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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航学唇语,最坏的打算就是我无法恢复时,他收容我。
收容,多么残酷的字眼。
我给江航熬最后一方药。他房里,传来婉素的低泣。我突然不想流泪,如果他要走,我会给他个云淡风轻的笑。
婉素来到门前。秋生说,别进去,这最后的药,半分差池,都会让他失明的。
婉素笑,真是这样,更应我来做。我笑,让给她,毕竟,江航,是属于她的男子。尽管他们刚刚还在争吵。
第二天,江航视觉模糊掉。婉素几乎尖叫,承欢!怎么这样?我掠上前,在江航眼前晃手,江航却是木然。
爷爷担心的事情终是发生了。
婉素低泣,承欢,你若是对我到来,心有不甘,何苦为难江航?
我悲哀的为江航缠棉纱,洁白细软的纱,遮住他沉静内敛的眼,初见时种种,霎那坍塌。江航握住我的手,黑暗的世界中,他似乎不习惯。
如今,他听得到了,我却说不出;他失明了,更不会看到我玫瑰花瓣一样的唇语,我说,江航,别怕,爷爷以前讲过,这是暂时的,明天,你就会好的。
我出草庐后,白裙萎地,我抱着膝盖失声哭泣。
秋生说,承欢,你说过,江航好了,你便离开,如果明日,他的眼睛好起来,你跟我离开吧?从此,我不许任何人让你流泪!我给你天长地久!
我仰头望着秋生,却见江航摸索着走出,杵在门前。他嘴巴艰难的张开,却说不出任何挽留。
隔日,傍晚,为江航拆纱布,他眼睛明亮异常,对我笑,承欢,小丫头,这件湖蓝色绣裙真漂亮。我苦笑,原来,他与婉素这样默契。刚刚,婉素要就要我穿这绣裙裙,她说,你穿湖蓝绝美!
我想,我真该离开。
所以,那日,秋生将我抱上马背,扬鞭而去。他说,承欢,江湖就是相忘,关于江航,你最好忘记吧。
多年后。
一片梅花林里,草庐一间。
我学会了制作梅花糕,入口时的甘美,入口后的苦涩。一一具备。是不是尝过爱而不能得悲苦,谁都能做出这断肠的糕点?
秋生每年都来看我一次,他来吃梅花糕,也会给我带来江湖上的消息,让我感觉自己不被遗忘。
他同江航越来越像,有时候我看着他就会偷偷落泪。
很多年前,苏师兄带我和年少的秋生到水云庵,秋生总会给我折一枝最美的梅花枝头。那时的苏师兄,丰神俊逸。我一直在想,当婉素的剑刺入他心脏时,他一定是笑着的。爱一个人至深,便会万事心甘情愿。
就像我对江航,这么多年来,依旧甘心为他所伤。
那一天,当秋生的马带着我离开了江航的视线。我便从秋生的马上翻下。
血染罗裙。
秋生匆匆下马,抱起我,哭,承欢,这是何苦?
我一字一句在黄沙上写,秋生,我一看到你,就会想起江航。你若有心待我,便将我带到一个山明水净的地方,然后离开。我前生为了江航受苦,今生,不愿意再步向任何人的万劫不复!
后来,秋生就将我带到江北一座明秀之地,然后每年来看我一次,吃梅花糕,讲江湖上的飘零,但他从不说起江航,我也不问。
因为江航一直生活在我的心里,一直那么美好的生活着。
直到菊花开败那年,秋生带来婉素的信。他说,对不起,其实我们离开不久,婉素就死去了,因为她身上中了很深的毒。她当时可能是太想留下江航陪她度过生命中最后的时日了吧。这封信……我本该早在几年前就给你,可是,我害怕你回到江南找江航。我以为岁月久了,你便会忘掉,可是每年来,吃下这梅花糕,才知道,有些人已经入骨入髓,终不会忘……
我匆匆赶回江南。
熟悉的水乡,熟悉的草庐,那双熟悉的眼啊!他靠在墙边,略略沧桑,正教一群小孩识字。他说,承欢。跟我念,承——欢——
哦,忘了说,婉素的信。她说,承欢,还记得那天早晨我同江航激烈的争吵吗?他说他要照顾你一辈子。所以,我心有不甘的害他失明!因为我不想失去他,我想在有生之日,让他多陪我一天。五年前那个黄昏的初见,陷入他那双眼睛里的不仅仅是你,承欢,还有我。还有,他从未复明过,是他求我,让他知道你穿的衣服,这样,他“复明”了,让你安心同秋生离开——他那么爱你,怎么可能不成全,你的地久天长?
