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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给梅丽小姐拿上来。”我乘机对雪莉说。
“好吧……”她口里应着,却依旧站在那儿瑟瑟发抖。
这时,梅丽已经转身朝她的房间跑去了。我一手捡起盆子,一手拉着雪莉就往楼下走。刚走下两三梯,雪莉“呜呜”地哭出声来。
“别哭,雪莉,这不能怪你。”我安慰她说。
“谢谢你……格蕾西小姐……”她呜咽着,“谢谢你……” “这没什么。快把眼泪擦了!”
当我们来到楼下,大家都吃了一惊——我身上那套浅蓝色的衣服,大部分变成了深蓝色,而且一只手拿着铜盆,另一只手还牵着一个女仆。而雪莉,此时仍没有止住抽泣,两眼还红红的。
“发生了什么事?”威尔玛问我。
“没什么,我和梅丽不小心把雪莉盆里的水撞翻了。我现在拿礼服去给梅丽试穿。”说着,我把铜盆递给雪莉,“拿着,先去收拾收拾。梅丽小姐那儿有我呢。”
然后,我又抱起沉甸甸的礼服盒子转身上楼,并对大家说:“请稍等片刻,看看梅丽穿上这套礼服漂不漂亮!”说这话时,我瞥见威廉和乔西似乎心领神会地对视了一眼。
梅丽换好礼服来到大家面前,引起一阵阵欢呼。梅丽眉飞色舞地在大家面前转来转去,一会儿跑到威尔玛面前问:“好看吗?”一会儿走到乔西跟前扮鬼脸,一会儿跳到她母亲那儿晃动着裙摆撒娇,把刚才打湿衣服的沮丧和怒气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然而,我身上的衣服却没来得及换,我这才感到穿着湿漉漉的衣服真是难受极了,就像一块冰凉的膏药贴在身上撕不下来。我忽然打了个喷嚏。心想,千万别感冒了呀!
“你没事吧?格蕾西。怎么还不上楼去把湿衣服换了?”身旁的威尔玛赶紧催促道。
“好的,我马上就去。”但我没有移动脚步,继续看着梅丽在那儿疯来疯去。我想,她结婚那天可千万别这样啊!否则,岂不被人笑话。
不料梅丽一下蹦到我面前,甜甜地笑着。“怎么样?格蕾西。”
“太漂亮了!”我赞美道。
说实在的,梅丽虽然此时显得有点过于疯闹,那心情却是可以理解的。而且,我真的有些羡慕她。她快要和心爱的人结婚了,而我呢,还不知何年何月才有这样的幸福降临,才会像她那样试穿自己的结婚礼服。那个走向红地毯的日子,对我来说既充满了渴望,又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我心里这样想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移到了威廉身上。只见他正神情冷漠地望着窗外,就像一位哲人在思考着什么艰深的难题。
第七章 伊迪丝的阴影(上)
真没想到穿了一会儿湿衣服还真会让人着凉。在梅丽试穿结婚礼服的第二天早上,我就开始感到头晕,想睡觉,胃也不舒服。为此我甚至连早餐也没吃完,就告别众人上楼休息去了。来到卧室,我一再对自己说:千万别感冒,千万别感冒!如果我真病了,大家一定又是问长问短,忙前忙后,使我一下子又成了大家关注和议论的对象。而且,毕竟是在别人家里,虽不能说这就叫寄人篱下,但如果过分让人家为自己操心,却会使我感到过意不去。于是,我上床和衣躺下,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我想,出一身汗也许就会好些吧。
刚躺下不久,便听见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哪一位?”我躺在被窝里问道。 “我,雪莉。格蕾西小姐,我是来打扫房间的。”
“请进。门没有上锁。”我仍然没有动弹。
门推开了,雪莉拿着一盆水走进来,见我严严密密地裹在被子里,很是吃惊。“格蕾西小姐,您怎么了?”她赶紧把盆子放下,把手上的抹布扔在盆里,走到床前探视。
“也许昨晚没睡好吧,我是想睡一觉。”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病了。
“噢,格蕾西小姐,您是不是感冒了?一定是昨天那盆水……这都怪我!”雪莉焦急地说。 bookbao8
“没什么,这不关你的事。”我安慰她说。
“我真是太不小心了!我上楼拐弯时不该走那么快。把您弄得……” “雪莉,别责怪自己了,这不是你的错。如果要怪,只能怪我和梅丽小姐跑得太快,没注意到你正走上来。”
“格蕾西小姐……” “别说了,雪莉,到此为止吧。”我打断了她的话。
只见她仍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我。
“怎么了?雪莉,我脸上不干净吗?”我故意和她开玩笑。
“格蕾西小姐,您是个好人。”她充满感情地说。
“凭这件小事,你就说我是好人,是不是夸张了点?”我仍然笑着说。
“不,格蕾西小姐,”她把门关上,开始用抹布擦起地板来,“您不知道,她们都这样说呢。”
“她们?”
