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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的风拂过全身,令人倍觉舒畅。先前有些受惊的心情,一下子被抚平了。他静静地感受着这抹温暖,心一下子雀跃了。
真好,他舒舒服服地睡去。
醒来的时候,这周身的疼痛让荣枯难受地低吟出声,他没有睁开眼,只是将自己更深地蜷进被窝里,用酸软的双臂抱着头。
这一动,便扯到了脖子上的伤口,尖利地疼痛刺进了肉里,他猛地吸了口凉气。
“受伤了就安分点!”
男人冷漠的声音蓦然传入耳中,荣枯清醒了几分,缓缓地收回手,僵着身,睁开眼看向旁边。
那位于大人正站在自己的床头,荣枯侧躺着身,脖子上的伤让他不敢随意地乱动,也没法抬头看清男人是何表情。
昨夜里,这个人最后还是救了他。
想到此,荣枯张了张嘴,哑着嗓子低声道谢,“小民多谢钦差大人昨夜的出手相救。”
男人听了,只冷冷地哼了声,似乎是有些不屑。
荣枯半闭着眼,也不好多说。道谢的话,是他内心里诚实的想法。虽然他明明是被这人连累到的,但在那样的情况下,至少对方尝试着救回了他。
男人俯视着荣枯,打量了半天,才冷淡地开口,“你脖子上的伤,三五日里不宜乱动,避免沾到水,这几天你就住在寺院里养伤。”
荣枯自不推辞,轻声应了。
脖子上的伤口很浅,只是因为伤在紧要的部位,所以需要稍加注意点。荣枯对着铜镜很快地抹好了膏药,便舒展了下酸软的肢体。
这几日大多躺在床上,浑身都有些不舒服。好在伤口开始结痂了,他的头痛也在几日的休养下渐渐地好转。
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荣枯迈着轻缓的步伐,朝着那边的院落走去。
一路上,他随处可见到面容整肃的官兵巡逻而过。想必,那夜的刺杀让官府开始警惕了……那个钦差大人,当真是位高权重。
收回视线,荣枯忽然看到了前方两棵老桂树,顿时加快了步伐。
鼻间充溢浓郁的花香,他微微抬头,看着眼前一枝低垂下来的树枝,小巧而暖黄的花,密密地拥簇着深绿的叶子。
荣枯有些快活地眯起眼,深深地吸了口浓香的空气,遂轻抬手,捻起了一朵细小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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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大人脚步顿住,背着手站在离荣枯丈余开外的地方,正将少年轻浅的笑容收入眼底。
从第一天在傅府湖边碰到这个孩子,对方便总是挂着温和的笑,似是没有任何烦心事。只是那双淡淡的眼眸,似蒙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看不出任何的想法和感情。
那些明明都是寻常而普通的东西,总能让这个孩子展颜欢笑。比如落日,比如桂花。
男人看着荣枯的笑颜,微微皱了下眉,眼神里透着浅淡的不喜。
荣枯忽地感觉到一抹观察的视线,微微侧头看去,见到来人是谁后,便松开了手指,脚步挪移上前了几步,规规矩矩地朝对方行礼。
于大人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少年,神色愈发地冷漠。
“男儿当心存高志,怎总是摆弄这些花花草草!”
有些莫名其妙地听到男人忽如其来的责斥,荣枯服服帖帖地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上,半垂的眼睑掩盖的是男人看不到的漠不在乎。
“你喜欢桂花?”男人没有继续说教,话锋忽然转开。
荣枯愣了愣,鼻腔里都是浓香甜腻的桂花气息。他低柔地应答,“不喜欢。”
他是,真的讨厌桂花的香气。他其实也是,真的讨厌花花草草。
只是……这熟悉的香味,拂过心头,总能带给他一股安宁和温暖。他忽然想起了,前世院里有棵高大的老桂树,每到秋天就会开了满树的花,散发出让他厌恶的香味。
荣枯的回答,让于大人有些意外。他盯着这个少年,抿起薄唇,久久不发一语。
荣枯恭恭敬敬地候在于大人身侧,对方不说话,他也不能随意地有所动作,只是安静地站着,唇角总似含着笑意。
“伤口如何了?”良久,于大人出声问道。
少年听到问话,用一贯温和的语气回答着。披着淡薄的阳光,整个人一下子变得虚幻起来,仿佛随时都能化作一抹微风飘走。
这个人,明明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却总似无法捉住。这般飘忽不定的感觉,让男人难得有些烦躁。
“若想活着,必须懂得自保。”男人冷冽地说道,“像昨夜,你竟没有一丝反抗之力,任人掐住命门为所欲为。”
“难道你在傅府都不曾习过武吗?”
