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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的灯火下熠熠生辉。
  午夜时分,窗外突然风起,撕扯着,纠缠着,与地上的几学跌荡成遗体,呼啸着冲撞着门窗。
  绿墨已安然入睡,呼吸甚是均匀。曾经我也有无数个这样的日子在汲暗城、月移城度过。因为怕黑而且怕生,哥哥吉摩,和陌衍都曾为我彻夜守护过,不眠不休。
  回忆在诸多情境下,犹如干爽的茶叶,形容虽然干枯,一旦在情感的大水中浸蚀,伤感犹如茶香一样弥漫。
  风渐急,突然窗前人影晃动,未及思虑,我的右掌已挟着灵力击出,灿烂的光芒直冲窗外人影。就在这束法力刚泻出右掌时,我的心脏巨痛,鲜血直涌到咽喉,未及渗出嘴角,窗外传来惨叫,我已推门而出。抱起地上的人。
  我忘了,我彻彻底底的忘了。
  我有夜半吃雪洱汤的习惯,这是在汲黯宫庭养成的,雪洱有宁神镇惊功效。曾经无数个的夜里,父王曾亲自为我喂下,他满眼慈爱,他微笑,星目朗朗。自从来到迟冰崖,这一习惯便由安隐为我延续。我从未问过,她缘何知道。
  安稳,安稳,我抱者着她衰老不堪的身躯深深的呼唤着。雪洱汤散了一地,一片片的银白,如心口的洞一样空。
  她的双手紧紧扣着我的手腕,眼中潜着的遗憾,一丝丝折现眼底,我将食指点在她的心脉处,妄图延续她的呼吸,但是我忘记了自己的法术有多么强大可怕。
  如果不是那一年父亲将所有灵神的子女聚在素心苑,要他们施展自己的法力,来定夺谁会将来为吉摩王子做护国法师,我也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法力有这么可怕。
  他们有的将素心苑用幻术隐藏,有的用方术将天空降下的雪逆施方向,有的用力量术将素心苑周围的树木全部移至空中……
  我对哥哥说,我做你的法师都比他们强。
  子芪拉我的衣袖,怕我生事。我低眉看着父亲,他点头应允。在他心中,我应是深宫中的明珠,与法与幻与征杀皆无关联,就如他眼中的子芪,有着纯正的皇室血统和正统的灵力,将来某天从深宫嫁入深宫,受人仰望。
  我轻轻挥手弹指,墨紫色的长发甫然张开,亮蓝色的宫衣因施法而骤起,一脉粉色灵光注入窥天仪中,刹那间,世间万物停驻了,时间顷刻成了黑洞。
  我未及挥袖,父王的脸已骇白,他的臣下皆称赞,我回头冲陌衍盈盈笑,他的脸却比纸还要白。他紧紧拉我到身后,子芪紧紧扣住我的手。我能感觉到她指间传来的颤抖和冰冷。
  一直以来,子芪从容玲珑的性格都是靖耶城灵界的骄傲。
  初见子芪,是靖耶城和汲黯战争最惨烈的时刻。没人知道是怎样的缘由,当人世间黄沙埋枯骨的时候,灵幻界也充斥着仙子精灵海蓝色的眼泪和殷红色的鲜血。
  那一天,她出现在汲黯城的城门外,她侧坐在巨野灵驹上,通身一派绛色,凝重,灰暗。但脸庞却像月亮一样明亮着,她说,我要见汲黯国王,我是清耶公主,子芪。
  城灵神带她见父王。她缓缓地拜,虔诚得如同命运的教徒。她没说任何话,双手护在胸口,头低低地垂着,乌黑的长发,长长飞舞在风中,倾国倾城。
  我知道,吉摩也知道,她在用念心力同父王交谈。
  她盈盈的眼波,时而忧伤时而凝重,一如她娓娓道来的话语。
  我们停止战争吧,我们停止战争吧,我们停止战争吧。
  父王深深抬眼看了看吉摩,吉摩走下台阶,走向子芪,扶起了她。我从未见过哥哥的眼睛如此明亮过。
  父王说,子芪,既然我们最尊贵的王子都为你折服了,我们还有什么力量与你们战争呢?
