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_42

  到底要差些。向晚从小身体就不好,一直长不高,五岁上幼儿园的时候个头比别的小朋友都要矮,又因为太瘦弱,常常被人家欺负。老太太看得心疼,找了个师傅教拳脚,几年下来,身板才算壮实些……后来我大哥大嫂离婚,大嫂扔下他出国,大哥再婚,向阳出生……那时候向晚已经懂事,一个小孩子哪能承受这些变故?他起先还会抱着我哭,问我怎么妈妈不要他了,后来慢慢地就不哭了,可能知道哭也没用,所以常常一个人躲在墙角沉默老半天,老太太怕他憋出病来,带他回老家乡下住了一段时间,他跟那里的孩子打架,闹事,闯祸,惹出一大堆麻烦……回来后沉默的性子倒是改了,人却变得越来越痞,看得老太太直叹气,不知道怎么教才好。我大哥也没在他身上下过心思,有了向阳后,难免顾不过来。偏偏向晚也是倔脾气,老跟他犟着,对着干。他爸对他一有看不顺眼的地方就又打又骂,越是打越是骂就越出反效果,所以他们父子的关系到现在都很僵……”
  她不曾想过他也有如此不愉快的童年,就像她曾经灰暗到几乎以为没有尽头的童年,只记起那天他脸上和手上的伤,不难想像他们闹僵时的情况,心头阵阵发麻,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说过他看不开,他直到现在还是没有看开。
  “他妈妈这些年在国外的境况也不太好,她再婚的丈夫过世了之后,她一个人经营一间画室,维持生计。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会打电话回来问候,想看看儿子,但是向晚再也没肯见她,有次放学回来看她坐在客厅里,他连门都没进,扔了书包就跑。后来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上看着他妈妈走掉,他对我说,姑姑,我以后要有很多女朋友……当时他才14岁,我被他吓了一大跳,问他为什么,他说,那样就会有很多人来爱他,而他的感情就可以分成很多份,所以即使少掉一块,也不会觉得很伤心……”
  一个14岁的少年的话,已经那样薄情和寡淡,他日后的那些所作所为,都在这句话里得到印证。为此用来肆意挥霍的青春,张扬跋扈,狂妄到让人又爱又恨。她为此曾讨厌过他,在暗暗喜欢着他的时候,一边讨厌着他,跟自己拔河,跟自己较劲。可是当听到这句话的这一个,她竟然再也讨厌不起来,满心里只有他笑的时候嘴角微微翘起薄凉的模样,还有他不笑时眼底浓的化不开的悲伤……
  因为怕被伤心,所以情愿伤别人的心,多么自私的人呀,可是为什么她竟然一点都恨不起来?
  眼望着冬日结了冰平静的湖面,她心底却波涛起伏,翻腾不息。仿佛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宝姑姑停了下来,两人好一阵沉默。
  她突然咬了咬嘴唇,可是现在说起这些,会不会太晚了?
  即使知道了,那又能怎么样呢?
  她转过头:“姑姑,您需要我做什么?”
  宝姑姑愣了下,旋即朝她笑笑:“没什么,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打算,不能强求。向晚他自己也不乐意我插手他的事。只是刚才从向晚妈妈病房里出来,突然想起这些,就想跟你说说话……我从来没跟别人讲过这些……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到底是放不下……我是看着过来的,依波,我知道你懂的,对不对?”
  她点头:“我懂的……”
  宝姑姑又叹了声:“要说私心,我也有的,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能谅解向晚,他只是跨不过自己那个坎,所以即使眼看着错手,都不知道要珍惜。”
  她突然觉得难过,有些语无伦次:“我没怪过他,真的,要是……要是真怪他,我一开始就不会跟他在一起了……我们在一起,我就猜到有这样的结局,可是我不甘心,我想试试。其实我也有错,我一直不肯全心全意地去爱他……”
  宝姑姑握住她的手:“你没错,姑娘,你做的很好……已经很好了……”
  微弱的阳光照射在冰面上,靠近池塘边的小部分面积已经融开,柳树根下,有鸭子在碧波上游动,漾开圈圈水波。
  她的眼睛有点疼,可是,
  如果此刻已经斜阳向晚,谁又能再陪谁依波远望?