荣枯没有听进男人的问话,只是陡然心生一股奇怪的感觉。他稍稍地将视线挪上,对上了于大人冷厉的眼睛。
……这个人,似乎管得太多了。
“我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吗?”男人看出荣枯的走神,语气明显不悦。
“啊,”荣枯轻声应着,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钦差大人教训得极是,小民会认真听取的。”
若是可以,他也想学得一身武艺。从前世他就知道,有些事情,不可避免地要通过武力去解决,何况在这个崇尚武力的时空。
可惜,他也只能在傅和谨的软磨硬泡下,花了两年的功夫,堪堪地学会了骑马而已。至于武功箭术,于他,不过是一种奢望而已。
不能练武,他是觉得稍有些遗憾。
可……他的好坏,与眼前的男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七章:羁绊不疏
奇怪的人……
荣枯恭敬地站在男人身边,垂着头漫不经心地听着男人用波澜不惊的语调说教,神思飘忽游离在九天之外。
“院长,这次绝不能再留下他了……他根本就是野性难驯,把小宛的头都差点打破了……”
女人尖利刻薄的声音时远时近。他只是漠然地站在太阳下,意识开始涣散,只感到皮肉都快被炎日灼焦了。
有附近的孩子们朝这边扔出石子,笑着叫着什么“野种”的。
后面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那个女人最终被院长劝住了,对方只恨恨地又把他斥了一顿,才心有不甘地放了他。
荣枯仔细回想了下,那时候,他似乎确实很不驯,而且,尤为讨厌那些个虚伪的人老用着说教的语气,对他谆谆教导,要感恩戴德。
所以啊,他一直讨厌别人插手自己的事情,也最不耐烦别人的说教。
“……明日回曼城。”
男人的声音刺破了记忆的迷雾,突地震回了他的神智。荣枯微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子,温顺地应了声“是”。
何时起,他对曾经厌恶的向往的东西,都变得不再在意,甚至没了感觉呢?比如厌恶的桂香,比如憎恨的说教,比如渴望的……温暖。
只是偶尔,心里头有那么一瞬的空茫。
一回到傅府,半月没见到的孩子高高兴兴地扑了上来,待发现傅老爷冷着脸站在不远处,傅和谨才收敛住外放的情绪,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来。
他来到荣枯身侧,放低了声音问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傅老爷迎到于大人后,扫了眼两个少年,便引着于大人进了府。
见大人们走远了,傅和谨才略微放肆了起来,在没得到荣枯的回答后,也没继续追问,心思已经转移到对方的伤势上,眼神担忧地盯着荣枯的脖子,“你的伤还要不要紧?那些个贼人真是胆大包天……”
荣枯听着他义正言辞的言论,轻笑了下,“都无碍了。我们还是回府里再说。”
“看我都糊涂了,”傅和谨猛地拍了下额头,连忙撒开步子,“你这几天定是累着了,这两日便好生休息。”
“……嗯。”
荣枯放下手里的书卷,看着一旁喋喋不休的孩子,无奈地轻叹了口气。手指抚了抚额角,这些日头疼虽减轻了不少,但有人一整天在耳边呱啦地说个不停,还真是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荣枯你别烦我,”傅和谨有些委屈地拽了拽荣枯的手臂,他知道,每回这人揉额角其实都是因为心里有点不耐烦了,“你这一走……”
他皱紧了眉,半天才低落地道:“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够再见面了。”
“聚散本是寻常,”荣枯温声回了句,又微微笑着问,“难道你不希望我回自己的家中去吗?”
“自然不是,”傅和谨飞快地摇头,语气不舍,“你能和家人团聚,我当然高兴的很……”
“那便是了,若有缘,我们自会再见的。”
听着荣枯的劝解,傅和谨有些怔然,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对方柔和的侧脸不放。
昨天,傅老爷忽然说,荣枯的家人让荣枯回家,不日便要启程。傅和谨着实不解,怎的忽然冒出荣枯的家人来?他也曾追问过对方的身世,可惜都被这人温和的笑语给敷衍过去了。
“你知道,你家是哪里的吗?”他忍不住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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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枯垂下眼,轻颤着的长睫显得格外的秀气,他淡淡地回道,“我年幼便流浪在外,对家人自是没有什么印象。”
闻言,傅和谨愈发地惆怅,心里头胡乱地担忧了起来。
“也不知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你性子这么软,若是受欺负了都没个帮手?这可如何是好!”
傅和谨虽然年幼,到底是生长在大户人家,也多少知道些高门大院里的秘辛。
荣枯听到对方远见的自语,失笑道,“好了,日后的事,日后再说。”罢了,他也不再理会兀自纠结的孩子,重新拾起书本。
荣枯盯着眼前的文字,却发现一个也进不到脑里,思绪总是不自觉地飘远。他想起,初进傅府时的惊讶;又想起,这几年心底偶尔闪过的疑惑;再想到那个奇怪的于大人……
回宫。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
他清楚,这一回去,往后的日子不可能如在傅府这般随意自在,甚至不可能再回到冷宫那段日子的平静。
或许,在进了傅府的第一天,他就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摆脱掉皇子的身份。
这些年在外也接触了不少的人事,他大体地知道了当年晋侯府一案的经过。树大招风……年轻的皇帝,自是无法容忍臣子爬到自己的头上。
随着晋侯府上下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一场血雨腥风才渐渐平息。
只是晋侯府还剩余一个人,便是一直驻在西南的晋侯世子晋廷之将军——也是荣枯这个身体的亲舅舅——他一直在西南夷境征战,十多年未曾回京,根本牵涉不到这个案子。
待他胜利凯旋,一道将功抵罪的圣旨便到达了军中。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