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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旧沉重,转身看着一旁跟在后面的游院长,握手道歉:“很抱歉,这场官司我输了。”
  游院长虽然遗憾,却知道他已经尽力,礼貌地笑了笑:“席律师你严重了,不管怎样,你为我们争取过,我们已经非常感激,而且结果比预料的要好得多,我知道你肯定出了不少力。”
  他不以为然地笑笑,面色缓了缓,说:“不客气,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能帮得到的地方我一定帮。”
  游院长自是万分感激,眼眶都热了,不由感慨:“真是很高兴能遇上你和依波,往年也有不少公司董事捐助,只是因为盈利不稳定,捐助的金额也不稳定,往往是一两年就断了的,倒是你们,一直不求回报地把福利院的事放在心上……”
  他客气地笑了下,听她提起依波,心头不由滞了滞,问道:“依波,她还有过来吗?”
  游院长一愣:“她前两天来的,你不知道吗?”
  他轻轻摇了摇头,回过头去,望向下了雪阴霾的天空,眼神空空落落,不知在想些什么。游院长看他神色不对,本来想说些什么的,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沉默了一会,看他有了告辞的意思,突然想起今天是冬至,于是叫住他:“晚上院里孩子们一起包饺子,留下来吃顿饭吧,就当我们谢谢你。”
  他收回视线,沉默地点了点头,“好。”
  地点就在福利院的餐厅,所有的小桌子被拼在一起,排成了一条长龙。孩子们自觉地分成两列,站在桌子两边,洗干净了手等着阿姨分发饺子皮,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看,躁动不安。他脱了外套,搁在椅子上,又挽起袖子,往手上扑了点面粉,一包一掐,像模像样。游院长不由奇道:“席律师也会包饺子?”
  他微微一笑,手上动作没停:“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逢年过节就跟在我姑姑屁股后面,老给她捣乱,后来一时好玩,正正经经地学了一会,就再也没包过,没想到还记得……”他成年后,除了留学那段时间,就再没正经下过厨,最近的一次,还是帮依波煮的那碗生日面,回想起来,也是在去年这个时间,只是没想到转眼之间,已经一年过去了。
  心里微微感慨,正说着,突然感觉到后面有人扯他的衬衫下摆,他回过头去,阿圆乌溜溜的眼珠正看着他,笑得一脸灿烂。
  他不由心中一动,拍掉手上的面粉,俯下身去,捏了捏他粉嫩的脸颊,冲他扮了个鬼脸,好久不见,小家伙个头长了不少,身体比例要匀称了些。
  阿圆笑得更欢,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要他抱。游院长在一旁做手势:“阿圆,不要胡闹。”
  小脸顿时暗了下去,扁着嘴,十分委屈。
  席向晚看着好笑,向游院长摆摆手示意不要紧。俯身抱起他,坐在椅子上。
  阿圆脸贴着他,竟是非常亲近,他只抱过他一次,没想到他还记得他,不由好奇不已。游院长笑道:“阿圆这个孩子有点孤僻,人又瘦小,跟其他孩子不太合群,平时只肯亲近依波,没想到跟你也挺投缘。”
  他笑了笑,没应声,回过头去看阿圆。他坐在他腿上,跟他打手语:“叔叔,姐姐怎么不一起来?”
  “姐姐上班呢。”他哄他,却看到他原本雀跃的眼神顿时暗了,不由闪过一丝不安。
  没想到阿圆又做手势问他:“叔叔,你什么时候跟姐姐结婚呢?”
  “什么?”他怀疑自己看错。
  “姐姐说,她结了婚就把我领养回去,叔叔,你什么时候跟姐姐结婚呢?”阿圆放下手,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那样期待的眼神,瞬间烫到了毫无预警的他,他愣在当场,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阿圆却不懂,只是反复地摇着他的手,想听他一个答案,就像她一样,执着得想听他一个解释那样,不肯放手。
  她要结婚了,她要结婚了么,他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望着阿圆,问他:“姐姐什么时候说她要结婚的?”
