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皇后确如四皇子所言,神情恹恹的,与与初次相见时的华光亮彩大不相同。只是那么一瞬,梓清便想会不会是为人所谋?前世那些八点档的肥皂剧里没少出现这种事啊!
“你在想什么?”
皇后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梓清瞬间屏退了心中杂绪,轻声回道:“臣妇什么都没想。”
“哦,是吗?”皇后话里带着长长的尾音,梓清越发的低了眉眼,道:“是的。”
果真是有人蓄意谋之,梓清立刻便想到椒淑殿的那位。
“你是个聪明的人。”皇后淡淡的笑了笑,“这毒在很早以前便被种下,然我却不能说。”
“为什么?”梓清愕然的抬头看向皇后。
皇后笑了笑,极尽风华的脸上有了淡淡的一抹苦涩,轻轻地摇头,以几不可闻的声道:“没有为什么。”
梓清再次沉默,有好奇心是人类得以进步的根本,但是不适当的好奇心,却是扼杀生命的凶手,她不想死。
皇后缓缓的靠在了大红并蒂莲的大迎枕上,一双曾经锐利到让人不敢仰视的眸,穿过梓清,看向宫外那片被陽光照得鲜红的琉璃瓦上,那如血似的鲜红,将她带回到了,那些血腥的往昔,在那些往昔里,有她爱的,有她恨的,有爱她的,也有恨她的,为这身下之塌,斗了一生,踩着累累白骨,终于站在这高处时,心里竟然有了难以名状的苍凉之感。
这一生,她得到了什么?这一生,倾覆一切只为一生荣华,值吗?
“值吗?”
“不知道,没有值与不值,因为人生无法衡量。”梓清轻轻的回答道。
皇后垂了眼看着梓清,她知道,梓清定的以为她在问她为了和离,付出这一切值吗?不,不是的,她问的是自己。然,她的回答竟是那么的贴切着她的心,是的,没有值与不值,有些人与事,只问做与不做,而不是值与不值。
淡淡的笑了几声,原本平和的眸,便多了几分锐利。她似乎看到了那个年轻时候的自己,不说,只一味向前的自己。莫名的便对梓清有了好感。
“本宫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何?”
梓清看到了鼻尖处的细汗。
“你上次在皇宫,是崔家那个小子嘱咐了文华去冲撞你的,就连赵太医之死,也是他的手笔。”
虽然早有猜想,可是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你听本宫说完。”皇后不悦的摆手,“那小子还特意到我这央了个人情,让傅太医给你把脉。想必你已经知道自己中了血铃兰之毒吧!”
梓清点了点头,“二公子,他为什么……”
“本宫问了。”皇后打断了梓清的话,“可那臭小子却什么都不肯说,彼得跟猴似的。”皇后叹了声,“王梓清,云骁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他从来不会去冒冒然的做什么事,你,实属意外。”
意外吗?梓清在心里摇头,她从不相信,他对她做的那一切会是意外。
“好了,本宫累了,你下去吧。”
梓清起身行礼,便有宫女要领了她往外走。
“本宫虽不知云骁为何帮你,但本宫知道,你对他说,意义特殊。”皇后的声音在轻轻的响起,“王梓清,本宫为你所做的,只希望某一日,云骁能把这份情还给太子。”
“臣妇记下了。”
“你退下吧,皇上的旨意怕是已经到了谢家了。”
梓清恭身行礼,缓缓退了出去。
出得太清门,梓清才停了步子,站在高高的宫阶外,回身看着这片气势恢宏的皇家建筑,她有种感觉,在未来很长的日子里,她会与它有着,亲密甚至过以往的接触。
却不知,是祸,是福?
“四小姐。”
一声冷清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梓清回转身,便看见三步开外,一身月白色锦衫的他,远远的立于朱栏之侧,有风吹过,他那常年冷冽如冰的寒眸,似乎起了一层淡淡的浩渺之气,入到雕石刻的五官,便有了难得的柔和。梓清猛的忆起皇后的话,“你对他来说,有着特殊俗的意义。”什么样的意义?与他,这样谪仙般的人物,她一妇人……梓清勾了勾唇角,给力自己一抹讥诮的笑。
“二公子。”梓清福身行礼,“梓清在此谢过二公子。”
崔云骁没有拒绝她那一礼,大马金刀的站在,直到她一福起身,才冷冷道:“四小姐打算如此便放过了谢沐安,放过谢家?”
