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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此愈发不安,连过马路时都在走神,差点撞上对面过来的行人,还好杨铮把她拽住了,才没撞上去。杨铮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古怪,过了马路才问:“依波,你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她摇摇头,朝他笑了笑,“就想想晚饭吃什么,对了,你喜欢什么,我让我妈妈给你做。”
他笑着搂住她的肩膀:“吃什么不要紧,你能带我一起回家,我已经很开心了,而且你妈妈身体不好,不麻烦她操劳了。”
“要不晚饭我们在外面吃,”她提议,“我带你去逛逛老街。”
“好。”他欣然同意。
她带他去了老城区,水乡的小巷旧弄里,茶馆林立,在窗前走过时,偶尔还能听到说书人拖的老长的调子还有其间二胡咿咿呀呀的伴奏。上了年纪的大爷手捧着满是茶垢的茶壶,躺在门前的躺椅里晒太阳,一旁的收音机里还放着苏州评弹,看他们牵着手走过时,还会眯起眼打趣地点点头。两人在背阳的小弄堂里穿行,一眼望出去,眼前曲曲折折,看不到头。
走累了靠在墙头休息,仰头朝上看去,只看到一线蔚蓝的天空,在眼底愈发浓郁。尽管只有几个墙头几座院落相隔,小巷却生生在闹市里劈出了一个幽静的空间,他侧头听她讲着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不时面露微笑。这样的场景,还是第一次见到,只觉得新鲜并且恍若隔世。
“上初中前,我们家曾经在这里住过一阵子,我记得原来这片围墙边有一溜的夹竹桃,每次放学回家经过这里时,都能听到陶家的大哥哥在弹琴,他从小就练琴,10岁就过了八级,品学兼优,在学校里很受欢迎……”
他笑着打断她:“你少女时代的白马王子?”
她呵呵笑了起来:“为什么不是呢?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可以把简单的白衬衫穿得特别好看,当时我们整个巷子里的小姑娘都特别迷恋他。我跟他妹妹是同班同学,她成绩不好,总拉着我一起去她家写作业……我记得他们家有一架德国产的钢琴,是她哥哥的宝贝,平时其他人碰都不敢碰一下。那次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地我就打开了琴盖,还没触到琴键,就听到开门声。我吓得把琴盖猛地一盒,还不小心把手指压到了里面,痛得眼泪直掉。他哥哥站在后面笑盈盈地看着我,竟然没有生气。后来一有空他就教我弹钢琴,我五岁以后,就再没弹过钢琴,小时候的那一点底子,如果没有后来那段时间的练习,大概就丢得七七八八的了……”
“我记得你在《暗恋桃花源》那次话剧上的伴奏,看来他应该教了你不少,他叫什么名字?”他想了想,问道。
她眯起眼睛,回头笑着看向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伸手勾住她的肩膀:“一个能让你到现在都忘不掉的人,我真的很想见识一下。”
她突然有些怅然,顿了顿,缓缓说:“他叫陶然,陶然亭的陶然。”
“陶然……”他回味着这两个字,回头见她有些失神,不由微微吃味,冷不防地低头在她唇上轻触了一下,她回过神来,推了他一下:“你做什么?”
“我在你跟前你还想着别人,”他笑得有些感伤,“我这个男朋友是不是做的太失败了?”
她被他说的尴尬,抚着嘴唇别开眼去,只是辩解:“我哪有想别人?”
他笑了一下,由得她赖皮,却不再坚持。
她转了个身,欲往前走,却见他站在原地没动,于是晃了晃牵住他的那只手,示意他跟上来。
他望着她,表情有些扑朔迷离,张了张口,仿佛有话要说,她疑惑地挑了挑眉:“杨铮,你想问什么?”