  阿圆不解地看着他,疑惑地摇了摇头,他一个六岁的孩子,只是听依波说结婚后会领养他,又认定了姐姐会跟叔叔结婚,又哪知道他们之间的复杂情况?
  席向晚的心却倏地沉了下去,仿佛掉进了一个深水湖,不断地往下沉往下沉,却再也没人过来拉他。湖水从四面八方涌进来,铺天盖地,将他肺里的空气全都挤了出去,挤得他喘不过气来,一股闷燥涌上来,胸腔里压抑地几乎就要爆裂。
  冷热在气息里交杂乱窜,一波一波冲击过来……原来他到底是在乎的,是那样在意,在意着有这样一天,她终究与他形同陌路。
  等到微笑都变成牵强,还有什么,能成为他的保护色?
  阿圆到底是小孩子心性,童言无忌,没等到他的反应,却很快就忘记了这回事,只坐在他膝盖上转过头去抓着面粉玩闹。
  他抬头看见对面游院长意味深长的眼神,扯了扯嘴角习惯地想笑,然而瞬间垮掉了的笑容,却再也堆建不起来。
  笑是你的保护色(2)
  这个城市热闹地很寂寞。
  从洗手间出来,走道尽头是一个阳台,一路蜿蜒出去,站在上面,看得见整个城市的灯火,在眼底排排绽开,那样绚烂,却遥不可及。
  依波站在阳台上,用肌肤感受着夜风在空气中流动的力量,却突然觉得眼皮上光影跳动,张开眼,却见席向晚站在对面一个延伸出来的阳台上,遥望着朝她举杯。
  她手中没酒,恍惚间望了眼脚下,他们两个,仿佛都是悬在高空的人,触不到顶,踩不着地。
  再抬头,他人已经不见。
  她自嘲地摇了下头,原来是幻觉。
  原来站得高了,踩不着地,人就会开始做梦。
  叹了口气,再一转身,他已经站在身后,成功得让她停下往回走的步伐,她愕然:“你?”
  他笑了起来,夜色里眉目依旧清晰:“怎么?我不能在这里?”
  太轻佻的语气,不适合一对已经分手多时的男女。她很快镇定下来:“好久不见了,这么巧?”
  席向晚晃晃杯子:“和朋友过来吃饭,你呢?”
  “我也是。”她想起杨铮,不欲多谈,点了点头,“我朋友还在等我,先走一步。
  没等他有表示,她擦身过去,却不料他叫住她:“依波?”
  她回头:“还有事吗?”
  他捏了捏酒杯,仿佛有些犹豫:“你现在……跟杨铮在一起?”
  她有些意外,抿唇看了看他:“你想说什么?”
  他走上前一步:“我去过福利院,见到了阿圆。”
  “谢谢你……还这么关心他。”她真诚道谢,却依旧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听阿圆说……他说你结婚后会领养他。”
  她点头:“我是有这个打算。”
  他突然陷入沉默,她觉得他反常的厉害,又细细地看了他一眼,才发现他又瘦了不少,脸上的棱角因此愈发分明。
  有心问候,可是再说不出口。
  要用什么身份,再那样若无其事地关心他?
  也许,他根本就不稀罕。
  脸色淡了下去,转身想走,他却又开口了:“你确定是杨铮?”
  她脾气一向很好,突然就有些不耐烦:“席向晚,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突然笑了:“依波,你确定他对你就不会有所保留?”
  “不然你以为呢?”她怀疑他怎么会这么无聊。
  他倚在窗架上,笑得有些讽刺:“你以为世上哪来那么多白手起家,他是踩着什么站起来的,你要不要去问问他?”
  她脸色刷得惨白,咬着牙问他:“席向晚,你要不要这么卑鄙?”
  “不相信?“他仍是笑,笑得很残忍,“对啊,我在你那里早就没什么信用了,是不是?”
  她一口气堵在胸腔里不好发作,忍了忍回头走,却被他拉住,她狠狠地甩开他:“你这算什么?见不得别人好还是什么?是不是要吃定我一辈子才觉得甘心?”