  “我们还是朋友,我也希望他好好的。”她对宝姑姑说,声音低了下去。
  生离和死别似近又远(3)
  周五下了班依波去干洗店拿衣服,掏钱的时候有些匆忙,钱包里有卡掉了出来。她一手夹着衣服一时弯不下腰,店里的员工帮她捡了起来,还给她的时候还顺口夸了句:“小姐,您这张卡真漂亮。”
  她笑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那张vip健身卡,还是早前席向晚帮她办的,她从头到尾只用过两次,没想到还收在钱包里。想来到底是浪费了,只是不知道过期了没有。
  很多东西,常常以为藏起来就没有了,其实还在那里,只是你自己掩耳盗铃罢了。
  回去时路过新世界百货,她想既然晚上也没什么事,不如上去做做运动。去柜台登记时,她还特意问了一下会员期限,接待的小姐告诉她,那张卡是终身vip。她摩挲着烫金的卡身,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里渐渐泛开,直到洗完桑拿也没琢磨出个头绪。出去时却撞见常睦,他惯例地笑笑:“依波,很久没见你了。”
  她客气地回了个微笑:“你也是,最近忙吗?”
  常睦摇着头笑:“我们一年到头都这样,说不上忙不忙的。”
  寒暄了几句,她要走,常睦突然叫住她:“有没有时间去吧台喝一杯?”
  她原本低垂地颜倏地抬了起来,这样的动作警惕意味太高,常睦被她清亮的视线盯着,不知怎的就有些尴尬:“我没别的意思……”
  她笑笑,没在意,却婉拒:“不好意思,我明天要早起去外地,所以要早点回家……”
  常睦明白过来:“去参加徐辰君的婚礼?”
  徐辰君也是当年他们辩论队的主力,跟杨冉同级,是当时队里难得没有被席向晚荼毒的女同胞之一,绝对的美女一个,作风却率性而强势,性格开朗到粗糙,在赛场上常常可以把对方的三辩逼到情绪失控大哭。然而眼光却一直很高,挑挑拣拣这么几年,说实话依波真的很好奇她会跟一个什么样的人结婚。
  “我也收到了喜帖,不过恰好明天有事去不成了,正好,你帮我把我的那份礼金也带过去吧,人不能到心意总要到的。”他原本想让助理帮忙送的,恰好有依波在,那是再好不过了。
  “师兄你也不去?”她问了声,前几天问了杨冉,她有事不能去,也托她带了礼金。现在听说常睦也不去,顿时有种冷清寥落的感觉,对婚礼的期待也不由少了大半。
  常睦点了点头,又淡淡地加了句:“估计向晚也不会去,这小子最近很不在状态,连我都找不到他人……”抬头见她没精打采的样子,不由有些抱歉:“对不起,扫了你的兴致了是不是?别在意,你好好玩,把我们的祝福都带上,不过看不见徐辰君穿婚纱的模样,我还真是很遗憾……”
  ……
  后面常睦说了什么她没听清,只知道出去时夜风凉的彻骨,广场上霓虹灯依旧绚烂。她把从干洗店拿回来的大衣穿在身上,仿佛温暖了许多。
  婚礼没有像一般的那样定在酒店,而是在郊外的一间别墅举行。她第一次去大连,人生地不熟的,只有一个地址。因为大雾,飞机晚点。机场就在市区,出来时雾气蒙蒙,辨不清方向。沿海的公路很陡,打了车过去,竟然还迷了路,打了几通电话给徐辰君问路,好不容易找对方向,等过去时仪式自然已经结束,婚宴都开始了。见了面,徐辰君还是大大咧咧,不顾穿着婚纱一身滞重,一把抱住她:“我的依波妹妹,可把你等来了。”
  她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想到路不好找,早知道我该问清楚再出发的。”
  徐辰君可不会轻易放过她:“道歉就不用了,来,迟到的人要罚一杯。”
  她酒量并不好,但是这种场合大家都图个高兴,实在不好拒绝,于是爽快地一饮而尽:“这样行了吧。”
  正闹着,一旁有人插话进来:“辰君,今天做新娘子,应该矜持一点,怎么反过来欺负客人?”
