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然后固执的重复:“阿影可饿了?”
夏疏影只是沉默。
而这个江湖上云淡风轻著称的弄竹公子,这个对任何事情都可有可无无可无不可的年轻男子,却只是把这个问题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向来温润清俊的脸上隐了丝丝的焦虑与害怕。
害怕?阿影已醒,在怕什么?
这个女孩子已经长大,白日的时候,琴声里的她冷静成熟得全不像她:镇静,循循善诱如三国的说客,慷慨陈词针砭时弊间换你心智;气势,霸气天成如座上神女,弹指间全然的不可违逆;柔情,浅笑依依如家中慈母,眉目柔和素手调羹。
这个阿影,已经近乎完美,所以弄竹公子惶恐,全然的失去的恐惧。
如果不让你说话,不让你有机会说离开,你是不是就会一直在我身边?
什么时候强大如弄竹,也有了逃避的心思,这样小小的私心。
可是那个男人,并不比他差,甚至有着比自己更成熟的风范,就立在门外落尽叶子的枫树下,一直未离开,等的是谁,他又怎么会不知?
夏疏影突然有感于他的异常,忍了忍,还是抬起眼睫去看他:“你……怎么了?”失了功夫的是她,她自己都还没哭,他惶恐些什么?
有时候夏疏影也会唾弃自己,关于自己的敏感——尽管失了功力,全身一疼痛一丝力气都无,却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的不安,就如野兽对食物的敏锐直觉,只对他管用的敏感。
“夏疏影,”弄竹公子除了初遇第一次喊全她的名,软软的语气,声音却极平稳认真,“八分的幸福可以么?”
夏疏影不解得看他,无声询问,弄竹公子盯着她眼睛,却不回应她的疑惑,只是慢慢的说下去,说他为自己想的,留下她的理由:“八分的幸福就好,太多了会承受不起。阿影,所以我们就是最好。”
笃定的语气,不知是真的确信,还是在说服自己也好说服她相信。
chapter 53
“八分的幸福就好,太多了会承受不起。阿影,所以我们就是最好。”
笃定的语气,不知是真的确信,还是在说服自己也好说服她相信。
夏疏影定定看他一会,静水般的剪瞳看不出悲喜,抿了抿唇,初醒的声音带了些沙哑,却恁的好听:“天也快亮,帮我叫一下商公子可好?”
陆修竹一瞬心冷,捧出一颗热情的真心,却在下一刻掉入冷冻千年的寒窖。
可是,又能怨谁?
嘴开开合合好几次,却只吐出一个字,似压了千金的重担的一个“好”。
推开门,就看见那个人立于枫树之下,一身蓝衣衬着黎明的天幕,潇洒出尘得不似凡人,倒像是来自天上的谪仙,只是眼睛却泄露尘俗,一直望着阿影的房间——呵,都只是,放不下。
直直走过去,在那个男人看向自己的时候,陆修竹直视着他涩然出声:“……阿影,在找你。”短短几个字,弄竹公子生出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商洛云闻言向陆修竹点点头,面色平稳的离开,似是平静,错身的一刹那,却还是被陆修竹看出这个谪仙一样的男子眼睛深处闪烁的欣喜。
阿影你看,我竟从未看到你的魅力。我一直以为,你还是那个孩子,喜欢安静的站在我身后,却又会在某一时刻扯住我衣角,让我低头去看你小巧的脸秀丽的眸。
可其实,除我被表象迷住了眼睛,别的人都看得见你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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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洛云看着榻上的女子,安静的容貌,谈不上惊艳却让人有归属的宁静——就是这种感觉,让他从第一眼看到她时就已经开始了沉迷。
那个女子开口,声音如深山静水的清静,却打破绮梦:“ 商公子,一直以来我欠你一句谢谢。”
商洛云不出声,眯起眼睛去看她不起波澜的剪瞳,开始无声的猜测:也许只有那个男人罢,才能让这双眸子染上色彩,斑斓的光芒,太阳一样的金色的快乐或是深紫的愤怒。
于是他因她寻他来而产生的些些兴奋,终于消失殆尽。
“是么?我倒以为,你是因为我才耗尽全部功力。”平静的语调,不带悲喜,也许心里也是。
“不,我必须谢你,如果不是你去找我,我不可能赶来的这么及时,而你也看到,就差一点他就完全施功。”
为什么一定要说明呢,感谢的理由?你又怎会不明白,我这样做的理由?