我喉咙苦涩异常。
而此时的江航,正靠在店门前,教一群小孩识字。他说,承欢,小丫头,跟我念,承——欢——小——丫——头——
我流泪,走上前,想抱住他,紧紧抱住他,再也不要离开。告诉他,承欢小丫头走了好久,终于走到了,江航的地久天长。
这时,有个小男孩,问他,阿爸,为什么承欢是小丫头?
我的手重重抛空!小家伙转头,姑姑,有事吗?妈妈在里面的。
我看着江航,近在眼前的江航!眼泪滚滚。将那枚玉,放在小男孩手心。
转身。
江南,夏季午后,阳光洒在玉上,碎了一地,地久天长。
6.《王子的诱惑》文/乐小米
1
我开始不快乐,无非因为,学校甬道两旁的槐树,将被法国梧桐代替。而我,却已习惯盛夏季节,轻嗅这馥郁绵长的槐花香。一如,习惯思念,某个叫罗格的男生。
我问童安,这树真要换?
她眨眼,沐,你看我传过假消息吗?
我轻咬下唇,可童安,这些槐树早已盘根错节,要搬离,除非斩断那些密密匝匝的根……
咿?她笑,你什么时候生物这么专业了?
我叹气,跟在她身后。她并没发现,我握单车的手,渐渐缩紧,指节愈显透明,苍白,纠结。
暮春的风,和缓。细细抚过我们碎碎的发。
童安骑在单车上,水蓝色公主袖衬衫因风过分膨胀,极像一个大大的蛋糕。我想起罗格,想起那个假面舞会,想起他水蓝色假面下淡粉色的唇,他笑,嘴角翘起,手里托着精致的樱桃蛋糕,来,叫沐沐的女孩,罗格谢谢你陪他跳舞。灯光绚烂中,他唇角漾起的弧线,王子般优雅。
所以,恍惚过这两年多时光,我一直不能忘记,他身上淡淡的槐花香,还有,他水蓝色假面下的笑,温暖而清晰。
童安回头,噘嘴,沐,你骑车还是骑蜗牛?
我不由脸红,加速。
路口分手,童安停车,涎笑,沐,托你向邱小鱼借的资料借到没?
我皱眉,不是说你自己借吗?
童安咧着大嘴巴笑,如果他每天也对我奶油加糖般喊“小安安”,我就自己借。
我一时语结,只能答应。
童安冲我飞了一个媚眼,踏上单车,扬长而去。末了,还不忘调侃,再见,甜蜜的“小沐沐”。
2
小沐沐。
邱小鱼一直这么喊我。
虽然亲昵过头,但绝没童安形容的那么夸张。
认识邱小鱼是意外。如果同罗格可以写成故事,那么邱小鱼就是,节外生枝。
忘了交待,罗格是h大的学生。认识他时,我在s中学,同h大数步之遥。那场舞会,是h大庆圣诞的。而我,因一手极好的画艺,被一师兄拉去布置会场。
我常想,那晚,罗格漂亮的双手之所以收容我,是不是因为那一刻,我脸上沾满颜料,孤单无措,站在角落里,像一只流浪的小猫?恻隐心动,他穿过人群,拉起我的手,乐声模糊了他的声音,来,女孩,跳舞吧。
我看着他。水蓝色面具下,晶亮的眼,微笑的唇。还有身上,淡淡的,槐花树的香。我把手放在他温热的掌心,心跳。急剧。
而邱小鱼的出场,就不止是令人心跳急剧这么简单,足可用窒息形容。
那时,我在槐树下,阳春三月,槐树上绿意已笼烟般美丽。舞会后,我再也没遇见罗格。
我在三月的阳光下,仰望,盛夏艳阳中的槐香满树。
这样的季节,仰望,眼睛,会,落泪。
邱小鱼就在这时,从教学楼二楼跳到我面前!双手,着地。他冲我,张开满口大牙,笑。
我呆在三月的阳光里!
