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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晕眩稍得平息,荣枯抬眼对上蓝明担忧的眼神,脸色略有些苍白,“不必紧张,明日你去太医院让太医给开个治头痛的药方便行了。我这是老毛病了,平日里稍微累着,就会头疼的厉害。”
  蓝明听罢,心头涌动着丝丝的酸涩。
  “殿下怎会落下这么个毛病?”蓝明让人给暖炉里添了些炭火,又吩咐人准备了些热水和毛巾,让荣枯躺好,难得多嘴地说道,“前些年您在民间定是受了许多苦……”
  荣枯安静地躺着,笑着闭上眼,漫声回道,“倒真没受什么苦。”对比前世,他已是很幸运,便是那一年的流浪对他而言也算不上吃苦。
  只是这头疼的毛病,也不知从何时忽然就得上了。一开始只是偶尔性的,他没太放在心上,到这两年头痛渐渐频繁,他在傅府时便看了郎中。
  郎中只道他年幼时寒气侵体,落下了病根,也不是大问题,只要稍加留心,寻常注意休养便可,切勿太过劳累。
  无意识地抬手揉着额角,荣枯忽地想起来,当初曼城地震时,他被碎石头砸重,身体其实都没有大伤,唯有脑勺被砸个正着。
  那时候只觉脑子一木,眼前顿时一黑,他险些断了气。好在后来缓过气来,虽流了不少血,到底是没有脑袋开花。
  ……这毛病,不知道是否便是在那时候落下的。
  荣枯不懂医术,只这样胡乱地猜测而已。
  蓝明不时地换着热毛巾,敷在荣枯的额头,眼见对方脸色越发惨白,便沉不住气,道,“殿下,奴才这就去太医院……”
  荣枯沉默了下,便也不阻止。
  近来头痛愈发频繁,而且一次比一次来得严重。他不会讳疾忌医,让太医瞧一下也好……虽然明天指不准又有什么传言流出去。
  才这样想着,太医已经匆忙地赶来。这大半夜里的,竟惊动了皇帝。
  荣枯想要起身行礼,便被皇帝不耐地挥止。
  “莫老。”
  皇帝站在荣枯的床头,盯着床上看起来异常脆弱的少年,问道,“履郡王可有大碍?”
  老太医为荣枯探了探脉,便忙开起了药方,一边说着荣枯的情况,倒也和之前郎中所言不差一二,只道荣枯定要大补一番。
  皇帝微微点头,蹙着眉看着荣枯,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便又想起先前在傅府时,傅勉解释过,荣枯之所以没有习武,缘由便是体质太虚,病根是在入傅府前便落下的,待发现时,也无法完全补得回来。
  那时候他并不在意自己的这个儿子,只是吩咐傅勉看好人,其他的一概放任。
  “荣枯,”看着荣枯苍白的脸色,想到自己这个儿子这些年可能遭遇到的种种艰困,皇帝忽有几分心烦意乱,眼神敛了敛,略放缓语气,“你既是身体不爽,暂且便留在清秋宫里好生休养几日,待大好了,再去西书院上学。”
  荣枯自不推辞,轻声回答,“儿臣多谢父皇关心。”
  “待你痊愈,”皇帝又说,“朕会派人教你一套养身的心法,和适合你练的武功。身为我皇家子孙,文韬武略,决不可纳人身后。”
  “父皇教训的是。”
  见荣枯温顺听话,自己说什么便应着什么,皇帝越发地烦躁起来,又撂下一句“好生休息”的话,便转身离开清秋宫。
  ******
  五皇子病重。宫内外在荣枯请太医诊病的次日便流传出这个消息,一时间,清秋宫热闹非凡。朝臣、妃子与皇子们,借着探病之故,俱是来到清秋宫探访一二。
  晋侯在荣枯生病的第二天便与庞太尉再次来到了清秋宫。
  荣枯半靠在宽大的座椅上,耐心地听着晋侯的细细嘱咐,闲话间偶尔听到两人提起朝堂之事,多是含笑不语,午膳的时候更是留待了两人一同用餐。
  眼见荣枯的气色还算不错,并不是大病的样子。晋侯安了心,谈话渐渐地从生活琐事彻底转移到了宫闱朝堂,又看荣枯温顺谦和的模样,与庞太尉交换了眼色,借故让荣枯打发走蓝明。
  听着二人若有若无的试探,荣枯并不做评述,偶尔会针对疑惑的地方问个一二。
  “舅父大人,”荣枯笑了笑,“马上便是用膳了,待吃饱喝足,您再继续为荣枯说说朝里的趣事儿。”
  “瞧我真是糊涂了,”晋侯慈爱地开口,“殿下身子正是不爽,得赶紧多补一补。”
  荣枯点了点头,便传蓝明进来伺候,遂慢慢地吃起了补药。
  待用完午膳,晋侯二人又在清秋宫里逗留了近一个时辰才离开。蓝明站在荣枯的背后,双手轻轻地按摩着对方的额头。
  低头瞅着自家主子闲适的表情,他数次张嘴欲语,犹豫不决。
  “蓝明?”荣枯没有睁眼,只是浅浅地笑开,“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可是累了?不若你先下去歇息,让其他人来服侍。”
  “劳殿下挂心了,”蓝明连忙回道,“奴才一切安好,不需歇息的……这些日子都是奴才伺候殿下的,别些人奴才可不放心。”
  荣枯轻声应着,也不勉强。
  蓝明又咬牙说道,“殿下,您才回宫没多久,身子骨又不佳,奴才想,你还是别太劳心,多多休息……”
  荣枯微怔,转念一想便知对方的好意,遂笑道,“蓝明且安心,我自有分寸。”
  且不管别人有何目的,真实的好心好意,他自会心领。晋侯也好,蓝明也罢,甚至是皇帝,无论他们的关怀里含着什么心思,他都诚心接受,亦会存着感激。
  ……如此足矣。
  其他的是是非非,他无心牵挂,亦无能为力。
  蓝明听罢,暗自叹了口气,遂不再多嘴。
  老太医的药方很有效,期间荣枯又让对方在头上扎了几针,头疼便似彻底地解了。不过数日的功夫,他就恢复了精神气。
  “殿下,庞小公子和刘公子俱是候在了殿外。”
  荣枯穿戴好衣袍,闻言,对蓝明点了个头,道,“我们出去吧!”