  他手搭在她肩膀上,低下头,等她冷静下来:“依波,我只是希望你幸福,但那个人不一定是杨铮。”
  她的眼泪不争气地出来了:“不然是谁,难道是你吗?”泪水模糊了双眼,她嘴角扯起,笑得同样讽刺。
  “我不排除这个可能性。”那样义正言辞。
  她笑了起来,笑得很凄楚:“席向晚,你怎么能这样?你简直是魔鬼。”
  笑着甩开他搭在她肩上的手,只能头也不回地走掉。
  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才敢回席,杨铮掐了烟问:“怎么去这么久?”
  她抚了抚头发,遮住有些红肿的眼睛:“有点不舒服。”
  “这里太闷了是不是?”他关心地问了句,“要不我们走吧?”
  她点点头,拿起衣服,两人一起出去。
  她心情因为刚才的事不痛快,脑子里混乱一片,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见杨铮要去取车,伸手拉住他:“我们走一走好不好?”
  他仔细看了她一眼,伸手抚了抚她苍白的面色:“还是不舒服?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她笑了起来:“我是医生,自己的身体还不清楚,没事,刚才吃多了,想走走。”
  “好。”他没再细问,可是他知道她刚才明明没吃多少东西。
  严冬的空气像冰,冻得人肺腑间都是沁凉。北方的街道多是柳树,早掉光了叶子,只有垂条似的枝丫,远望过去,依稀只有团团的轮廓。马路上有叮叮当当的自行车声,路边的小店客人进进出出,厚重的门帘打起又放下,有暖气扑面而来,转瞬即逝。她的脸包在宽厚绵软的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却依旧冷得不敢呼吸。杨铮握住她冰凉的手,揣到大衣的兜里,两人沿着小方格拼花砖地慢慢地走。
  心底有暖流涌上来,她鼻头一酸,却愈发惶惑,杨铮,真的会对她有所保留吗?
  熟悉席向晚的个性,他不像是那样没品恶意中伤别人的人,可是,到底还有什么,是可以值得她去信任的?
  她应该相信谁?
  她不想问杨铮,不想去怀疑他,每个人都有过去,他那样毫无保留地接受了她,她又凭什么计较他的过去?
  心念所及,头埋在了他肩膀里,任呼吸交缠。
  他站定,轻笑:“怎么了?”
  她不说话,转过身,将双手都插在他大衣口袋里,整个人像是圈在了他的怀抱里。他腾出一手搂住她,另一只手轻轻拂过她柔软的发丝:“依波……”
  “嗯?”她应了声。
  “元旦休假吗?”他暖暖的气息从头顶拂下来。
  “两天。”
  “回家吗?”
  “回。”
  “我陪你回去好不好?”
  手底下的人突然僵住,她抬头看他:“你陪我回家?”
  “嗯,可以吗?”他眼里满是暖意,征求她的意见。
  她避开他的目光,垂下头去,沉默了一会,说:“好。”
  拥抱过你的美丽(1)
  元旦她跟杨铮一块回去,这还是她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妈妈很是激动,热情地嘘寒问暖,弄得杨铮有些受宠若惊,幸好他本身也不是局促的人,一顿饭下来,就熟络起来,因为之前跟她学过一些手语,跟俊离勉强还能沟通。
  吃过饭,她在厨房帮妈妈洗碗,妈妈看起来对杨铮还挺满意,有意无意地提醒她年纪也不小了,看着合适就早点定下来,别拖拖拉拉的,高不成低不就。她照例点了点头,低头默不作声地洗着碗,却没怎么听进去。
  虽说一直暗示自己不要在意,她必须承认,席向晚的话到底给她心里留下了一点疙瘩。倒不是怀疑杨铮对她的心意,只是害怕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害怕到头来她欠他更多,她不仅给不了他完整的感情,或许更耽误了别人的幸福。
  世间没有两全法,然而她的选择,到底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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