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户外风寒,弄竹公子不语,只是倾身为身边的女子拽了拽绒毛衣领,挡住冬的寒风。
商洛云觉得,若不是他在,陆修竹会用另一种更为亲昵的方式为她取暖,而这样的想法还是能让他微微皱眉。
弄竹公子始终温柔,却也始终一言不发,他向商洛云点头示意,便要扶夏疏影进轿子。
你怎么会明白?只有让她远离你,我才能安心,这样草木皆兵的害怕失去,难道你会不懂是为什么?
抬手挥别,刚刚摇晃两下,手就被身边的人拽着紧紧握在手中,挣也挣不开的力度。
抿抿唇,夏疏影淡淡开口:“疼。”
手很快被放开,却又在第一时间被再次握住,这一次是温柔的力度。
夏疏影看了一会与他交握的手,没说赞同也没抗议,只是在马车上回头去看商洛云。
那个男子,站在静远的树林前,他的身后是静远所有的百姓,他们在向他们的英雄道别,这个柔弱的女子,救了静远所有百姓的性命。
树林里有身影一闪而过,那是欧阳宇。
桀骜的帮主,被商洛云下了死命令,不许露面,因为静远的百姓惧他惧得不行。
可是怎么能放心呢,把他一个人放在那个叫夏疏影的女子身边,哪怕只是一小会,哪怕是道别,哪怕那个女子身边还有一个守护的男子,巨保护的姿态。可是,只是不放心。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字,一点一竖一个情,超越了所有所谓界限与世俗,直教人生死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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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6
女子的身体是极虚的,不仅因为有伤在身,还因为不适突然间不再有内力护体。
望着在自己臂弯沉沉睡去的女子,弄竹公子神色温柔。
不成想,这样容易,就又将她绑回自己身边。
伸手触摸她细致的脸,睡梦中的女子因这触感而不适的微微蹙眉,斜了斜身子,在陆修竹怀里找到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继续沉睡。
陆修竹看着她娇憨如稚童的睡姿,不禁微笑,一腔的柔情蜜意,甜过这个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
微风轻起,带了些些寒意,吹起了轿子的帘幕,狐裘大衣盖在身上,不透一点儿凉意;冬日的暖阳不焦躁不不张狂,就这样静静的照在他们两人身上,轻柔安宁的感觉,一如斯人的目光。
可是,这微风也吹散了怀里女子馨香的发。
阳光在这一瞬斜照进来,有一缕银色的光芒。
这是如此不可磨灭的事实,生生刺痛弄竹公子向来温润的眼睛。
从来如玉的公子,眼眸里染上了刻骨的阴郁,而帘幕外冬日最美的阳光,都因为这立时阴冷了三分。
那是一簇银白的发,掺在那一头曾经如瀑的黑发里,亮得扎人眼眸,同时也刺破他一身的宁静。
不期然的声音又响起在耳边,是那个叫商洛云的男人,殷殷的嘱咐一如是在托付自己的谁给旁人:“现下她没了功夫,身体又不比以前,希望你 ,能顾她安好。”
弄竹公子苦笑闭上眼,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
“她是我的,我自是有能力守护,还请闲云公子放宽心,不必茶饭不香的惦念。”那么自信而张狂的回应,是他那时候唯一能做。
而其实,他却从来都没做好过。
为什么要带她回去?
商洛云问的是真的疑惑,他一定以为,以为自己就是再怎样小气小心,也不必这样焦急的带走她,因为在他以为,这个女子眼里根本不会再能容得下其他人的身影,于是自己惶急得毫无理由。
可是他又怎么知道,带阿影走,独占她的私心自是有,可更重要的,却是因为阿影现下,令人担忧的体质——那一缕银发,所代表的东西是他所不能承受!
到底是怎样,才会让这样年少的女子,韶华白头!