“我是说蒂娜、海伦、莉迪亚这些下人们。她们都说您没有架子。而且每当我们挨梅丽小姐骂的时候,只要您在场,总会设法维护我们。而且每天早上您还自己梳头,自己整理被子,房间也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只要您能做的,您都全做好了。而这些本该是我们佣人做的。”
听了这番话,我心里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实际上,我做的都是一些很细小的分内之事,她们竟会如此感激。比如有时见到梅丽骂她们,我只是在实在看不下去时才帮帮她们。至于每天我自己梳头,自己叠被和整理房间之类,也只是因为过去长期的习惯而已。当然,我也想象得到,这些在我们那个时代、尤其我所生活的中国被看做是天经地义的普通事物,在他们这样的封建等级社会里,是肯定会让人感到惊讶的。
“莉迪亚说,”雪莉继续说道,“她有一次很吃力地提着一大桶水上楼,正巧遇见您从楼上走下来,您二话没说就帮着她把水提了上去。”
“我看她实在太吃力,顺便帮她一把,这有什么!”
“哪是‘顺便’呢?你本来是要下楼的。再说这本来就不是您该做的事情。”她继续说道,“还有,您总是乐意和我们这些下人说话。要是换了别的小姐,她们才不会理我们呢。另外……” “好了,雪莉,别说了。”我阻止她道,“这些事何足挂齿呢!要知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贵族小姐。在我来这儿之前,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和你们一样要靠自己的劳动去谋生……” “但是,男爵把您带到了这儿,您就是他的客人,也就和上等人的小姐一样。您完全可以像梅丽、卡罗琳小姐那样随意使唤我们。可您并没有这样做。”
雪莉提到的这一点,倒确是我与某些人略有差异的地方。哪怕在我过去所生活的社会里也是这样。我看到过身边好多在改革开放中先期发财致富的大款,或是比普通人家稍稍富裕一点的小老板甚至白领人士,往往都在无形中滋长出一些高人一等、颐指气使的恶劣习气。但我向来就认为每个人生下来就是平等的,即使由于所处的环境、家庭条件或后天的机遇等等而使人产生了贫富之分、高下之别。但任何一个富有的人或处于社会上层的人,都没有权力歧视甚至欺压穷困或是处于社会底层的人。而且,可以说没有人愿意被歧视、被欺压或是被人看不起,这里边必然会孕育着不满甚至反抗。如此一来,上至一个地区、一个社会,下至那些试图通过歧视和欺压别人而使自己生活得更风光的人,终究都会得不到安宁。人们何苦要这样做呢?更何况,我向来就有一个信条:如果一个人连最起码的责任感和同情心都不具备,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不健全的,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人味儿的。
这时,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雪莉,庄园里的主人难道对你们都这样吗?”
她听了这话,眼睛睁得大大的。“不,不是这样。除了梅丽小姐有点凶,夫人有时显得不那么和蔼,乔西少爷和威尔玛小姐就很少对下人发过脾气;而男爵,我至今还没见他骂过下人呢。”说到这里,雪莉走到门口向外看了看,然后回到我跟前说道:“我一直在想,男爵对下人从不歧视,大约是因为他非常喜欢一个女佣人的缘故吧。”
什么,威廉喜欢一个女佣人?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好似一声巨雷在我的头顶炸响。我整个人都一下子僵卧在那里,心底直冒寒气:威廉原来在喜欢一个女佣人?我所喜欢的人原来喜欢着别人?这对我真是致命的一击。因为我从来就不曾想过,威廉的心底一直藏着一个别的女人。一想到威廉爱着的人是存在的,我顿时觉得自己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过去,我一直以为威廉之所以没有娶妻,是因为他在贵族小姐中精挑细选,还没有一个真正让他钟情的女子。在这样的假想之中,我从威廉对我的关注里尚能感到一种朦胧的希望。没想到我完全错了。威廉原来在喜欢着一个实实在在的女子,而且这个女子是他不顾门弟之见而爱上的。但这个女子不是我,而是一个女佣人!
