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这种来自血脉的亲近和关爱,强烈的超出了他的想象,轻易地就摧毁了他之前所有的念头。
他想过去抱抱她,抚摸她的头发,想对她好,甚至想对她缓缓地诉说对她母亲的思念和愧疚。
但是,他看到了景颐眼中的陌生,甚至能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里看到她的局促不安和几乎微不可见到可能连景颐自己都不知道的怨恨。
他没有资格去触摸这个孩子,在十年前他亲手把还在襁褓中的她丢给别人的时候,就已经彻底丧失了这个资格。
景吾隐隐将他和景颐隔开的动作,还有一直寸步不离的凤镜夜眼中的审视和防备,生生阻住他迈向景颐的脚步。
迹部谦曜僵立在那里,看着景颐一一回答景吾的问题,大方得体,进退有度。那双和她母亲一模一样的银灰色眼睛里,满是自信和骄傲。毕竟是个十岁的孩子,一举一动虽然可以看出精心教养的痕迹,但是那种不自觉中流露出的孺慕和亲近,想要撒娇却又不敢的娇憨神态,终究是藏不住的。
还是个孩子,迹部谦曜松了口气,也许他还有机会,不是吗?
书房里。
“谦曜,十年前你把景颐交给我,现在你回来了,我把她送回来。当时她还是个小婴儿,现在已经是一个小姑娘了。估计她已经不认识你了,不过没关系,父女天性嘛,以后日子还长,你们会慢慢亲近的。”凤敬雄坐在迹部谦曜的对面,景颐和迹部景吾还有凤镜夜被他们支开,现在在花园里聊天,书房里只有两个十年未见的老友在这里安静的谈话。
“谢谢你,敬雄。你把她教得很好,真的很好。”
“不是我,是镜夜那孩子,从景颐进我们家门那一天起,景颐的吃穿住行,学习娱乐,都是镜夜一手操持的。说来惭愧,我还真是没怎么用心思。”
“镜夜吗?”迹部谦曜坐在书房宽大的红木书桌后,十指交叉,陷入沉思。他还记得几年前的一天晚上,一通电话突然将他从睡梦中叫醒。电话里,少年清冷的声音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冷静自持,深沉坚忍,当年刚满九岁的凤镜夜惊人的天资让他惊叹。
和景吾截然不同的风格,却毫不逊于他的才华能力。
他和景吾同是新一代的佼佼者,也会是最势均力敌的两个人。
“谦曜,”一直冷眼打量着他的凤敬雄开口打断他的思绪,“镜夜很在乎景颐,那种执念绝对超乎你的想象。虽然有些唐突,但是我在想,你是否愿意等景颐再长大一点,让他们订婚?”
“什么?”迹部谦曜愣住,随即苦笑,“你觉得,我这个抛弃了她的父亲,还有资格决定她的未来吗?而且,如果我真的仅凭个人意见就轻易许诺景颐的未来,我简直不敢想象,景吾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凤敬雄沉默,半晌开口:“幸村雅子这些年一直很关心景颐,他的儿子,幸村家的独子幸村精市,也经常来家里找景颐。”
他向后靠去,随意地靠坐在舒适的扶手椅上,眼镜的反光让人看不清楚神情:“和当年真像,不是吗?17年前,季川幸子惊艳上流社会,被无数豪门精英竞相追逐,为了她不顾生死的也大有人在。一颦一笑,皆是绝色。想来她的女儿,也绝不会逊色到哪里去。”
“幸子……”迹部谦曜似乎也看到了当年,季川家的大小姐初现社交界,银灰色的头发和双眸如月皎皎,轻易就乱了众人的心。那双眼睛里的狡黠和桀骜,那般耀眼,任时光荏苒,也未曾在他记忆中褪色,清晰如昨。
“幸子……”叱咤风云的迹部家主眼中悲喜参半,脸上露出似笑似泣的古怪表情。
☆、陌生
“景颐,在凤家这么多年过得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迹部景吾像是要把这十年缺失的时光都补回来一样,一个接一个地问着问题。
景颐没有半点不耐,甚至是心中欣喜于他的关心,回答道:“我过得很好,镜夜哥哥一直都很照顾我。而且,5年前我们就搬出来了,现在在另外一栋别墅里单独住。”
“5年前?”那不就是他们见面的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搬出来?”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我记不大清楚了。”景颐皱着眉一脸苦恼,什么事呢?好像很重要的,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景颐,”正在苦恼中的景颐被一只搭在肩上的手打断了思路,抬头,是凤镜夜温柔微笑的脸,“我和你哥哥有些话要说,你先去花园里自己转转好不好?我看到那边有开得很好的黑皇后和鹤望兰。”
“真的?”景颐轻易就被凤镜夜转移了注意力,又看了看一旁的哥哥。迹部景吾笑着对她点点头:“去吧,一会儿我们叫你。”
景颐点点头,乖巧地离开了。
“她喜欢黑皇后和鹤望兰?”迹部景吾看着景颐远去的身影,问身边的凤镜夜。
“她喜欢鹤望兰。很好的花,不是吗?”