梓清蹙了蹙眉,撩了一眼,便刀锋相对的直指崔云骁,“不然二公子以为呢?”
崔云骁又是冷冷一笑,“四小姐蕙质兰心,云骁不敢妄议。”
梓清有点哭笑不得,这人,这是打的什么太极?
却在这时,崔云骁又说了句,“我记得,四小姐曾说过,要以谢家满门祭你三婢的。”
“是的。”梓清重新抬起头,挑了眉头,昂然的迎着他打量的目光。
“好。”崔云骁一声力赞,“我记下了,我会来找你的。”
梓清讶然的看着他,这跟他有什么关系?难道说他打算继续与她纠葛下去?是什么使得他如此做?难道他的目标也是那样东西?
“云骁先行一步。”
话落,口中响起一声尖哨,一匹通体黑如墨,却四蹄莹白如雪的高头大马跑了过来,崔云骁一个翻身,便跃在了马上。
而候在一侧许久的小太监,这才走上前来,轻声道:“夫人,轿子在太和门候着,夫人请。”
梓清低低应了一声,便跟在小太监身后,朝太和门走去。
***
谢府
“安总管。”谢大老爷喊了声立在一侧的安总管。
“老爷。”安总管连忙上前,他从前是谢大老爷的小厮,后来一步步的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对谢大老爷是无比熟悉的,这一刻,他感觉到那种,山雨欲来成满楼的压榨,担心的抬眸瞥了眼,从辰公公说完那番话后,便脸色白的像鬼的谢沐安。
“你带几个人去,将那小贱人和那小贱种,给我捆了,扔到晴川坞里去。”
“老爷(父亲)”
安总管与谢沐安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父亲,不可以,顺哥儿是您的亲孙儿啊。”谢沐安扑通一声跪在了谢大老爷的脚边,双手抱了谢大老爷的脚,抬了脸哀求道。
“亲孙儿?”谢大老爷仰起脸,连连狂笑数声,墨韵堂外的那些下人,越发的陪着小心做事,他们都知道,今天宫里来人了,带来的消息,可能很不好,在这个风头上,绝不能出差池,不然就是自寻死路。墨韵堂外,三丈以内,再无人迹,甚至连树上的鸟儿,都远远歇在别的枝头。“我警告过你,这是你自己选择的。”
“你错了?”谢大老爷忽的便哧哧的笑了起来,边笑边抬了手去擦脸上笑出来的泪,“你怎么会错,错的是我,我根本就不该生你这个孽障。”
“父亲,都是孩儿的错,您打我吧。”
谢大老爷一回身,见安总管还立在门边,一时火气,喝道:“怎的,连你也要反我?”
一直跪在地上的谢沐安见状,一个箭步爬了起来,纵身便将安总管拦了下来。
“父亲,你当真绝情至此吗?”
“怎的,你还想弑父不成?”谢大老爷灰白着脸,走向谢沐安,在他身前两步的地方停下,一双浑浊的眸,像一条冷蛇似的盯着谢沐安,“你想怎的?杀了我,还是杀了谢府上下。”
“我……”谢沐安没见过这样的父亲,在他的记忆里,父亲一直是个温 润的人,是什么时候,父亲有了这样的转变?好像就是在那次谈话之后吧,难道说,父亲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决断?当他在努力的想要完成谢家赋予他的使命时,父亲却是想着某一日,杀了他心爱的女人,杀了他和那女人的孩子。这是什么样的父亲?“您不要逼我!”
安总管局促的看着面红耳赤的谢沐安,又看了眼脸色灰败的谢大老爷,他想劝道两句,可是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能焦急的站在原地,任心里火烧火燎的,却不得动弹分毫。
“好哇,好的很啊!”