  子芪浅浅的笑,浅浅的笑,那一刹那灵幻界只有这个剔透女子纯洁的笑。
  我看着她艳绝的容颜,飞舞的青丝,还有扣在吉摩手中的手,我知道靖耶与汲黯城的宿战结束了,天空飘落粉色的桃花一瓣瓣,漫天漫城。只有子芪知道,那是吉摩为她盈盈一笑而施的所迷红尘皆俗物,莫若子卿一笑动。
  灵力携来桃花瓣,但做金石亦做盟。
  子芪成了汲黯的未来国王的妻,艳冠城郭,名动灵魔。
  而此刻,仅仅因为我前试的法术,她手脚冰凉,我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
  下一刻,我知道了,灵幻界有古老的偈语,谁能停驻了窥天仪,便是上苍命定的圣坛女祭祀。守驻浮世人间。
  我的法力,我的法力,是我曾经多么多么的骄傲,它却将我如死物般的图腾风于在圣坛上。而此刻它却深深的击中了安稳,击中了安稳。
  安稳痛苦的望着我,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试图伸手擦去我唇上的因急火攻心而涌上的血来。我懊悔的全身发抖。这多少个漫茫的冰天寒夜中,安稳曾为我无数次点火,无数次挑灯,无数次为我深深叹息,也无数次为我端来雪洱汤。而这一次却成了终点。
  她的手终是画了一个弧线,坠在地上。
  安稳去了。袖口遗留一瓣桃花,娇艳如昨。
  桃花?桃花!我的心脏在泪水中未落下时彻底碎裂了。
  子芪?你怎么会是子芪?我的头深深的埋在子芪的怀中。所有纠结的如同一张网。网住了我,如同困死的鱼。
  大人,这是……绿墨从房中出来。
  我紧紧搂着子芪。不肯哭。
  我给她说往事,我幻想她会突然笑着起来对我说傻丫头。
  子芪,子芪,你还记得那片绿草地吗?那时侯,我总穿清浅的宫装,而你永远是暗色的。你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女子,怎样的衣衫遮不住你的风华。
  子芪,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你不是在遥远的汲黯宫廷吗?
  你以前总是疼我的,你忘了吗?子芪,我竟亲手杀了你。
  我跪在风雪中,拥着子芪,直至为风雪掩埋,我和子芪成了丰碑。坚石之中,我无痛无觉,不会想汲黯城不会想陌衍,不会想在我被送往迟冰崖时,他血红的如野兽般的眼神,他曾是最温文的男子。春风一样的柔和,而那天,他追着我,他嘶喊着,雾月,雾月。浑身血迹,众精灵法师用法力困他。他也用尽自己所有的灵力死拼,直至昏死在我裙裾下。那天的风雪,也如今日一般,我从他身前走过,不肯停留。他却定知道我的绝望与不舍。
  可是,子芪,你知道吗?我宁可杀了自己,也绝不肯杀死你。
  三月移城绿墨说,大人,让安隐早点安息吧。
  我拈起那枚灼灼桃花,惨笑,绿墨,你可知,因为一个男子,她永远无从安息。
  绿墨面目冰寒,她说,我知。然后退去。
  我微怔。思绪飘得好远。
  我将桃花贴于子芪的额头。安隐苍老的容颜迅速换成子芪灼灼的桃花面。
  走进她死前的刹那。我看到了吉摩流泪的双目,他对子芪说,子芪,我欠你万千。
  子芪对他盈盈笑,我会保护雾月,照顾雾月的。从此,我是安隐。
  我也看到了陌衍,他说,替我守她千年。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为了我,子芪舍弃了自己和吉摩的爱;为了我,哥哥失去最心爱的女子,只因为他确信只有这个女子才能为他死守一个誓言,死守着他心爱的亲人。他们去凤凰城求取了最可怕的丹药,子芪变成了又哑又老的安隐。
