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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袭了晋侯的爵位,但被剥去了大半的军权。
荣枯敛回心神,揉了揉额角。他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此次回京,怕少不得要见上他的舅舅一面吧。
不欲再多想,他对少年招呼了声,便干脆地出了书房。信步走到湖泊旁,荣枯淡漠地望着满湖的残荷。
便是在这里,他初次见到了那个人……他的父皇。
金乌西坠。
望着最后一抹余晖被夜吞噬了,荣枯才缓缓地迈步离去。
旧的一天又要过去了,新的一天便即将降临。
雄鸡第一次啼晓时,荣枯拿起了自己的包袱,在傅和谨恋恋不舍的眼光中,跟着于大人一步一步走近马车。
“荣枯,记得捎信!”
傅和谨也不管自己严厉的父亲就在身边,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大声喊了句。
荣枯未曾回头,只是径直上了马车。
帘子被撂了下来,马夫遂甩出马鞭,车轮咕噜咕噜地碾压过石板路。
第八章:帝都听雪
这一路有些远,马车不快不慢地走着,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是抵达了京城郊的小镇。才十一月初,这里已经开始下起了雪来。
荣枯安静地坐在窗口侧,出神地望着车外白茫茫的雪景。数日前他们便换上了这辆异常华丽的马车,窗纱不知是用甚么材质所制,竟轻薄透明的更甚于蝉翼。
马车行得很平稳,许是快到了京城,速度慢上稍许。
半晌,荣枯收回了目光,复又低下头,将手里拿着的书卷又翻过去了一页。在马车上度过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他更多的时候,都是沉默地安分地坐着看书。
书,是于大人给的。不,或许他该喊那个男人为父皇,大夏国的九五至尊——申华御。
手上这本书说的便是国策,荣枯看着里头说的种种理论,其实是有些心不在焉的。他从无大志,但这是皇帝给的,自是不能拒绝。何况,看一看也无妨,毕竟他无法摆脱皇子的身份。
任是未来再多变化无常,他不求权势名利,只想着,安静地活过这一世。当然,他的身份所带来的浮华或危险,是永远不能逃离的,那么……便坦然接受,也无妨。
手指轻抚过书页,荣枯弯了下唇角……这篇正说的,是君臣之论。他想,这书看着也颇有几分趣味。
君君臣臣,里头自有好一番难解的道理。
或许,他不日就会面对书里所说到的种种情况。一个即将满十二岁的皇子,忽然起死回生,还回到了皇宫……怕是会在朝上朝下都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吧。
马车里极为安静。
皇帝本是闭目养神,听得呼呼大风声在外面的世界嘶吼,只是偶尔对面会发出一点纸张翻动的声响。
他睁了眼,看向正在认真地看书的孩子。
少年的一言一行,甚至于坐着的姿势,都是恰到好处。那逐渐长开的脸庞,不同于皇帝的英俊,也不同于其母妃的美艳,是淡淡的透着朦胧的清丽,稍显得过于秀气了。
不论做着什么事,少年的嘴角都是微微勾起,总似含笑的样子。
皇帝微有些恍惚,每见到这个孩子,心里都产生一种莫能名状的复杂,不是喜爱,亦非厌恶,更不是最初的毫无感觉。
很不一样的情绪……
荣枯的感觉向来敏锐,纵然皇帝的注视并不明显,他还是察觉出来了。翻书的动作遂稍顿了下,他微抬起了头,却没回视过去。
皇帝一直没有说明他的身份,也没有告知此行的目的地。
他也不过问,无论对方决定什么,只是安静地听着,温顺地遵从着。
窗纱微微鼓起,车外面的风声极大,听起来有些骇人。
荣枯看向道旁慢慢后退的树木,披着厚雪的枝梢头挂起了冰晶,看在眼里自有一番别致……看着雪景有些久了,便觉眼睛酸痛,遂视线渐渐移回在窗纱上。
果真是皇帝,这窗纱倒是比玻璃好用多了。
“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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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皇帝突然问话,荣枯转回眼,盯着对方的鼻尖,温声回答,“回大人的话,我只是没见过这样的窗纱。”
皇帝微动了下眉,“这是寒潭雪蚕丝所制。”
世间难得奇宝,自不是寻常能得见的。
荣枯了解地应声点头,又等了片刻,见男人似乎没有继续说话的欲望,便重新看起书来。
车外渐渐有些人声了。
待荣枯再抬头时,便发觉马车已经进了这座小城。没一刻的功夫,马车便彻底地停了下来。
他见皇帝理了下衣袍,便要下车,也连忙跟着起身,将书本收拾好。
“今晚好生整顿,明日便可抵达京城,”皇帝临下车前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进宫。”
荣枯依然是含笑地应诺。
皇帝动作顿了顿,看着少年的眼神微微闪了闪……这个孩子,总似谦恭有礼,却从不见惶恐。
该说是这个少年的心境真如老僧般无波古井,还是……他心机过深,隐藏得太好了。
帝王总是多疑的。申华御更是如此,想到少年的特立独行,想到少年纯良的外表下可能隐藏的目的,他心头顿时起了一丝杀机。
指尖轻颤了下,荣枯抬头看进皇帝那双高深莫测的黑瞳,指了指飘落的雪花,微笑着开口,“于大人,雪好像又下大了些。”
皇帝轻哼了声,便转身拂袖而去。
扫了眼被雪冻结起的旌旗,荣枯不慌不忙地跟上了皇帝的脚步。
一阵寒风吹来,他猛地打了个颤。
其实不是没有察觉的。
荣枯看了眼男人的背影,复又低下眸眼,安静地走进了驿站。
伴君如伴虎。他虽然不太知晓深宫内闱里的事情,但心底清楚,在这个一人独尊的世界里,皇帝完全可凭着自己的喜好来决定别人的生死。
他知道,自己看起来远比同龄人老成,或者世故。他也知道,皇帝对自己存着一些疑虑。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虽然不想死,但也不想,过于勉强或追求什么。
他前世活了近三十年,这世也过了十一年。即便现在是童儿身,他并非真的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有些习性,早不是那么容易掩饰掉的……那么,又何必过于小心翼翼呢?