安总管听到声音一喜,连忙侧身去迎,站在月洞门处的钱氏,“太太您来了。”
“母亲。”谢沐安再次跪了下去,钱氏颤着手,指着他骂道:“你父亲即是恼了你,你便该认个错,好生陪着,怎的却到像是,你是他老子,他是你儿子似的。”
“母亲,我……”
“你不用说了。”钱氏惨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红光,她早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皇上下旨让王梓清和离,谢家敢不遵从?她一直以为,到了这个程度,他父子二人应该商量着,怎么去对付这件事,却不料,会得到丫头的回报,说二人竟然斗了起来。钱氏恨铁不成钢的,狠狠瞪了谢沐安一眼,起身接了钱妈妈冲好的茶,送到谢大老爷的手里。“老爷先喝杯茶,消消气吧。”
谢大老爷没有接钱氏手里的茶,而是抬起眼,冷冷的瞪着钱氏,钱氏知道这一刻,谢大老爷是恨她的,也许恨不得有这世间最残忍的方式送她离开这个世界。但那毕竟只是想法,现在的他,不敢也不可能动她。钱氏便拿着茶杯,一直那样端然的站在。
最终谢大老爷还是接过了那杯茶,钱氏笑了笑。
“老爷,现在不论做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安静的做下来,商量下对策。”
“对策?”谢大老爷冷冷一笑,将手里的茶盏扔在桌上。“你是想让安哥儿抗旨呢?还是想让真儿被打入冷宫,又或是想让谢府满门……”
“老爷。”钱氏邹了眉,打断了谢大老爷的话。“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谢大老爷冷笑不已,还想再说,却见谢沐安一脸诧异的看了过来。硬是忍下了,心中的那口恶气,“哼!”了一声,坐在了一侧,不说话。
“既是和离,她王梓清带进来的东西便是要带出去的。”钱氏轻声道,见那父子二人都看了过来,继续道:“当年,她嫁进来时,我们不方便查,今日既是出府,就没理由,不好好的查一遍吧?”
你是说?“谢大老爷不确定的看着钱氏。”
“是的。”钱氏重重的点了点头,“查她的嫁妆,我就不信,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我这就去安排。”谢沐安急急地起身,朝外走去。
“站住。”谢大老爷一声高喝,谢沐安站在门口,求助
似的看了眼钱氏,“去找了安总管安排,就你这成事不足败
事有余的东西,能做什么!”谢大老爷愤愤的道。虽是挨了
一番骂,可谢沐安知道,适才谢大老爷说的那件事,总算是
接过去了。
***
梓清看着那被紧紧闭上的中门,敛了情绪,走入中门旁边的侧门。
“王梓清。”钱氏端坐在厅堂正中,冷冷的看着站在阶沿之下的梓清,“你既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离开我谢府,今日我便成全你。”
钱氏的话才落,谢沐安便从后堂之侧走了出来,目光幽幽的看着梓清,他的身侧是京兆府尹田广良,梓清知道这是来为他二人办理和离手续的官方。对于钱氏的挑衅,便接了过去,上前田广良福身行礼。
“呃,……四小姐……”田广良似是感觉到这称呼的不妥,毕竟人家现在还是谢家夫人,想着便又重新说了句,“少夫人,这是官方拟定的文书,你看看,有没有异议,如果没有,就请划过手印。”
梓清接了那文书,仔细看了去。
“那好,夫人按个手印吧。”田广良取了桌上的红泥,递到梓清跟前,梓清将拇指在红泥中按了按,随后便重重的按在那份和离文书上。之后谢沐安也按了。
这一刻,梓清忽然感觉到,心像是被突然打开的盒子,瞬间看到了这天地的悠悠之广。
完成了自己的事情,田广良喝了杯茶,便告辞了。
“翠竹呢?”梓清冷眼看向谢沐安,“把翠竹还给我。”
“去将那丫头带上来。”钱氏对钱妈妈说道。
钱妈妈退了下去,未几便带着浑身伤痕的翠竹走了进来。
只一眼,梓清的眼泪差点就要破框而出,却在看到翠竹迎来的目光时,生生的忍住了。是的,她不能哭,她应该为自己能活着离开这人间地狱而笑。翠竹的伤,她就算是穷尽所有,也定要将她医好。
不多时,得到消息的香雅、香月、香枝也来了。香月从下人手里小心的接过翠竹,跟梓清请示,先带翠竹离开。梓清同意了。
“香雅,这是我嫁进谢府时的陪嫁书册,你照着这些,那了钥匙去库房,将那些东西抬了出来。”梓清将一份早已列好的单子递给了香雅。
见香雅拿着单子便要离开,钱氏起身喝道:“慢着。”
梓清抬头看着她,冷笑道:“怎的,太太想让梓清净身出户?”