  今天是他上学的第一天,皇帝指了两个伴读给他,那庞太尉倒有些手段,硬是将自己的幺孙和关西将军的长子塞到了自己身边。
  谁做伴读,荣枯都无所谓,自然不曾发表过异议。
  ……只是,那晋侯与庞太尉,好像对插手他的事情越来越顺手了。
  “殿下,”蓝明打断了荣枯的思绪,轻声在他耳边说道,“适才奴才遇到了南苑侍卫统领,他让奴才将这书信交予您,说是傅左相托他转交的。”
  傅左相?荣枯怔了怔,遂忽地想起,就在日前,傅老爷因任期已满调回了京城,适逢原左相年迈请辞,皇帝便下旨让傅老爷担起了左相一职。
  不消问,这写书信的人,定是傅和谨了。
  第十二章:长剑如虹
  赶着去上学,荣枯只是先收起了书信。
  在殿外与两个少年认识了下,他便领着蓝明和伴读,朝西书院赶去。当初在傅府学习了不少,加上他本就聪明,为学勤勉,第一天在书院里上学,也不觉得很吃力。
  一上午的课下来,连着言对于这个新学生还是挺满意的。
  西书院里,未成年的皇子们都在那上学。许是因为嫉妒于皇帝的宠爱,许是因为瞧不起荣枯再民间流浪的那一段过往,尚未彻底懂事的皇子们都不太情愿与他接近。
  只除了皇七子申文义,一见着荣枯便亲热地唤着“五哥哥”。
  上午学文课,下午练武课。荣枯身体尚虚,皇帝特意暂免了他的武课,便只是待在一旁看着其他皇子们练习。
  时值深冬,校场外头都积压了厚厚的大雪,皇子们也只好在屋内练习武功箭法。
  “五哥哥身体可好些了?”
  让随从擦拭着汗水,申文义问向坐在一边的荣枯,道,“我瞧哥哥脸色尚有些苍白,反正父皇也允了你不必习武,你不若先回宫去。”
  这里虽是屋内,但极为宽敞。荣枯微眯着眼,看向远处的箭靶,淡声回着申文义的话,“我没事了。”
  申文义循着荣枯的视线,看了过去,遂作了然之状,笑嘻嘻地说道,“五哥哥也是喜欢射箭?”言罢,他微微垂下眼睑,“兄弟中就我箭术最差,不若哥哥你指教我一下。”
  正是休息之际,申文义话语一出,周遭顿时射来无数道视线。
  荣枯低下眉眼,轻轻一笑,“七皇弟,我并不会射箭。”
  申文义似是吃了一惊,遂鼓起脸,撒娇般地抱着荣枯的手臂,“五哥哥你就别骗我了,据说你在傅府这几年,都有和先生武师学习的。我那日和皇兄们在城郊草场,碰着了傅和谨,瞧他骑射极为厉害,你定不比他逊色。”
  闻言,荣枯抬起眼,淡淡地看着眼前这孩子天真的神色,遂一转眸,便瞧见众人若有若无瞄过来的视线。
  “我说的是实话,”他缓缓地站起身,朝着靶场那边走去,“七皇弟若真想看我的箭术,我便且试上一试。”
  申文义高兴地点起头,跟上荣枯的脚步,一边叽叽喳喳地说道,“我就知道五哥哥太谦虚了。”
  谦虚……
  皇宫内外,怕是没人不知道,他因为身体不佳,一直不曾学过武。当初学习骑马已是勉强,毕竟这个世界马匹是最重要的交通工具。
  原本各自休息的人,都看向了靶场,多是带着几分探查。
  从侍卫手里接过弓箭,荣枯虽然不会箭术,但基本的理论也都知晓。他看了眼众人,遂拉了拉弓,便抽出一支箭羽,朝着箭靶射了过去。
  全场静寂。
  荣枯眯了眯眼,恍若感觉不到气氛有些怪异,继续地一箭又一箭地射了起来,直到所有的箭羽都射完,才放下了手臂,微吁了口气。
  “七皇弟,为兄献丑了。”
  申文义脸色僵了僵。果真是,献丑……他本只是刁难一下,顺带试探,却没想到他这个皇兄,箭法如此之差,连他都觉得面子挂不住。
  这里的箭靶是真人大小的草靶,在武试里,只有射中头或胸才算合格。
  不懂箭术的人,只需有些气力,连射十数发,便是胡乱地放箭,或有一二可以中靶。他这皇兄倒好,愣是一靶未中,这在崇文尚武的大夏国,真真成笑话一桩。
  荣枯擦了下额角的细汗,看了眼呆愣着的申文义,敛下眉眼,踩着不疾不徐的步伐朝休息之地走了去。
  ******
  “真是朕的好儿子!”
  一道冷喝声打破了众人的沉寂,所有人闻声看过去,惊得立马下跪,却见皇帝不知何时进了屋,身后跟着三位成年皇子和几个重臣。
  “都免礼。”皇帝语气微怒,衣袖一甩,直朝荣枯走来,眼中聚集着寒意,“连射十八发箭,一次都没中靶!我大夏国的皇子箭法竟如此之差,真是丢尽了皇家的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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