油尽灯枯,从不是一个好听的形容词,也是弄竹公子此时最怕。
在她醒来的第一天,她连抬手梳妆都无力,不愿假他人之手的他亲手为她梳洗,却不期然在她那一头曾经如瀑的黑发下,发现这样的一个秘密。
就是这个秘密,让天塌下来都可以不在意的微笑的弄竹公子,有了灭顶样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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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7
素净的小客栈,稍嫌简陋却极是干净,是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现在阿影不能太劳累。
在那个早晨,阿影还是看到了,那掩在一头曾经如墨染瀑布里的一缕银白,其实又怎么会看不到呢,何止那一缕,曾经乌黑亮丽的发,已经整个的开始慢慢枯黄。
回头看到他站在那里,眸色幽深的看她,却只是微笑,温柔的神色不染丝毫阴霾:“怪不得这些日子都不许我自己梳妆,而你手又这么笨,没什么啊,一缕发而已。”
那样静水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几乎被骗过去,可是却又是谁,在某个晨光初现的晨,立于铜镜前,隐隐的泄露了自己小小的心思?
那一声幽叹是利箭,最不经意,却最犀利,一瞬间让陆修竹有了血肉迷糊的痛楚,那声音在悄悄的叹:“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拾谁收?”
早起的时候,听到不知名的鸟鸣,似是寒鸦。
阿影在房内,问店小二要热水的时候,陆修竹注意到对面的雅间住了一位老者,须发皆白而面容清癯,依稀还可见年轻时英俊勃发的风神。
此时老者顺着长廊缓步走着,似是要去晨练,看到陆修竹出门,微微颔首。
陆修竹见其眉目疏朗,并无恶意,点头回礼,而后与之擦身而过,并没有放在心上。
回来的时候,却又见那老者,在阿影门前徘徊不去,眼里闪出一丝锐利,陆修竹对上那老者看过来的视线,可那人却并不心虚,慢步走过来,朗月一般勘破所有的神情。
老者看到陆修竹眼睛里的阴霾,并无异样,拱手作礼:“刚刚听得这间屋子内有咳嗽声,声沉混沌,想来是郁结入脏腑,不觉关心。”而后话锋一转,“房内的人,可是公子内人?”
陆修竹不置可否,语气疏离,只要事关阿影安危,这温润的公子不知何时已经有了习惯性的警戒:“这恐怕,与阁下无关。”
那老者还是定定:“那公子又可知,我的妻是如何故去?”
公子开始不耐,良好的修养却让他有问必答:“不知,但能否请阁下移步,放在下过去?”
老者闻言稍稍侧身,却在公子经过身边的那一瞬给出答案,那答案,让公子无法再移动一步!
他说:“心力憔悴而死,就如夫人现下的样子……”
chapter 58
如果天空不再蔚蓝,它还能是其他什么颜色?正如如果不能再爱你,我还能再去爱谁?
老者絮絮叨叨般说起,而这次公子耐性极好:年轻的时候,以为做人就该万人之上、就该称王江湖 ,身畔有一女子,清灵安静,倾尽一切无语支持,后来声名日显,却独独失了她——心力憔悴的女子,因他香消玉殒。
直到那时才知,没有了她,江山万里旌旗十万,赢来无用,可是,纵千万般后悔又如何,已经换不来她低头一笑的温柔。
公子失神,许久才问:“她故去时,是多大年纪?”
老者语气怀念:“据今整四十年,离开时刚好双十。 ”
“她呀,是煲了一手好汤的,现在想起来,那滋味真叫我怀念。”
可是弄竹公子已经听不下去,他只是震住——双十,这不就正是,阿影先下的年纪!
……
店伙计将热水送进房内,公子却在寒冬的屋外站了整个清晨,向来清明的眼睛沾了些恍惚朦胧。
门吱呀一声开了,素淡的容颜出尘的白衣,宛若风景的人,只是长长的发略嫌枯黄,那静水的声线里有些微的不自然,是太久没有主动跟他搭话的缘故。
只是,现下……还是忍不住关心:“今冬的天可是暖的?”
天寒地冻,一身单薄的青衣也能御这冬的寒风凌冽?一整早都不见人影。
公子在这声音里回身,看疏影的眼神有一瞬带着不可磨灭的伤痛,却很快消失,眨眼间又是那个如玉的公子,天塌下来单手也可支撑,仿佛之前的伤痛从未存在。
笑容灿烂清明是他,对着门前的女子温语:“阿影可是梳洗了?除去这几日的风尘,阿影更漂亮了些呢。”
这下轮到夏疏影回不过神来,这……他这可是在夸她??难得,又岂止难得呀,这简直惊悚。
那里公子已经靠近过来:“冬天可不是暖的,当心着凉。”说着推了犹在怔仲的女子回房。
一番休整,又踏上了行程。
马车里的夏疏影,显然是有些不适应,也可以说、有些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