“哼。”钱氏冷哼一声,续而道:“我谢家还看不上你那些东西,只怕有人浑水摸鱼,将府里的东西偷了出去。”
梓清闻言,轻笑数声,转而目光却是一冷,盯着钱氏道:“你不就是想找那样东西吗?行,我成全你。你便一样一样的验了吧。”
钱氏也不反驳,只让钱妈妈领了人,随香雅去了库房,将那六十四抬嫁妆全抬到前堂,一一验过。然于玉玲珑,她只隐隐知晓,具体的却是一无所知。是故她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玉饰配件上。却没想到,那些玉石,都是一些雕工精美的装饰用品,有些甚至还是裸玉。根本就没有那所谓的玉玲珑。
“母亲。”谢沐安布了一头的汗,看着钱氏。
钱氏目光一闪,咬牙道:“再查别的,一样都别放过。”
“这根本就没个形状,我们要如何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物什啊!”谢大老爷在一边轻声道。
“玉玲珑,听着名字,应该是件剔透灵巧之物。”钱氏疑惑道:“我们且只管往这上面找,有相似的,只要装作不小心摔了便是。一碎,便能试真假。”
谢大老爷点了点头,于是这刻过后,果真有几件物品被不小心的摔了。香雅几度怒骂,梓清却是含笑不语,心道,你谢家打的好算盘,即便是碎了,那摔出来的物什,便不是我的了吗?
眼见日头西落,该检查的,都检查完了。而接到消息的安逸伯府派出的马车在谢府外候着。
“可都检查过了。”梓清踢了几脚那些破碎的东西,抬了头,淡笑着看向谢沐安。
谢沐安看了眼钱氏,沉声道:“是,都检查过了。”
“那好,可有你谢府之物?”
谢沐安沉吟,随即摇头。
梓清便直了身,负手围着那一地的碎物,转了数圈,转而对香雅道,“打碎的这几样,册子上可有登记。”
香雅对着那册子翻了翻,回道:“登记了的。”
“好。”梓清对不明所以的谢沐安道:“那这些我的东西,你打算怎么赔?”
谢沐安愣了愣,所谓黄金有价,玉无价。这些项目赔?
“王梓清……”
“钱氏。”梓清一声高喝,打断了钱氏的话,她忽的便扭了脸,一脸寒霜的看着钱氏,“这些东西碎在和离之后,当然只是我王梓清的东西,既然是被你谢家的人打碎的,当然要你们赔。”
钱氏怒急,未几却是笑道:“也是,既是我谢家的下人打碎的,当然得要他们赔。”转而吩咐钱妈妈道:“妈妈,你将适才那些打碎物品的下人家给四小姐,是打是杀,便看四小姐了。”
一声钱氏,一声四小姐,曾经熟悉的人,终于回归到了人与人的初始点,陌生人。
“饶命啊,少夫人……”
有人眼见不对,忙忙改口道:“饶命啊,四小姐。”
钱氏笑吟吟的看着被围在中间的王梓清,梓清迎着她,咧了咧唇,淡淡一笑。
“都是真的?”
“是,是真的。”
“那好。”梓清对着钱氏冷冷一笑,喊了香枝,“去取火石来。”
“你这是做什么?”钱氏忍不住喝问。
“啊?”众人惊的连声音都忘了发出,很快又有人雀跃着欢呼。
“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谢沐安翻了翻眼,不屑道。
“没什么。”梓清摇头,“记得最好,不记得,我不介意再次提醒你一句。”目光扫过朝她看来的谢大老爷和钱氏,以及谢府那曾经冷眼漠视那夜大火的所有人,一字一句道:“我王梓清既然大难不死,来日必将你谢府满门祭我当日之痛。”
“好猖狂的口气。”谢大老爷首当其怒,锐声道:“就凭你?”