  “我们闹着玩呢,”徐辰君把人拉过来,给他们介绍:“依波,这是我老公,陶然,怎么样,还不错吧。”
  她前一刻还在笑着,下一刻,却僵在当场。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长身玉立的男人。
  还是记忆里温和谦逊的模样,清朗帅气,神情间却多了中成熟男人的稳重和老练,准新郎的打扮,简单利落,依旧优雅到无懈可击。
  恍惚间,嘴巴却比大脑的反应快了半拍,她伸出手,微笑:“你好,我是新娘的学妹,我叫顾依波。”
  他看着她,直视,神情泰然,只微微地笑:“幸会。”
  他没有认出她。
  见他们还有事忙,她找借口离开:“不好意思,洗手间怎么走,我去补一下妆。”
  徐辰君给她指了位置,她上楼去。
  外间有人,主卧的那个设在深处,她穿过房间进去,在他们的婚纱照前停住了脚步。巨大的全身照,面前相拥微笑的一对新人,就像婚纱照里千万对新人那样,洋溢着不变的幸福笑容,那样的幸福,因为看起来太美好,所以轻易就能让人掉泪。
  不同的只是,照片里的那个人。
  这样的重逢无疑太让人措手不及,就如这些日子来很多来不及准备好就要被迫接受的事情,不打一声招呼,就那样闯入了她的生活。
  她也会彷徨,也会无措,可是她告诉自己需要镇定。
  或许,他早就不记得她了,一个多年前的无关紧要的小妹妹,如此而已。
  而他呢,也不过是多年前少不更事的女孩子成长中一点点心灵的寄托,说起来,还是无关紧要。
  她又何须介怀?
  她在洗手间呆了很久,出来时心情还是有一点乱。和主卧相通的,有一个小小的阳台,她移开玻璃门出去,阳台上栽了不知名的花,在冬天里开放出石榴色的花朵。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陶然站在门后,朝她微笑:“小丫头,不记得我了?”
  她惊愕,难以置信:“你……真的?”
  他点头,正想说话,却没有时间叙旧,外间有人叫他:“新郎,快出来,你老婆撑不住了……”
  他无奈地笑笑:“我先出去了。”走了几步,又回头对她说:“我的婚礼,愿意弹首曲子吗?”
  她愣了愣:“当然,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他笑着离开,她又看了一眼主卧正中的婚纱照,还是恍惚。
  保守起见,她弹中规中距的《梦中的婚礼》,技巧一般,胜在娴熟。餐厅里谈笑风生,花香弥漫,冬日的恶劣天气也不能减少婚礼的喜庆气氛,她受这份欢愉鼓动,琴声愈发流畅,在指尖挥洒倾泻,沉醉其间,半眯起眼睛。
  一曲终了,有人给她递水果沙拉,她接过来道谢,花式的盘子还托在手里,对面的那只手却迟迟没放开,她迟疑,抬头,这天第二次僵在当场。
  生离和死别似近又远(4)
  夜幕降临,风小了一些,空气里有海水的湿意。庭院里搭起长长的桌子,自助餐和烧烤,篝火点亮夜的热情。依波从屋里出来,沿着门廊走向庭院,在楼梯口驻足不前。
  新娘实在太强悍,酒席过后坚决不准闹洞房,让一群等着看热闹的人大失所望。不过把仪式改成了篝火晚会,倒也新鲜。她隔天休假,不急着赶回去,在徐辰君的挽留下,答应在这里留一天当做度假。
  远远望过去,徐辰君在人群中间带头唱着歌,换掉婚纱和礼服的她,穿一件红色的袄子,在火光下花团锦簇,明艳不可方物。陶然在一旁帮她打拍子,脸上满是淡定的宠溺。
  太出乎意料的组合,她在心里微微笑,可是看起来却是那么和谐。
  她是真的没想到还会再遇见他,而且还是在他的婚礼上,然而这样想来也不算太遗憾,毕竟有时候,看着别人圆满也是一种幸福。
  很多事情,恰恰是没有定则,所以才会显得那般美好。
  然而不管是她的生活,还是她的性子,到底是中规中矩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