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夭夭向山下走,迎面石路上走来一顶双人小竹轿。夭夭知道山上走的人叫这样的轿子为“滑竿”。
  夭夭低头与那轿子擦身而过。却听得头顶有人叫,“夭夭?”
  夭夭一个冷不防,抬首间面上所有的泪都没藏住。
  “嘁……我不是叫你好好的,别再哭了吗?怎么再遇上,还是看你梨花带雨?”滑竿上铺着大红猩猩毡,碧色孔雀裘的大氅里是秦流觞微带少年青涩的邪气笑容。
  “是琅琊郡王,冒犯了。”夭夭赶紧擦掉脸上的泪。
  “啧啧,这是怎么了呢?”秦流觞抬头望望前路,“这条路只通向前方的刑部大牢,看你这样流着眼泪往回走,难道说是被人家给挡回来了?”
  夭夭只能点头,“是。”
  “想去探监?”
  夭夭再点头。
  “想要见面呢,这个我也没办法。刑部那帮官儿死脑筋得很,不肯听我的话。这样,如果你想带什么东西进去呢,我倒是能帮你的忙……”流觞笑眯眯居高临下望夭夭。
  那样大一枝红梅,藏都藏不住。
  夭夭眼睛一亮,急忙将红梅举起来,隔着吐蕊红英,望着流觞那一双像极了流璟的凤眼,“真的?太好了!琅琊郡王帮婢子将这枝红梅带给北苑郡王吧!”
  流觞挑了挑眉,“你顶着雪跑到这山里来,就为了给他送一枝红梅?”
  夭夭用力点头,“嗯!”小小的脸蛋被冻得通红,竟是比那红梅还要动人。
  “有什么话要说么?”流觞似乎不满足。
  夭夭面上又是一红,垂下头去,“没有了。”
  “没有了?”流觞这个失望啊。
  夭夭一笑,“奴婢拜谢琅琊郡王了。日后如果郡王有什么事情用得着婢子,婢子定万死不辞!”
  夭夭说着便告辞而去,虽是冬雪路滑,看她的背影倒似有春天到来。流觞望着夭夭背影,浑然不觉自己乐得像个傻瓜。
  轿夫甲忍不住笑,“这个姑娘真善良,就为了一枝红梅,就舍得许下‘万死不辞’这样重的承诺!”
  轿夫乙跟着凑趣,“万死不辞,还不如活着以身相许了呢!”
  流觞又气又笑,忍不住用脚踹了一下竹竿,“赶紧走路!还有力气是不是?”
  三人一轿嘎吱嘎吱走向山中去,一枝红梅吐蕊凝芳,擦亮一片晦暗天地,染香一路踏雪前程。
  春天还会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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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113、曾经事
  夭夭听说质子馆出事的消息,还大大惊愣了一下。
  京城里都嚷嚷开,说南越国质子私逃归国,这简直就是抬起脚踹在大秦国脸面上!所以大秦国为了挽回颜面,也必须与南越国一战!
  小小南越,山高水远,从来都是中原天朝大国的附属国,送王子进京为质是历来的规矩,没想到现在还敢蹬鼻子上脸了!*
  所以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此时是主战声一片!
  夭夭抱着暖炉走向京城西市去,只觉脑海中无端回荡起当日在洛阳白马寺里白马素衣临去所说的那句话:“我去哪里,夭夭你会关心么?”
  原来他是抱憾离去。
  就算所有人都骂他私逃,夭夭心里却是懂的。在他心里曾经不是野心最重要,他更渴望娘亲的爱,渴望亲情之爱。可是他娘亲早早便被王后和南越王那些女人给害死,他活在世上最后的依恋就是姐姐。
  只可惜,姐姐又被作为砝码嫁给北燕暴王拓跋戎,后来又死在拓跋戎手中……所以白马素衣心中自然再无留恋,只剩——恨。
  夭夭胆战心惊向前走,心中有不祥的预感:虽然拓跋戎早已站在流璟的对立面上去,但是毕竟拓跋戎曾经是听命于流璟的,正是流璟将他派到北燕去——所以,白马素衣是不是会将瑨妃的死归罪在流璟身上!
  更何况,白马素衣当日带她离开,可能心里也与流璟有了一个默契:他保护她,流璟则在宫中护卫瑨妃周全……可惜,流璟百密一疏,没能做到。
  姐姐是白马素衣在这世间最后的留恋,所以他怎么可能不对流璟恨之入骨!
  那么白马素衣归国去是作何?南越国并不听命于他,如果他想要借助南越国之力报复流璟,他岂不是要先征服自己的国家!
  此一去满路荆棘。白马素衣带着仇恨离开,等待着他的却又是步步杀机。
  夭夭只觉心中烦闷异常:既是担心白马素衣未来报复流璟,却也不由得为白马素衣的前路担忧。
  为什么这世间,一定要有解不开的心结,为什么一定要用仇恨来相见?