梓清轻轻一声嗤笑,续而双目一冷,凝着谢大老爷,“不错,就凭我。”
静,落针可闻。
“四小姐。”
“蓝掌柜。”梓清缓缓回身,对着男子淡淡的笑,“劳你跑这一趟。”
“四小姐严重了。”蓝少秋略略低身,眉目之间恭而顺。
“蓝少秋。”谢大老爷膛目结舌的看着立于梓清身侧恭而有礼的蓝少秋,蓝少秋,竟然是汇通天下的蓝少秋!为什么王梓清会认识蓝少秋?为什么蓝少秋会表示出对梓清从属的态度?
“谢绍峰,你现在还觉得要灭你谢府,凭我不行吗?”梓清勾了唇角,浅笑着看向谢大老爷,一目一笑,却如针般扎得谢大老爷目泛腥红。
梓清仰天哈哈一笑,金色的陽光像无数把纯金的小箭,用那温 柔的光晕划过她的眼,激起一层苦涩。她一直以为,有那么一天,她苦心经营的所有,会让她亲自交 付出去。她一直以为,是她枉做小人。却不料……
“四小姐,请。”蓝少秋微微测了身,让出了一条道。随着他的让开,那些谢府的下人,有都情不自禁的往两侧移了移。梓清点头,低头的瞬间,敛尽所有的情绪。
谢府外
蓝少秋一跃而起,坐在车夫的位子上,伸手拉起了缰绳,眉角染了一抹笑,轻声道:“四小姐坐稳。”
“走吧。”
蓝少秋手里的缰绳被他一抖,一声响亮的“啪啪”声,八匹高头大马,踩着整齐划一的步子,缓缓前行。
“好俊俏的少年郎啊。”
梓清笑看着那些因为惊喜,而失色的年轻女子们,或许是曾经的那个世界,美男太多,是故,对于蓝少秋的美貌,她无意的疏忽了,眼下听到那些惊呼声。梓清也跟着勾起了唇,淡淡的笑了。
他们认识有十年了吧?
“为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出手?为什么我永远是最后一个?”蓝少秋的声音里满是落寞,“下一次,能不能不让自己受伤?能不能让我站在你的面前。”
“我从来没为你做过什么,这是你第一次提出要求,所以我要将它做到最好。”
梓清的眼眶便红了。
“谢谢。”
前面的身影僵了僵,“我宁可你说你很喜欢,也不想你跟我说谢谢。”
这实在不是个好话题。蓝少秋也没有想到,素来沉稳的他,怎会在这一刻说出这些话。或许,是曾经不得不默默相守的痛,让他再也不愿做那个总在身后的人。
“嗤嗤。”吕英华将嘴里的一口酒,全部喷了出去,指着窗外街道上那招摇过市的马车,说道:“这女人,这女人竟然留手!”
他的话才落,另一扇窗边,一张冷冽的脸勾了勾眉头,看着街道之上,气宇轩昂的男子,举了杯道:“敬你,同是天涯沦落人。”
吕英华愕然,同时天涯沦落人?这话从何说起?
“蓝少秋,这个将钱庄开到各国,低调到似乎不存在,却又不能让人忽略他的存在,为何会结实她?这个女人,既然有蓝少秋这样强而有力的后盾,又怎的一直不用?”吕英华是个善于思考女人的,他蹙了眉,苦苦思索,“难道说,她对谢沐安从一开始便是不信的?”
崔云骁没有解答吕英华的问题,他只是那样深深的凝视着,隐于七彩琉璃之间的那个身影。是不信吗?若只是不信谢沐安,又如何解释,就连王家都不知道的这一层关系?挑了挑眉头,他举起了手里的杯子,遥遥对着马车中的梓清。
这是什么意思?