好半天,我才回过神来。“雪莉,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你可是刚来不久呀!”我心里真希望她刚才所说的全是假话,或是捕风捉影的不实之辞。
“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哪!是蒂娜告诉我的,她在庄园呆了好几年。”
“是吗?……那你知道这件事的详情吗?”我的最后一点希望,也被她这句话击得粉碎,便想再问问清楚。
“我只知道,那女子叫伊迪丝,后来死了。”
“死了?”这又是一句让我大吃一惊的话。
第七章 伊迪丝的阴影(中)
“大概蒂娜知道得也不怎么清楚,因为这件事发生在十年前,那时她还没有来到这个庄园呢。她也是听庄园的老工人讲的。”
“十年前……”我喃喃地说。十年,多么漫长的岁月啊!那时,威廉才二十岁,正值青春年少。
“格蕾西小姐,我现在要下去了。底下的活儿还等着我去做呢。您好好地休息吧!”雪莉已经把地板和家具全都擦干净了。
“再见,格蕾西小姐。”
“再见,雪莉。”
门轻轻关上了。我简直无法形容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威廉喜欢的人是伊迪丝,伊迪丝,伊迪丝……”我在心里一遍遍地叨念着这个陌生女子的名字。很快,我眼前出现了一个衣着朴素、娇小而美丽的少女,她正站在庄园的玫瑰树下含情脉脉地望着威廉。那时的威廉年轻、英俊、富有朝气。只见他伸手摘了一朵红玫瑰递给那少女。“我爱你!”他深情地对她说…… 我不能再这样想下去了,我受不了了。虽然我也清楚地知道,以我过去的社会地位和生活习惯,威廉是不可能真正爱上我的。但我以前毕竟还抱有那么一丝幻想,可以在这种幻想中获得一点点精神上的安慰。而现在,这一点点可怜的幻想,亦随着“男爵喜欢一个女佣人,她叫伊迪丝”的消息而烟消云散。这时,我耳边忽然响起埃米莉曾对我说过的话:“威廉在他二十岁去法国之前,性格和乔西差不多,挺开朗的;他从法国回来以后,就变得沉默、冷静、有些不合群了。”过去,我总想不通威廉在年轻时发生这种性格变化的原因何在。现在看来结论已经很清楚了:威廉当时深深地爱着伊迪丝,伊迪丝却死了,威廉伤心欲绝,便去了法国,而回到英格兰以后,他仍然无法从那悲痛中解脱出来,所以他的性格就有了很大的变化。这说明,至今威廉还深爱着伊迪丝,这才是他一直没有恋爱和娶妻的真正原因。
伊迪丝,威廉;威廉,伊迪丝。这两个人,从感情上显然已经牢牢地拴在了一起。没有伊迪丝的威廉,实际上已经成了一具躯壳;他的灵魂早已随伊迪丝而去。想到这里,我有一种想大哭一场的冲动。但是我强自抑制住了这种冲动,以免让自己的情绪如打开缺口的堤坝,一泻千里,不可收拾。
这一天的整个上午,我的头脑全被威廉和伊迪丝给占据了。我越是命令自己不去想他们,他们的影子就越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真想大喝一声把他们从头脑中彻底赶走!
突然,又有敲门声。
“谁?”
“是我,蒂娜。格蕾西小姐,夫人请您下去吃午饭了。”
“好的,我这就来。”
原来现在已到中午。我竟然这样颠狂错乱地冥想了一个上午。我赶紧下床,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却一下子瞥见镜子里的我已变得两眼无神,整个人就像虚脱了似的软弱无力。“不能让他们见到我这副模样。”我对自己说。并对着镜子,拼命地挤出一丝笑容来。
来到餐桌前,我坐了下来。大家也差不多到齐了。我环顾四周,还差……威廉!天哪,我怎么还是那么关注他?我极力暗示自己:一定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