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潘振东满目哀戚，努力托抱着她，使她不至于跪倒在地。
他知道，他怎么不知道。
于悦现在就是她的全部，她的天。他该知道的，他真恨自己当初心软之下，没有坚定地把于悦带到医院，他无话可说。
原本在隔壁房间躺着休息的于悦闻声走出来，看于乐这样的姿态，她大抵能猜到自己伤得不轻，眼底湿湿的，扶靠在墙上，无声地落着泪。
不来医院是她的主意，不能怪潘振东，真的不怪他。
看到于悦出来，潘振东神色一慌，忍不住松了些力道，于乐就趁着这机会，推开他，一个人闷头冲了出去。
于乐最终还是没能跑出医院，一样是在路过楼道的时候，被戴子安半路截住，用力拖进楼道最低处。
在戴子安把她搂进怀里，传递给她温暖的体温时，于乐的眼泪终于收势。
“没事的，没事的……”戴子安什么也不问，只是反复重复这句话。
于乐没办法推开他，尽管她此刻那么恨，那么疯狂地想要杀死戴伟乾，可就是因为她恨，她才没办法推开他。而且她此刻，是那么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来给予她安慰。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能暂且忘记戴子安的身份，也暂且不要去想那些仇恨。
“戴子安，我难过，我好难过……”于乐抓着他胸前的衣服，用力撕扯。
戴子安的衣服并不容易撕烂，于乐的愤火也没那么容易排解，她咬着唇泣不成声，无端就觉得心凉，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无处可去，像蒲公英被风一吹，天涯海角地散落，什么都没办法抓住。
那天于乐没有去上班，也没有请假，魏萍打她手机很多次，她没有接，最后索性关机。
戴子安毕竟不是她想要的温暖来源，她最终还是在那个楼道底处将他推开，一个人转身离开。
她知道有人会担心，可她现在需要安静，她要一个人消失一会儿。
戴子安一个没留神，被她成功逃脱，走廊里人多杂乱，她几下就跑没了人影。
于乐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其实她口口声声说着要报复，一直以来都不过是在自欺欺人，戴子安也好，戴唯诺也罢，没用的，都没用的，他们都不是罪恶的源泉，也不是她摆脱心魔的工具。
于乐失魂落魄的，像一个落魄流浪无家可归的乞儿，抱着头，在一个广告牌下慢慢蹲下身子。身前车来车往，鸣笛声和引擎声轰鸣而过，她痛苦不堪地捂住耳朵。
天色阴沉沉的，好像在酝酿一场浩瀚的大雪。
一双阴晦的眼睛在不远处淡淡看着她，指尖烟雾腾起缠绕在他眼前，把他眼底的暗芒遮掩地模糊隐晦。
杨哲斜斜钩扯着唇，纤薄的唇呈现着凉薄的冷意。
大概看了五分钟，他把烟头弹在地上，下车朝于乐走去。
尖头的黑皮鞋擦地很黑很亮，整齐笔直地正对着于乐停下。
于乐看着突然出现在视线里的皮鞋，心里微微一动，仰起脸从皮鞋头慢慢朝上看去，视线一点点滑过笔挺的休闲裤，闲适的羊绒外套，最后对上一双温和含笑的眼睛。
她两眼红胀，两腮湿红，神色委屈而茫然。
杨哲把手从裤袋里拿出来，递到她面前，说：“傻孩子，跟我走吧。”
于乐看着他停在半空的手，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两只手在清晨微暖的阳光里交握在一起㊣(4)，杨哲轻笑，宽大的手将于乐整个手都包裹起来。暖意从他掌心过渡而来，经过手臂，慢慢游走遍全身，于乐心头一突，忽然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眼底一红，眼泪忍不住落下来。
杨哲单手扶起她的脸，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扫过滚落下来的泪珠，“乖，不哭。”
于乐连忙用手背胡乱抹脸上的眼泪，杨哲笑，问她：“傻丫头，吃过饭了吗？”
于乐诚实地摇摇头。
“果然没吃，傻丫头，走吧，跟我走。”
杨哲紧紧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而她，就那么乖乖被他牵着，什么也不问，也不管他要把她带去哪里。
很久以后，她忽然想起这一幕，然后那个困惑她很久的问题就得到了答案。她是为何会对他打开心门的，明知道他不是好人？就是这一句沉沉的“跟我走”，她当时没有拒绝，于是从此以后，便再也拒绝不了。
这个时间，蜀缘火锅还没开始一天的营业，杨哲带着于乐进去的时候，店里的员工正在打扫卫生，大堂经理急匆匆过来，满脸歉意地向两人鞠躬。
