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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席向阳看了一眼依波,有点讨饶似的语气,失去了一贯的冷静自持,有点像怕被人揭短的孩子,急急地打断她。
  “好好,我不说了。”周思妍笑着放过他。
  他点点头:“那我先上去了。”
  周思妍没忘了提醒他:“记得我那顿饭啊。”
  “好。”他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才走。依波注意到他吃饭时筷子和餐盘没有发出一点撞击声,看得出很好的教养。
  看时间差不多了,两人也起身出去。从食堂到妇幼保健区有一个广场的距离,天气不太好,入冬了便更萧索,风卷着地上枯叶滴溜溜地在脚边打转,缱缱绻绻。沙尘吹得睁不开眼睛,他们快速穿过广场,跑到门诊入口。短短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她转过身去,看见窗边花坛里的常春藤,叶子已经变成了深玫瑰红色,记起那日唐宇深在楼下等她,常春藤边,绿叶丛中,英姿勃发……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几乎已经失去联系了……连常春藤都会变色啊,这世上必定没有什么常青的东西,何况是,感情那样捉摸不定的东西……
  天气预报开始有降雪,下了班出来时,果然开始飘雪。北方的雪花干燥,轻飘飘地落在身上,是真正的鹅毛大雪,而不像南方的雪,裹了太多雨水和湿气,砸下来,湿湿的一团,混在泥水里,又迅速地消融掉。
  她在门口怔了一会,看着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恍惚听见后面有人喊她,回过头去,却不想在这里遇见他,有一段时间没见,剪了头发又或者是穿着黑色大衣的缘故,只觉得比印象中瘦了一些,身形愈发高大,她几乎要仰视他,于是笑得勉强:“你好,怎么这么巧?”
  他笑得很浅,只是象征性地牵动了下嘴角:“上次车祸有颗牙齿断了,过来复诊,折腾了好几回,没想到还挺麻烦的……”
  她哦了一声,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眼前的他变得客气又淡然,叫她觉得过去那几个月里,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就像一场太过匆忙的戏,起起落落,轰轰烈烈,却因为实在太没营养而让人看不下去,于是硬生生地收了场。
  他那样提前出院,如果没有休养好,只怕腿上要落下病根,关心的话到嘴边,又觉得多余,于是咽了回去,只问他:“身体康复了吗?”
  他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惫,只是胡乱的点了点头,停了一下,仿佛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说:“福利院的那块地,暂时保住了,开发商因为内部的计划变更,有可能改变原来的开发规划方案……给出的条件也在商榷中……当然,我还会继续跟进这个case。”
  他说得突然,她花了点时间来消化,笑着跟他道谢。他跟着她笑了起来,还有些疲倦,但是很舒心,因为下了雪而半明半灭的天色里,眉眼更显深沉,她望进去,看得见他眼底有雪花静静飘落,仿佛真的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一般,落到她心上,是遥不可及的寂寞。
  他叫她:“你回家吗,我没开车过来,一起出去吧,我帮你叫辆车。”
  她跟着他出去,医院门口正是闹市区,又是下班高峰期,打得到车才怪。他出了门就没再说过话,她也没点破,两人就站在路口等,客满的出租车一辆辆的从身边滑过去,视线跟的远了,只见得车尾一盏盏的红灯,在寂静的雪夜里忽明忽灭,仿佛她此刻的呼吸。
  席向晚突然开口:“不介意我抽支烟吧。”
  她摇摇头,看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橘色的火光腾地亮起,马上被风吹得颤颤悠悠,她这才觉得雪下大了,于是从包里拿出雨伞,米色黑条纹方格布伞,撑开了,支在头顶。他回头望了她一眼,又很快偏过头去,唇角扬起若有若无的笑意,45°切过去,仿佛要飞起来一样。他揉了手中的烟,伸手拿过她高举的伞,说:“我来。”
  他们应该等了很久,因为地上已经积起薄薄的一层雪,对面主干道上的街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像夜空中次序开放的花,瞬间点燃城市的喧嚣,身边却依旧没有一辆车停下。
  她站在那里,却只嫌时间过得太快,如果没有别的其他可以留住,那么只希望这一刻,再慢一些,再久一些。
  他突然伸出了手,她回过神来,抬头望过去,有辆车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付了钱的乘客从里面出来,他推她上车:“雪下大了,路上注意安全。”说完就关上了门。
  她还没来得及说再见,他就关上了门。
  出租车迅速汇入车流,她从后视镜里,只能看到他举着伞越来越远的身影,直到在夜色里模糊成一团,仿佛洇开了的墨水,字迹再也分辨不开来。
  身边开车的师傅问她:“姑娘,去哪?”