若只为此得了皇帝的猜忌,甚至于丢失了性命……
便也罢了。
命运这玩意,他本不信,却也早懒得争取些什么。
夜里的风尤为寒冷,割在脸上,恰如刀刃。荣枯裹了裹毛裘,步伐轻缓地走过皇帝的房间。
整个院子都被皇帝包下来了,就住了他们两个人。
飞快地瞄了眼隔壁亮着灯火的屋子,荣枯低了低头,便推开自己的房门。屋里很昏暗,却尤为暖和,有人早些就燃好了炭火。
门扉半掩,荣枯将外衣脱下抖干净了雪,便引燃了烛台上的灯火,遂独坐在桌旁,拾起早先还未看完的那本书。
皇帝走进来的时候,摆手制止了荣枯起身迎接的动作,扫了眼对方正看着的书,脸色不变地问道,“对这本书很有兴趣?”
荣枯也是坦然,“只觉得书中讲的道理甚为有趣。”
皇帝不以为然,冷声说道,“社稷之事,自当慎重,且能当做儿戏般拿来取乐。”
荣枯沉默了下来。书是这男人给的,他本没兴趣,确实是当作消遣来看的。
看来,皇帝是彻底厌弃了他吧……
第九章:彼之岔径
五皇子回宫,在宫内朝堂掀起了巨大的风波。凡人皆知,五皇子出生不足满月,因受晋侯府一案牵连便与其母妃一道被打入冷宫,随后又在旧都地动之时,压死在碎石底下尸首无存。
如今皇帝微服出巡,竟然将众人皆以为早夭的五皇子带回了京城,并昭告天下,悯恤五皇子年幼遭受流离之苦,特封为履郡王,以示弥补。又因其年岁尚不足十五,暂宿后宫,赐住清秋宫。
圣旨一下,朝臣、后妃与诸皇子皆为震惊。今皇子共有一十四人,除了已经成年的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其他人皆尚未封爵。
“尤受圣眷。”如今人人口传,这失而复归的五皇子,风头大有超过此前最受圣宠的大皇子明郡王申文颂之势。
皇帝归朝次日,便下令三天后为履郡王申荣枯举行一场洗尘宴,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皆在受邀之列。
换去了一身布衣,荣枯头戴紫金镶玉冠,身着月白色衮龙袍,正在清秋宫偏殿内,与礼官学着宫内的礼仪行止。
殿内暖炉烧得有些热,荣枯几个时辰练习着走步,额角已渗出了密密的汗渍。
“殿下,”礼官见天色渐晚,对着荣枯恭敬地作了个礼,“今日时辰已晚,下官且先行退下。”
随身侍从蓝明一见荣枯停了下来,连忙拿起准备好的湿布巾,便迎上前替荣枯擦拭起额间的汗渍。
荣枯冲礼官微微一笑,温声道,“天色将黑,何大人路上且慢些走。”
看着荣枯脸上温和的浅笑,礼官与一旁正伺候着的侍从皆是心头一暖。礼官心头感慨,在朝多年,何曾遇到过主子这般温和有礼的真心对待。
对荣枯的笑微失神了后,礼官遂暗自叹了口气。这人现在是倍受圣宠,可惜……
目送何大人离开偏殿后,荣枯淡淡地对蓝明吩咐了声,“我去花园里走走,你不必跟随。”
“殿下,”蓝明忙回道,“膳食便要传上来了,您劳累了整个下午,不若先垫个肚子……”
荣枯闻言,遂也不坚持。抬手在额角轻轻地揉了两下,他便转身寻了个座,稍作休息起来。
这个蓝明是皇帝指派来近身服侍他的人,为人细心谨慎,举止进退得体,亦不会多嘴饶舌,寻常跟着他,荣枯也不觉得厌烦,生活上大小琐事倒是让他彻底省了心。
按照前两日的习惯,要再等一会儿才能吃上晚膳,荣枯遂翻看起书本来。他尚且未成年,待洗尘宴结束,还需同其他的皇子一般,每日去西书院上学。
皇子们念的书与他先前在傅府里的不尽相同,他还是先做好准备,届时不至于太过纳后为妙。荣枯正看得入迷,忽听下人在门外叫唤。
“晋侯爷殿外求见……”
荣枯低着头,手上的动作滞了滞,一时却没有应声。
蓝明候在一边,见荣枯没有反应,便轻声提了个醒,“殿下,晋侯爷来了,您看……”
荣枯似是忽然醒悟,嘴里轻呼了一声,便起身朝门口走去,“请舅父大人到正殿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