“那黑皇后呢?”
“她说,那是最像我的花。”凤镜夜微笑,眼前仿佛再次看到小小的景颐为他戴上黑色郁金香编成的花环,一本正经地说像他的可爱样子。
迹部景吾看着他温柔地微笑,墨色的眼睛里清晰的倒映着景颐渐渐远去的影子。
“景颐说五年前你们从凤宅搬出来单独住,具体什么原因她忘记了,凤君可以告诉我吗?”
凤镜夜眼神一暗:“5年前,发生了一些事情……”
他尽量言简意赅轻描淡写的描述了当时的情况,迹部景吾却依旧死死地握紧了拳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妹妹受到了这样的伤害。惧血,要多么可怕的场景能让一个孩子对血液产生这样刻进骨子里的恐惧?!
“他呢?他知道吗?”
迹部景吾并没有说出名字,但是凤镜夜明白他问的是谁:“我通知了令尊,可是令尊的反应真的是让我大开眼界。迹部君可能还不知道,迹部先生托人带给我一份迹部集团百分之十股份的股权转让书,还有一些不动产的产权证,上面都写了景颐的名字。”
凤镜夜坐在背光处,嘴角毫无笑意的弧度带着长刀出鞘的锋利:“他说,这是补偿。”
迹部景吾低着头坐在那里,和景颐一样银灰色的发丝垂在眼前,让人看不清楚神色。
父亲,我曾问过你,有没有过后悔,你没有回答。迹部景吾近乎凄厉地笑,你刚刚居然还问我能不能原谅你,更可笑的是,我居然还心软了,这就是你的答案吗?果然,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对你这个冷血到极点的人抱有任何一丝温暖的幻想!迹部谦曜,我无法从你身上看到希望,那么,我也要给出我的答案了。
“凤君,多谢你多年来对家妹的照顾。”迹部景吾站起身,以从未有过的谦卑姿态深深鞠躬,表达着自己无法言喻的感激。他看过景颐这十年来的资料,这个与他同年的少年十年来无微不至的关心照料,不是简单的一句感谢就能够表达的。他是在用自己的一切,对景颐好。
“不需要,迹部君。对她,我心甘情愿。”无论是和父亲反目,还是和家人疏远,“说起来,家父应该正在和迹部先生商量我们订婚的事情。”凤镜夜的视线扫向二楼书房的窗户,眼睛里犀利的精光一闪而过。
“订婚?你和景颐吗?!景颐才十岁!”迹部景吾瞳孔骤然紧缩。
“难道你觉得他们会在意这个?”讽刺地一笑,凤镜夜若无其事地坐下来,顺便把迹部景吾拉坐下来,倒杯茶给他,“冷静一点,事情还没有那么严重。”
“这才是你今天和我谈话的主题?”迹部景吾喝了口茶,冷静了下来。凤镜夜特意支开景颐,恐怕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算是吧。不过,我更想看看这个所谓的家里,到底有没有真正关心景颐,把她放在心上的人。”喝口红茶,凤镜夜看了眼坐在对面如太阳般耀眼的迹部景吾,“不得不承认,看到你的时候,我很欣慰。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在你看着景颐的时候,我可以从你的眼睛里看到非常坚定的保护欲。”
“所以,在景颐的问题上,我选择相信你。”
“我们可以合作,为了景颐。”
凤镜夜双手放在小腹前,十指交叉,笑容温雅无害,可是迹部景吾引以为傲的洞察力清楚地告诉他,这个男人的眼中,有着狼王一样的光芒。
迹部景吾笑了,张扬恣意。
这个男人,可以是他最忠实的盟友,也会是他最无法忽视的强敌。
两个少年在风景如画的私家庭院里相视而笑,击掌为盟,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跃跃欲试和惺惺相惜。
“景颐未成年,监护权就在迹部先生手里,这是目前最大的问题。但是同样的,年龄也会是我们最大的优势。景颐太小,无论怎么说,十岁订婚都太早了。所以,我们会有至少五年的时间。”
“我有一个计划,不知道迹部君有没有兴趣呢?”凤镜夜笑得像个狐狸,挑衅一般问道。
“凤镜夜,本大爷认下了你这个朋友,也认定了你是本大爷毕生的劲敌!”听完凤镜夜的计划,迹部景吾第一次佩服一个同龄人。
缜密,精妙,滴水不漏。
他押上了自己未来至少十年的岁月和前程,轻易玩转手上的筹码,在危险的赌局中运筹帷幄,笑傲苍生。
他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下半点退路,像是飞蛾扑火,义无反顾,决绝地令人心惊。
“看来,迹部君是同意这个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