  她回过头来,报了地址,靠着椅背,松开手,才发现刚才攥的太紧,滑滑的,都是汗水。
  席向晚在路口抽了一支烟,风太大,他用伞挡起来,米色黑条纹方格布伞,他苦笑了一下,这么多年,原来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电话里常睦的声音传来:“佳人有约的话,干吗还让我在医院门口等?”
  他笑骂:“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佳人有约了?”
  常睦也笑:“佳人我倒是没看到,只看到席少在路口撑着把伞傻笑,知道的人以为看花了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个痴情人呢?”
  他怔了一下,语气没变:“呵,那就是你看花眼了,等一下,我就来。”
  常睦等在门口,他开门进去,车内暖气很足,整个人缓过来,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常睦打量了他一眼:“去哪?”
  他懒洋洋地靠着,动都懒得动一下:“随便。”
  常睦笑:“这一场车祸还真把你撞出问题来了,怎么精神这么差?”
  他睁开眼:“前两天跟老头子吵了,又熬了两个通宵,精神不差才怪。”
  “怎么又吵?”
  “还不就是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反正吵多了,一见面什么都能拿出来吵……”
  常睦知趣地不提:“那去喝一杯吧,有家酒吧新开张,在大学城,环境还不错。”
  他点点头,闭上眼,突然又想起什么,说:“算了,送我去宝姑姑那吧,我想睡一会。”
  常睦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掉了个头,往城西去。
  单行道的出口(1)
  旧式的别墅在路的尽头,沿路大排粗壮的红杉,落了雪,倒也煞是好看。老城区里,静得几乎没有人声。车子开过去,只惊起林中的鸟,一阵扑腾扑腾。在常睦的印象中,自从五岁那年在席家大院里这棵老槐树上摔下来后,他就很少来这里,因为太安静,反倒有股死气沉沉,只觉得异样的压抑。
  见席向晚过来,宝姑姑有点吃惊:“怎么又闯祸了?”
  他笑:“难道我每次都是闯了祸才来的吗?”
  宝姑姑睨了他一眼:“可不是……还好你奶奶这几天又去妇联开会了,不然少不了一顿唠叨。”又看到常睦,问:“这可是常部长家公子,我看着眼熟。”
  常睦点点头,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宝姑姑。”
  宝姑姑笑:“上次看到时还是跟向晚一样穿着开裆裤四处撒野的小子,这会都这么大了,看来我真是老了。”
  席向晚扶着她的肩膀往里去,跟她闹:“怎么会呢,宝姑娘可是青春永驻,一点都不显老啊。”
  她回头戳他:“又没大没小了,就你这张嘴,活该被你爸骂。”
  常睦也附和:“没了这张嘴,他就不是席向晚了。”
  席向晚回头瞪他,他视而不见,自个偷着乐。
  宝姑姑被他们一闹,才想起来问:“吃晚饭了没?”