“四小姐。”
梓清连忙收了目光。
蓝少秋狐疑的看着,她一瞬间茫然的眼神,他微微的挑了眼角,看向街道一侧二楼敞开的窗户。目光所及处,却空无一人。
“少秋,有合适的府邸吗?我还不想回龙溪。”
蓝少秋眉展,从玉珠找到他的那刻起,他便在准备连。为的就是有一天她会说,少秋,我住的地方呢?不自觉的撩了唇浅浅一笑。“早就准备好了。”
“嗯。”梓清并没有感到惊讶,她知道,他素来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从玉珠去找他的那一刻,想必他就开始做安排了。人生,得一知己若此,夫复何求!
“现在去吗?”
“不。”梓清摇头,“我先去一趟世子府。”
“好。”声音里虽然仍有落寞,但却有了隐隐的喜悦之情。
“少秋,我想要谢府前任主母徐氏的资料,还有记录当年镇国将军之死的,那场战争的文档。”
“好,我知道了。”只要她要,他便给。
“少秋……”
“四小姐放心,我会注意避开官府的。”
梓清抿了唇,其实她想说,少秋,我们可不可以去城外走走。
“四小姐。”
“香月,那个婆子,有没有让人跟着?”
“香枝已经派人去跟着了,应该很快便有回信。”
“好,有消息你告诉我。”
“是,四小姐。”
蓝少秋撩了眼看她。
梓清笑了笑道:“一个无关紧要的婆子。”
“呵。”蓝少秋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梓清还想说几句,却是车身一顿,到了安逸伯府了。
“四小姐。”金珠和听香何时见过这阵仗,她们平素跟在王梓淇身边,府里有一个伯爷,一个世子,来往俱是非富则贵。可这样的声势,搭着素来低调到平淡的梓清,不怪她们愣在原地。
“听香,大姐是不是等了很久。”
梓清便回身看着马车上的蓝少秋,笑道:“少秋,你可要与我一起进去?”
蓝少秋?听香跟金珠,再一次被这天雷给达到了,直轰得她们外嫩里焦。
“你进去吧,我还有事,先走。”
梓清点头。
“这四个人是为你准备的,你留下吧。另外的丫头婆子也备好了,你要走时,让他们中一人来通知我。”蓝少秋指了身后的那四个汉子。“他们都会些身手,遇急事不说制敌,阻挡一会儿总是可以的。”
梓清再次点头,“少秋,谢……”
“驾。”蓝少秋一抖手里的缰绳,梓清的那声谢,便隐在得得的马蹄声中。
生气了!唉,梓清叹了一声。
“清儿。”
梓清回头,便见王梓淇正坐在一辆绿油小车里,朝她行来,梓清提了裙裾,迎了上去,“姐。”
王梓淇看着孑然一身的她,眼睛便红了。续而又看到那驶远的马车,惊疑道,“适才,有贵人从门前过吗?”
听香跟金珠对视一眼,还是金珠上前小声回道:“世子妃,是汇通天下的蓝掌柜,驾了车送四小姐回来。”
“蓝少秋!”王梓淇愕然的看着梓清,“他送你回来的?”
“是的。”梓清点头,为免王梓淇在这问出一些话,梓清先开口道:“姐,翠竹怎么样了?”
“华公子奉了二公子的令,早早的便在府里候着。此刻此刻早已开过药方,出府了。”王梓淇疑惑的看着梓清,似乎很难明白这一切,崔云骁的主动示好,蓝少秋的横空出世。这个妹妹,到底隐瞒了多少事?
梓清先去听雨轩看了翠竹,她去的时候,香雅正端着空的药碗出来,见了梓清和王梓淇,连忙行礼。
“华公子怎么说?”梓清看了眼沉沉睡去的翠竹,轻声问着香雅。
“回四小姐,华公子说只是皮外伤,休养几日就好了。”
梓清点头,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在榻前坐下。静静的看着在睡梦中都邹着眉头的翠竹,良久,轻声道:“是我害了她们,她们原不用死的。”
王梓淇没有接话,安静的坐到了另一侧,挥手,屏退了身边的下人。
“其实很早以前我便认识了蓝少秋,那时他的父亲刚死,他家的姨娘勾搭族长,他被逼躲到了龙溪。”梓清帮翠竹压了压被角。“如果,我肯早日向他求助,凭着他的本事,杏梅、结霜、玉珠都不会死。”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下胸口翻涌的痛,继续道:“可那时我不敢,因为牵扯进了英亲王府的人,我怕,怕这是一个陰谋,只是想要通过我,打压蓝少秋的一个陰谋。”
“你现在又如何确定,二公子不是朝廷派了打压蓝少秋的呢?”