这样想着,就问出了口:“说到这儿我倒是怀疑,就算让他完全施功,现在的他会比现在的你更凄惨?”
这也是一直以来,埋在他心底的疑问。
chapter 54
那个谁静静的:“不会,”抬头对上他不赞同的视线,她低声解释,极是乖巧的样子,说出的话却让人没有任何乖巧可人的感觉,“……只是,我怎么可能看他受伤?”
不让他受伤,于是便可连自己性命都不顾!这就是一直以来,她强烈得如同信仰的执著! ?
初遇时候满身伤痕奄奄一息的她又闪现眼前,那时羸弱的她,让他都怀疑是否还能有救。
几乎想叹息了,为他每次遇到她,她都最狼狈——就一如那个谁,惹了祸的那个。
商洛云突然感觉到一丝迷茫,为她这种无缘由却太过强烈的感情。
低头去看她,依旧是容颜安静,即便并不微笑,也能美人如玉、玉骨冰肌,只要你愿意静静观望,以心。
不理会心上因她的话而产生的刺痛,商洛云故作好奇:“是怎样的反噬?”其实这倒不难理解,就是因为太强大,所以会反噬,所以说世界上的东西,福祸永远相依。
“师父倒是没说,可我见过一次,”那个床榻上的女子,面色苍白正在忍受极大的痛楚,却还是用一种义无反顾的语气,叙述般平淡地说起,“碧落黄泉的反噬,是从脏腑开始,那时候他痛苦的样子,我不想再看任何一次。”
“你却说他是没有练成。”商洛云终于了然,笑得揶揄,上来劈头骂的一句,就是“未练成的功夫也敢拿出来显摆”。
夏疏影虚弱的笑笑,面颊竟还是染了一点飞红,这是多么难得,在这样奇异的伤势下——心口疼得厉害,全身也几乎没有一个地方好过,没有一点儿的外伤的同时,是内脏也没有一处是好的。
“是我骗他,怕他还会施功。”只是貌似他也并没有很在意,不然也不会有昨天的那一幕。
商洛云终于不再问,他坐下来,靠近,直视了夏疏影:“所以我也不必再问,你愿不愿随我走。”
夏疏影静静的看着这个男子,看他眼睛里唯一倒映出了自己的身影,连她都禁不住在想,能被他这样风光霁月的男子真心呵护,是一种怎样的幸运。
曾经这个男子,看着她慢慢许诺:“如果有一天感觉到累不想再追随,我还在原地等你,等你随我走。”随他走,然后一生清风明月相陪。
夏疏影淡淡微笑,苍白的面色因为这个微笑明媚,声音轻轻:“商公子,我夏疏影感谢此生有幸,能遇上你这样的朋友。”细小微弱的声音,然却是不容置疑分毫的坚定。
商洛云只来得及看她一眼,连苦笑都不及,房门已经被大力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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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润的公子不知何时也学会了偷听这非君子的行径,却一点都没意识到,只是气急败坏的冲进来喊:“阿影才不会跟你走!”
那姿态,明明是孩子在捍卫自己最最喜爱的糖果了。
其实明明是有准备的,关于她的离开,可是为什么,只是无法承受?
不能够!
怎么能够让你离开,又怎么能够让你守在另一个男人身边,从此悲喜跟我毫无相干!?
怎么能够,让你从此为另一个人添水洗衣,微笑凝眉;在另一个人面前抿唇沉默,支额冥想!?
这些个你,都只能属于我!没有原因!!
这样,公子浮云被以温润优雅著称的弄竹公子赶出房间,于是屋子里又只剩了他们两人,独处。
不知何事萦怀抱呀,只相对无言。
陆修竹不说话,而比沉默,夏疏影又从未输过。
最后还是陆修竹执了她的手,温和浅语,像极了初遇时牵起她手的温柔:“阿影,我们回家看看罢。”
“……好。”是谁的声音,浅浅应承,却又庄重得像是许下白首之约。
回家罢,走了那么久,辉煌过也黯淡过,现在最想做的,竟然是回家。
回家去,去那个有师父的地方,哪怕只是曾经。
回家,这样的想法没说时没感觉,一经提起却立即扎了根,成长得茁壮异常,铺天盖地让再无其他的念想,让连一刻都等待不及。
商洛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们已经备好马车,一身蓝衣的公子赶过来道别,对着陆修竹哭笑不得:“我不过是说了一句话,你何必惶急如惊弓之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