  席向晚往楼上走,回头说:“我先去睡一会,您先招呼一下常睦吧。”又对常睦说:“你自便。”
  常睦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来。
  席向晚洗了澡睡下,迷迷糊糊躺了一会,又觉得不踏实,翻身起来,靠着床抽了支烟,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他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一时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心跳,还有轻轻的吐气声。这房子有了一点历史,还是他曾祖父建的,住过三代人,直到他父母离婚后,才开始萧条下来,到现在只剩下奶奶和宝姑姑两个人。他也很少过来,大多是跟父亲吵了架或是工作烦心的时候,因为安静,可以好好想一想事情。
  屋里暖气很足,窗玻璃上一层水汽,簌簌地往下滑。他从床上起来,拉开阳台上的隔门,原本想放在那里晾干的雨伞,反倒结上了一层厚厚的霜。他怔怔地站了一会,风呼呼地鼓进来,才觉得冷,伸手把伞拿进来,又关上门。
  一遇上暖气,伞上的霜开始融化,大滴大滴的雪水滑下来,落在老樟木地板上,很快积了一大滩水。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水汽一点一点的蒸发,直到感觉伞面干了,才站起身,把伞收了,细心地卷好,抚平每一条褶皱。
  床底下有一个很大的抽屉,雕花的乌金圆环,他用力一抽,有什么东西咕噜噜地滚了出来……他笑了一下,果然一模一样。
  下楼去时才觉得有点吵,正疑惑,宝姑姑从厨房出来,见他醒了,问:“饿了吗,要吃点什么?”
  他点点头:“帮我下碗面吧……”又问:“谁过来了,这么吵?”
  “就你那帮朋友,在里面打球呢。”
  他哧了一声:“这群人是太无聊了吗,大老远的还跑这来了?”
  宝姑姑倒是显得很高兴:“难得看到这么多人过来,家里热闹多了。”突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妈妈打电话过来……”还没说完就被他不耐烦地打断:“我不想见她。”
  “向晚,她也是关心你,说实话你妈这些年过得也不好,你……”
  他冷笑:“那还不是她自找的?”
  宝姑姑叹了口气,低头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又奇怪:“哪来这么多伞?”
  他笑得神秘:“证据。”
  吃完饭进去,那帮人果然都在,甚至还有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展绍辉。
  他倚在门边,懒洋洋地笑:“snooker,好兴致!”
  曹辰峰一杆入袋,抬头见他,说:“要不要来一局,我今天可是手气不错哦。”
  傅旭东正悠悠地喝着茶,说:“这玩意倒是很多年没摸过了,这么完备的器材,不用可惜了。”
  他走进去,拿起一根球杆:“没空伺候你们这帮大老爷们,有时间上外边溜达去,还把这当娱乐场所了?”
  傅旭东放下杯子:“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个提议。”说完看了一眼常睦。
  常睦了然地点点头:“可以考虑发展成一个俱乐部。”两人一唱一和,煞有其事。
  席向晚骂了一句:“滚,一群奸商,不要把这弄得乌烟瘴气的。”
  展绍辉绕过球台,把壳粉递给他:“怎么火气这么大?”
  他接过来,还没回答就被傅旭东抢白:“还不是为了女人,这小子,没见过他动作这么慢过?常睦,你说是不是?”
  常睦笑得不动声色:“那得看对象是谁。”
  “哦,是谁?”展绍辉来了兴致,“看来我错过了一场好戏。”
  席向晚慢慢地在球杆上涂上粉:“主角都没上场,急什么?倒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
  “昨天晚上才下的飞机,还不是被我妈骗回来的,搞了半天要我去相亲。”
  席向晚突然想起什么,眉毛一挑,问他:“周家姑娘?”
  展绍辉奇了:“你怎么知道?”
  他笑着摇了摇头,俯下身去瞄准主球,利落的一击,一个潇洒漂亮的开球。
  依波接到唐宇深的电话时有些惘然,好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他的声音依旧沉稳:“依波,生日快乐。”
  她最近忙得都有点晕了,他这么一说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生日,怔了怔说:“谢谢。”很正常的对话,没有什么不对劲,只是那种语气,似乎开始变得客气和疏远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仿佛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唐宇深叹了口气,说:“往年这个时候,都是我跟甜甜帮你一起庆祝,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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