  “姑娘你找玛特大叔?哟,不巧了。玛特大叔早就离开西市了,姑娘你不知道?”夭夭站在玛特大叔的香料摊子前,望着摊子里那张陌生的胡人面孔有点发愣。
  玛特大叔走了?他说他要终老大秦国都的。他说他仰慕中土风物,厌倦了大漠风沙,来了便不走了的。
  夭夭更不会忘记,就是经由马特大叔的介绍,她才结识了白马素衣;更因玛特大叔的暗示,他才想到那木头人的怪病恐怕是传进了宫里去,这才想方设法卖香给相府三夫人绿珠,进而将香送进宫廷去给了贵妃段宝珠。
  这些事情,玛特大叔都是居于中间的重要环节。一旦他抽身而退,夭夭只觉曾经经历的那些事,仿佛都是一阵袅袅轻烟,虚幻得再不真实!
  那些是真?那些是幻?
  夭夭买了几样香料,抱着香料包袱向回走。暗巷墙角处,夭夭不觉停住了脚步,转眸望向那暗巷深底。
  那里种着一株巨大的桃树,曾经就在那里她看见了那个神秘的红衣人,听见他轻易便揭穿了她所用的黄花杜鹃……
  如果木头人的怪病都是流璟造的孽,那么那个人是谁?流璟么?
  当初她真的以为是流璟,可是现在她与流璟已经那样熟悉,就像熟悉自己一样地熟悉。所以夭夭现在可以肯定,那曾经站在桃花之下的红衣人根本就不是流璟!
  那妖冶红唇的轻轻一勾,那缓缓说话的方式,那轻易就认出黄花杜鹃的敏锐……那样像流璟,却根本不是流璟!
  曾经记忆翩然重来。就在她看见了那红衣人之后,手肘便被人一托,她回首便看见白马素衣的银发银瞳……
  白马素衣出现在那一刻,究竟是巧合,还是——必然?
  身上只觉寒毛茎起,夭夭紧走了几步奔向前方人烟密集的街市。
  自以为认识白马素衣,可是她究竟认识白马素衣的多少?
  .
  洛阳白马寺。当值的僧人向供奉在佛前的长明灯里添油。这都是善男信女们做的功德,富裕一些的可能连点一年半载,用最好的油料,祈求富贵世代;家里贫穷些的可能点个三五日,只求家宅平安,或者孩子的病早点好起来。
  你看,就算人们都会说佛前人人平等,其实却也终究还是有所差别的。
  添油的僧人按着功德簿子上的记录,一个个加好不同的油料;却在其中一栏迟疑住。
  那僧人捧着功德簿子去了禅房,求见方丈。
  方丈白眉垂胸,微微皱起,“施主要求最好的油料,你添了便是,又有何为难?”
  那僧人怔了一下,还是说,“师父,供奉在佛前的油料有多种,但是最好的那种却是,却是——鲛人的膏脂啊。鲛人膏脂点灯,千年不灭……”
  方丈悚然一惊,“寺中存有鲛人膏脂之事,你们谁曾泄露出去半句?”
  那僧人急忙稽首,“徒弟们哪里敢!”
  方丈急忙扯过功德簿来,去看那提出这样要求的施主的姓名:南越国,白马素衣。
  方丈眯起眼睛,“这个白马素衣究竟是谁?!”
  “回师父,是南越国质子。”
  方丈捋髯摇头,“不……为师说的不是他今生在凡人眼里的身份,为师说的是他的本尊真身……”
  .
  夭夭抱着香料向回走,街上已经次第亮起灯光来。夭夭见阑珊灯火里走过一个人,便忍不住轻唤,“周大叔?”
  那人似乎一惊,止步望来,的确正是北苑王府三管事的周良。
  周良见是夭夭,便急忙过来见礼,“哎哟夭夭丫头,是你啊!这么晚去了哪里?”
  “上次我屋里的都跟我说了,多亏夭夭丫头你救命,不然你周大叔我这条命就没了!”
  北苑王府三管事的周良一直跟随在流璟身边,流璟出门必然带着他。那次周良染了木头人的怪病,周良家的来求夭夭,夭夭以香药救醒周良。
  却也因周良在昏迷中大喊“主人”,从而让夭夭更认定了那肇祸木头人怪病的人就是流璟。
  夭夭此时对流璟的怀疑越发动摇,便忍不住问,“周大叔,那次您跟随小王爷出门,结果回来后,同去的几位都得了木头人的怪病。大叔您能不能告诉我,那次您跟着小王爷去了哪里?”
  周良愣了一下,随即低喊,“都是我那屋里的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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