  因为子芪莫名其妙的失踪,汲黯与靖耶熄灭多年的战火又重新燃起。圣坛守驻了人间却守驻不了幻界,或者一切只是神的游戏。
  我对绿墨说,我要离开迟冰崖。
  绿墨垂首。金黄色的头发如同多米海的怒波。
  我抱起子芪,我说,我要救你。
  走出迟冰崖时,风雪无边。我抱着子芪,抱着吉摩的一腔柔情。天空低低地,我终想不明白,那面冰壁上曾被钉死的影炎,艳红若血的红袍摇曳风中,是天堂鸟向阳的绽放,还是红玫瑰枯死时的一地萎败。走出迟冰崖,无雪无边。
  我一步一步地走,额前的茱罗记灼灼地疼。是惩罚吗?如绿墨所说,由它吧。
  能让子芪复活的唯一方法就是去凤凰城堡,找那个传说中的际天,可她是从不救人的。她眼中只有毁灭。
  陌衍,帮我,帮我,帮我换吉摩一个活生生的子芪。
  我没直接回汲黯城,我无法将子芪的尸骨抱给吉摩。我到月移城找陌衍。
  辉月殿前,前生偷忆。在他颤抖着声音,喊我雾月,那一刻,我忘记了迟冰崖的种种。仿佛仍是那个灵秀纤美的少女,从汲黯城飘至,却喊不出他的名字。
  那个夜晚,我与陌衍并排坐在辉月殿的楼阶上,长风徐徐,不是迟冰崖的气息。
  我的长发掠过他柔和英挺的脸庞,他一动不动。月昏星沉时,我的头歪在他的肩上睡去。一如许多年前。睡梦中,是长长的梦魇——陌衍,你知道吗?
  迟冰崖下,幽罗池边,我想了你百年,千年。每一片雪花落下,撒在伤口上,如盐。
  陌衍,我走向你,在痛楚中,在疾苦中。每个暗夜中,每次眼泪溢满眼眶时,我都在想你轻柔地却足以穿透时空的轻唤:雾月,雾月。想你绝望地却不死不休地嘶吼:雾月,雾月。
  陌衍,我想你。
  在如刀的寒风中,我凌迟着自己的灵魂,向天,向你。
  在深潭寒冰中,我五体俯地,让最冰冷的温度吞噬我的躯体,在麻木失神中,我仍想你。
  我无法泅过多米海,无法望穿迟冰崖,我以为时光会腐朽了思念,谁知思念却瓦解了时光。
  迟冰崖下,我赤脚,一步步走向你,走向月移城……
  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吻过我的双眸时,我张开双眼,抬起头,他披在我身上的披风滑落。仿佛如此漫长的一个夜他才反应过来,他直愣愣地说:雾月,你回来了。
  我的眼泪瞬间滚落。
  陌衍说,子芪无法可救了,哪怕际天。
  我的心脏骤然坠地,四分五裂。
  他隐隐的叹息,雾月,这不是你的错误,这是命运。
  我仰起脸,看着他,你不是不相信命数吗?我不肯信我不肯信我不肯信。
  他紧紧抱住我,紧紧的。
  陌衍陪我把子芪的尸体送回汲黯城。吉摩在抱起她的身体的一瞬间,突然苍老的可怕。他看了看我,嘴唇战抖着,想喊我的名字。终是忍住。我是圣坛前的女祭祀,是神中的神,无有名姓。我的哥哥,我唯一剩下的亲人,他却不能喊我的名字。
  他说,大人。
  我的眼泪在转动,命运的手勒紧了我的咽喉,我无从挣扎,无从回击。
  在汲黯城的大段日子里,到处云烟狼藉。子芪回来了,靖耶城的子民们看到自己骄傲的女儿惨死在汲黯的天空下,愤怒异常的高涨,对汲黯城的攻击异常惨烈。我的哥哥再也不登上城楼,不参与战争。他静静的守在子芪的身边,不说话,不言语,只是呆呆的,呆呆的。
  我在他的身后,深深的感觉到,他的元神在耗尽,他离我越来越远,离子芪越来越近……
  子芪,我欠你万千。他曾对她说。
  这也是他对她说过的最后的一句话。
  是不是这真的是命运。一双暗处的手,操纵诸神灵的命运。
  我登上汲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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