“客人您好，对不起，现在不是饭点，我们还没有准备好营业。”
杨哲恍若不曾听到，顾自牵着于乐穿过大堂，把于乐安置在角落里的一个座位上。大堂经理可能没见过这么有范又强硬直接的顾客，脸色苦闷地看着他们堂而皇之地坐着，无可奈何却也无计可施。
杨哲招招手，把他叫过来，也不知道他对那经理说了什么，片刻之后经理总算恢复脸色，满面微笑地连连点头。杨哲让于乐乖乖在位置上等着，然后他推开大门出去。
☆、第五十六章 他让她感动了
于乐没有等太久，菜盘和汤底很快都逐一被端上来，火红诱人的辣椒油在汤面上飘荡着，香气里和着辣椒的香味，引得她忽然胃口大开，两眼亮晶晶地看着那些耀眼的辣椒油。
杨哲刚巧从外面进来，笑着说：“傻丫头，饿了吧？”
于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杨哲举起手，扬了扬手里的袋子，“我买了粥，空腹吃太辣的东西会伤胃的，先喝点粥，然后再吃火锅。”
于乐看着他把袋子放在桌上，从里面端出一个有盖子的塑料碗，盖子掀开，里头的粥白白亮亮的，冒着一缕缕热气。
“早饭一定要吃，不吃的话会没力气，会得胃病。”杨哲摸摸她的头，把粥移到她面前，然后又拆开一副筷子递给她。
于乐忽然有些呆呆的，眼前的杨哲和记忆中另一个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他们有着相同的温和微笑，都会叫她傻丫头，也会告诉她要吃早饭，不然会伤胃的。那个人是爸爸，可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除了埋怨他的忽然消失，她心底里更多的其实是担心，好担心，真的好担心，有时候夜里做梦，她总是梦到他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傻丫头，发什么呆呢？”杨哲捏她的鼻子，放下筷子，找来一个勺子放进她手里，“别发呆了，喝点粥。”
于乐害怕自己会再一次落泪，不敢再多想，手忙脚乱地低头去舀粥喝。
“慢点，小心烫！”杨哲抓住她手腕，皱眉紧紧一皱。
但于乐还是被烫到了，她痛得一抖，勺子跌进碗里发出“啪嗒”的声音。
“烫到了吗？我看看！”杨哲捧着她的脸，仔细地看，眼底里那抹担忧，印在于乐眼里，看得她心底一烫。
“没事，不疼的。”
于乐想躲开，可是杨哲捏得很紧，检查过她嘴唇，直到他确定了没有问题，才肯松开手。
“还好，不是很严重。”他把那碗粥端到自己面前，一面用勺子翻搅着，一面低头吹着气。
于乐呆呆地看着他吹着粥的侧脸，这一刻，她心底微软，那种感觉似乎是感动。
所以在杨哲把吹凉了的粥放到她面前时，她一声不吭地埋着头认真地大口大口地喝，粥是白粥，没有味道的，但她并不觉得难吃。
杨哲在她对面坐着，一面看着她，一面往开始沸腾的底汤里加菜和肉。
喝到还剩半碗粥的时候，他夹了一筷子羊肉片到于乐面前的碟子里。
“不要喝太多，留点肚子吃火锅，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火辣辣的东西，出身汗，会很舒服的。”
于乐听话地去吃那些羊肉，果然很辣，那些火红诱人的辣椒油并没有骗人，一股热气从胃底反冲上来，和口腔里的麻辣感混合在一起，像一条火线穿肠而过。于乐张开嘴，“嘶嘶”地吸着气。
杨哲笑，又给她夹了些金针蘑，于乐没有喝水，很快又把金针蘑吃下去，额头渐渐有了汗水。辣！但是绝对是畅快！
于乐只管埋头闷声不吭地吃，杨哲负责下菜和夹菜，他会边夹边说：“傻丫头，你太瘦了，真叫人心疼。”
于乐于是心里那么酸，又那么暖，吃得更加卖力。
自从家里出事后，她好像第一次这样敞开肚子去吃一顿饭，她把嘴塞得满满地，僵硬并且机械地咀嚼，两眼逐渐通红，她告诉自己只是因为太辣，真的太辣了。
她一直吃，一直吃，杨哲夹多少，她就吃多少，直到多半口都塞不下，她才摇着头放下筷子。
杨哲没有强求，也停下夹菜的筷子，并且体贴地伸手帮她擦嘴上的油渍。于乐立刻感到莫名的紧张，后背硬住，脸也不自觉地红了，她甚至能感受到那种仿佛赤潮的红色。
杨哲付过钱，自然而然地牵着她的手走出店门，在玻璃门关闭的前一刻，于乐依稀地听到蜀缘里的员工细细的议论声。
她们夸赞他长得帅，也夸她长得漂亮，称赞他们好般配，他好温柔好贴心。
心跳得很快，这一刻于乐分明感受到一丝甜蜜，那是超出她想象力的感觉，在与戴唯诺分手后，她一度以为这样的感觉将再也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