我胆小,内向,话极少。这是我和童安交好的原因,她总能在我开口前,唧哩哇啦把我的意思表达出来,尽管,通常,是错误的。但我依然觉得,听她说话是享受。尽管,通常,是忍受。邱小鱼落地时,她也在。挡在我身前,开口便是:你想追阿沐?
那时,我只想把她的牙打掉。
邱小鱼说,她叫阿沐?嗯,小沐沐。
说这话,他已从地上爬起,掌心擦破。令我想起,我手上的颜料,沾在罗格掌心时的样子。
3
我一直不知,邱小鱼为何从二楼跳下。
童安眉飞色舞,沐,你信不信,他肯定想自杀,这次是踩点,试跳。
我哑然。
邱小鱼没被叫到主任室做思想汇报。原因,他不是我校学生。
同罗格一样,他读h大。
童安笑,我说嘛,我们这么年轻的小高中肯定不会自杀,也就h大那些老青年才这样闹腾。
三月二十五,邱小鱼自杀式跳入我世界。
我记住这个日子,因为罗格,这是我遇见他后的第三个月。也是我失去他信息的第三个月。
一切,与邱小鱼,无关。
童安得知邱小鱼读h大,极兴奋。她说,沐,本小姐高考就掌握在你手里了。从那天起,她就疯狂利用我做榨汁机,拼命向邱小鱼这只大水果榨取高考资料。
我并不情愿。童安,高考,又不是h大命题。
她眯着眼,沐,你在抱怨,抱怨的女人容易长皱纹。
反抗无效,我只好唯命是从。
好在,邱小鱼,人极好。
只是,他总叫我,小沐沐。难免,毛骨悚然。
多亏,他有一脸让人舒心的笑。
我曾问他,是否认识罗格?他定定看着我。那一瞬,我心惊肉跳。他沉默,摇头。
有时,思念,总是孤独的模样。我孤独的思念那个叫罗格的男生,足足两年有余。h大距我咫尺之近,而罗格却距我,天涯之远。
有时,走在h大里,人流擦肩,我会想,或许,或许,他就在不远处;然后,他抬头,看到我,两年前那个满身颜料的女孩,他就穿过重重人群;走向我,微笑,唇角微微上扬,什么也不说,只是,微笑。
我想,这样,足以,让我,落泪。
4
然而,在h大,我只能遇见邱小鱼。他见到我,飞快冲到我身前,小沐沐。他笑。
我沉默半天,说,童安想要资料。
他说没问题,等给你送去。请你吃章鱼小丸子吧。
我说,不了,我回去吃。
他笑,说好,快高考了,小沐沐,多吃点。
下午,邱小鱼将一沓资料送到我面前。童安直接抢到手中,冲着邱小鱼,竖着大牙,笑,邱小鱼,不客气啊。
邱小鱼也笑,为人民服务嘛。
童安说,要不,请你吃薯条?
邱小鱼说,还是等高考后,请我吃大餐吧。
童安吐舌头,邱小鱼你好实在。
邱小鱼点头,实在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和童安诧异的望着他。他一脸得意,难道你俩看不出来?没看出,实在的我是这么玉树临风?
我笑。
其实,邱小鱼,的确是那种很漂亮的男生。
童安一直抗议我用“漂亮”形容男生,我却极爱这种形容。漂亮比帅多一份干净,比酷多一份透明;阳光,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