“因为是二公子引了四皇子,来将我带出谢府,领进宫,从而得以当面向圣上伸冤,求得和离。就连当日赵太医之死也是他的手笔,为的只不过是揭开谢家的真面目。一切的一切,足以证明,他并无恶意。”
王梓淇轻声叹息,“清儿,真不知道是该说你命遇贵人,还是说你命途坎坷。”
“姐。”梓清回了身,抬目看着王梓淇,“会不会连累你,连累世子?”
王梓淇立刻便明白梓清的意思,想起那日蒋少轩的话,笑道:“你是不是打算对付谢家了?”
梓清重重的点头,黑白分明的眸,闪过一抹白光。
“我说过,定要以他谢家满门来祭奠我三婢。还有莲香,我说过要为她报仇。”
“那好。”王梓淇上前,将她半拥在怀里,“放手去做吧。”
***
谢府
“沐安,你说会不会就是那个蓝少秋?”
兰依将哄睡着的顺哥儿放在榻上,冲了杯茶,端起递到一直凝目沉思的谢沐安手里。
“有可能。”谢沐安接过兰依的茶,他到现在还沉浸在当时的惊讶之中,蓝少秋,聚宝阁的蓝少秋亲自驾车来接王梓清!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募的起身,撞开了一侧的兰依,大步朝外走去。“沐安,你这是去哪?”兰依追了出去,却只看到一抹消失的背影。
“你说玉玲珑可能在蓝少秋手里?”
谢大老爷一双锐利的眸子紧紧锁着谢沐安。
“是的。”谢沐安重重点头,“我怀疑。”
钱氏听了这话,沉思片刻道:“不排除这种可能。不然,怎么解释蓝少秋与王梓清的关系?”
谢大老爷摇了摇头,“不大可能,毕竟那不是一件无价之宝,不值当蓝少秋如此。”
“那他们之间会是什么关系?”
谢大老爷毕竟是站立朝堂的人,他摇头,“你不要去想蓝少秋,我记得昨日辰公公来时,说崔家的那小子也在宫里。”
“父亲的意思?”
谢大老爷点头,“你忘了每件事里都有崔家那个小子的身影,天下的巧合似乎都被他用尽了。昨日辰公公说,当日王梓清在宫里惊了四皇子的马时,便有崔云骁,也许从那时起,我们便进了人家布的局。”
“为什么?”谢沐安正愣着看着谢大老爷,“我们与英亲王府素无恩怨。”
无恩怨?谢大老爷与钱氏对视一眼,彼此目光皆是晦涩不堪。
“如果是英亲王府要对付我们,那么会不会是为了宫里的那个人?”谢沐安指了指东边。
“特旨?”谢沐安看着谢大老爷,“什么样的特旨?”
“保我谢家平安的特旨。”
谢沐安猛的便想起日间梓清的话,想起那个富可敌国叫蓝少秋的男子,没来由的心里生起一番恶气。这个女人,她用今天的一切来告诉世人,他谢沐安在她眼里根本就什么都不是。或许在很早的以前,她同蓝少秋便勾搭在一起了吧?
“安哥儿,你后悔了吗?”钱氏看着脸色青白交 替的谢沐安,陰郁着脸道:“你是不是后悔了?”目光时不时的掠向一侧的谢大老爷。
“不,我从没后悔过。”谢沐安断然道:“重来,我亦如此。”
谢大老爷微微的往后靠了靠,一张脸便隐于暗处,没人看得到他此刻的神情。他亦没有回答钱氏的问话。
良久想起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千金难买早先知,千金难买后悔药。”
钱氏听了脸色白了白,就在她几欲发怒而起时,“此时言悔,有何意义。”谢大老爷就说了后面的话。钱氏因为紧攥而扎痛掌心的手,便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