他自嘲地笑了下,仿佛无奈:“依波,我想,让你忘不掉的,应该不是陶然吧,或许我该说,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他了。”
她被他的话懵住,还握在他手里的手突然僵了,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维持住了平静,挣扎了一会,终于挤出了一丝笑容:“过去的就是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不过有些时候,留一些记忆,并不见得是坏事……杨铮,我相信你也曾有过这样美好的回忆吧……”
她话还没说完,握在她手里的那只手突然也僵了,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微妙,他在一手的距离之外看着她,深远的眸子里如浓雾里的青山,飘渺不定。
手臂一酸,重重垂了下去,指尖就要从他手里滑出来,他却突然上前一步,将她半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说得对,留一些记忆,并不见得是坏事。”
围墙外的夹竹桃早换了美人蕉,隆冬的时节,只剩大而枯黄的卷页,颤颤巍巍地缩在墙头,然而围墙里,却飘出了久违的钢琴曲,应该还是刚学琴的孩子,一顿一顿,断断续续地在琴键上敲出音符,轻重不分。两人相视一笑,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这白墙黑瓦中化开,他重新抓住她的手,两人往巷子外去。
傍晚的时候他们逛到花市,她买水仙和腊梅,抱了满怀的幽香。他帮她捞金鱼,十拿九稳,却因为不好拿,又都放了回去,相熟而好心的老板送给他们一对绿毛龟,两个龟壳缩在装有细沙的盒子里,笨拙地可爱。
往回走时路过泰伯庙,她拉他进去祭拜,两人跪在蒲团上求愿,他侧头望她,她低首垂眉,面容沉静,神情很虔诚,睁开眼看到他的注视,便浅浅笑了一下,笑容里却有种落寞和疏离。
出去后他问她:“依波,你信这个吗?”
她笑:“不说信不信,只是图个心安理得。”
他点头:“许了什么愿?”
“平安,健康,幸福,顺意。”她回头看他,“我是不是很贪心?”
他笑出声:“还可以再多一点,幸福美满、百年好合之类的,祈愿不是罪过。”
又问她:“不问问我许的什么愿?”
她问:“是什么?”
他看了她一眼,在她期待的目光里,缓缓吐出了那句话:“既能修得同船渡,又能修得同枕眠。”
她轻叱了他一声:“在文庙里说这种话,也不嫌太轻佻。”
眼眶有些发红,只能低下头去擦掉眼角的湿意。
他单手捧住她的脸,粗糙却温暖的手指拂过她的面颊,擦掉她眼角的泪痕,有点委屈:“这叫轻佻吗?我发誓这是我的肺腑之言。”想了想,却有些不放心,“是不是该去月老庙求愿才比较灵?”
她捂住他的嘴:“求了便是求了,心诚则灵。”
他抱着她买的腊梅枝条,牵起她的手往前走:“对,惟愿,心诚则灵。”
因为她要值夜班的关系,他们在她家里只呆了一天半,临走时妈妈还埋怨难得回来一次又是匆匆来匆匆走,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奔波,倒是杨铮,被她妈妈在门口拖着手念了老半天才开得了口说声告辞。
回去的飞机上,他握着她的手睡着,她看着他沉睡中不设防的模样,徘徊了几天要问的话,最终还是被自己压了回去。
有时候糊涂一些,或许并不是坏事。
她想,既然他们都选择给彼此一些空间,那么,就在心里留一个影子吧,那样美好的影子,以致后半辈子想起来,也不会太遗憾。
过去的终究会过去,忘不掉的,就是忘不掉了。
拥抱过你的美丽(2)
“听我老弟说,元旦他上你家去了?”下午两点的银行里很安静,周围拿着号码排队的人都昏昏欲睡,然而杨冉的话还是让依波清醒了大半。
她回过神来,有些腼腆地点了点头。杨冉呵呵笑了起来:“他动作还真快……没想到那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这几年吊儿郎当地不知道被我妈念叨了多少回,他们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顿了顿,又问她:“那你什么时候上我家吃顿饭去?”
她吃了一惊,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杨冉那一岁半的宝贝儿子突然插话了,晃着小手往杨冉身上扑:“妈妈,什么叫榆木疙瘩?”
杨冉把磊磊抱起来放在膝盖上,以免他滑下去,又按住他不安分的小手,说:“妈妈在说你小舅舅呢。”
“哦,哦,小舅舅是榆木疙瘩。”磊磊调皮地拍起手来,在杨冉腿上扭来扭去,只逗得依波发笑。杨冉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的小孩可比我们从前早熟多了,大人讲什么话都听在耳朵里。前几天去我爸妈家吃饭,他不乖,在地板上撒尿,我爸看了要打他,他跑到阳台上偷偷把晾衣服用的杆子藏了起来,见我爸还板着个脸,又端了我爸常用的茶杯去孝敬他,差点没把我们乐死……我爸当时受宠若惊,被他哄得乐呵呵的,哪还舍得打?”
依波听得好笑,低头盯着磊磊乌溜溜打转的眼珠,忍不住去掐掐他肉嘟嘟的小脸,心里不由感慨时间过的太快,这孩子还是她接生的呢,一转眼已经蹦蹦跳跳,都会叫她阿姨了。
磊磊已经不认生了,性格又好动,手舞足蹈地,又从杨冉腿上爬到她身上,勾着她的脖子撒娇:“阿姨,磊磊饿了。”
依波亲了他一口:“磊磊想吃什么,阿姨带你去买。”
磊磊眨了眨眼睛:“我想吃肉肉。”
“才刚吃完饭饿什么呀,依波你别依他,这孩子不喜欢吃蔬菜就爱吃肉,再这样下去,非得长成个小胖子不可。”
杨冉故作恼怒地打了下磊磊的屁股,他顿时撅起小嘴,挂在依波脖子上,大眼水汪汪地看着她,可怜巴巴地让人心疼。
“没关系,控制量就好了。”她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抱着磊磊起来:“肉肉晚上回去吃,现在阿姨带你去买糖葫芦,好不好?”
“好。”小孩子也懂得退而求其次,趴在她肩膀上乐呵呵地笑,看得杨冉直叹气:“这么小就懂得见风使舵,长大了可怎么办?”
银行外的便利店就有卖糖葫芦的,她选了一串草莓的付了钱,磊磊抓在手里咬了几口又开始胡闹,把糖浆往她身上蹭。她不得不往后退躲避,没顾得上往后看,一个踉跄就撞上了人。
“你还好吧?”正想要道歉,身后却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她转过头去,吓了一大跳:“啊,是你!”
席向晚站在她背后,脸上挂着隐约的笑意:“怎么这么狼狈,被一个小孩子欺负?”
“小孩子闹着玩呢。”她赶紧把磊磊手里的糖葫芦抢了过来,免得他又胡闹,磊磊却不依,晃着她的手要抢。
席向晚笑:“杨冉的孩子?”
她点点头,又问:“你怎么在这?”
他摊开正在流血的手心,苦笑了声:“刚被老头子收拾了一顿,把手给弄伤了,还以为没事,刚才开车时才发现痛得握不住方向盘,只能就近下来买点药包扎一下。”
她低呼了声,才注意到他脸上确实有些狼狈,不由问了句:“怎么搞成这样?”
他摇摇头,满不在乎:“没什么,老黄历了,我们见面的时候没有不吵的,只不过这次严重了点……”
她见他的手还在流血,也没再多问,赶紧问店员要了碘酒帮他消毒,又拿了纱布包扎,幸好没有扎进去玻璃碎片什么的,处理起来还算方便。他倚着柜台任她处理,倒也没反对。反倒是磊磊,好奇得围着他问东问西。
“叔叔,你流血了……”
“嗯。”
“疼不疼啊?”
“有点疼。”
“那磊磊帮你吹吹,磊磊头上撞了大包时,妈妈也帮我吹,妈妈说吹了就不疼了……”磊磊低下头去,果真像模像样地在他手心里吹了几下。
“叔叔还疼不疼了?”磊磊抬起头仰着脸问。
“不疼了。”他腾出另一只手,揉揉他的小脑袋。依波被磊磊的话逗笑,抬头看他,却在他含笑的眼里看到一闪而过的痛楚和疑虑,疲惫而真实。
心不由颤了一下,在他视线扫过来时,她低下头去,却听磊磊说:“叔叔,你让阿姨帮你打针好不好,妈妈说打针了病就好了。”
小孩子说话时眉头一皱一皱地,煞有其事,席向晚终于笑了出来,却想起他长智齿那次因为怕打针还被她取笑,顿时一阵恍惚,仿佛心上的那把锁被生生撬开,往事渐渐浮起,如云如烟,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