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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临出门的时候,丫头们恨不得拿脂粉涂在我脸上好盖去那道疤,我不胜其烦,将她们都推了出去。
  坐在镜前呆了半晌,拿起梳子慢慢梳头,改了往日我束冠的习惯,将所有的头发低绾于一边用藕色绫带系好,长发从左耳下垂缀斜出,一抹白纱围严我的脸,纱尾用一穿珠扣穿过,扣入发中。
  出去的时候,我见她们几个眼中仍有担心,担心什么……说起来,我难看也是我冲撞别人,还能让别人吓了我去不成?
  ……
  哎哟,还真不能得意,似乎还真有那么一个人也许会让我不痛快,也不是那个冤家对头,而是他真正放在心尖儿上的画中人。
  我没有说过吗?那画中人正是当朝的病太子云定。
  呵呵,我简直无言以对。
  七皇子云川要做皇帝,太子云定就得死,可是云定了死了就不再是太子了,他成了皇帝云川心里一朵常开不败的白莲花。
  活人是永远斗不过死人的,我再看到那幅画时就明白了,所以放弃一切挣扎,心中冷笑不止:没想到旧太子死后,我再见到他,竟是在一幅被拿来供着的破画卷里!
  太子与我像是有渊源的,太子的生母不是当今皇后,而是当今皇帝早年还做王爷时的原配,我的姨母,我娘的嫡亲妹妹。
  你说我和太子能不像吗?
  说起来也实在好笑,皇帝后宫做主的人换了,国公府当家的女主人也要换。
  我在轿子里闷笑,笑别人,也笑我自己,不怕那一世里的冤家,倒害怕起无关紧要的人起来:可不是无关紧要吗?不过一张脸的联系罢了,怎么我还配不上这张脸么?
  哦,是了,病太子再弱也是个主子,而我,在宫里头就是个奴才罢了。
  那我这奴才当的也够本份了,为了主子们一个不高兴,这脸说不要就不要了,问问皇后妃子宫里的奴才们,哪个有我这样的胆量见识?她们留着脸还能在皇帝跟前儿露一露,指不定哪天也能做一回主子。
  我可没有这样的妄想,我两世加起来只有过一次妄想,只这一次妄想就让我粉身碎骨了个痛快……奴才再也不敢了。
  我就这么一路想着想着,什么时候进的宫门都不知道,到了华阳门外轿子停了下来,我才回过神。
  外臣入宫,进了华阳门就得自己走路,除非主子恩典赐下马轿车辆,我们这一大清早才进宫,只能自己走着去。
  下了地,父亲问我冷不冷,我回了一句不冷,两个人便再无话可说。
  初秋的微寒和夏末的凉爽是不能比的,到了秋天,一切凉意都要渗进骨子里。
  在前殿外的大空场上,举目一看,只有我和父亲二人。
  我大概是这宫里穿得最不像话的奴才了,白羽缵纱披风,及肩的一抹白纱挡着脸,口鼻里都是衣物上干净的皂叶味儿。我从不爱熏香,不像那病太子,为了遮住东宫里的药气,常年熏着唬人的香,香炉香球香袋……几乎熏成了一个香姑娘,我要是皇帝,我也看不上这女孩儿似的太子殿下。
  我垂着脑袋,眼睛看着地面的青石砖路,眼睛以下所有的脸部都被白纱挡住,就像被娘的手护住了一样,风也吹不进来,人也看不见我。
  这样的安全感让我暂时忽略了我是个蒙着口鼻,面貌狰狞的不敬的奴才。
  到了文英殿,父亲终于找着跟我说第二句话的机会了,他一路上不时的自言自语,我不答话也不会显得他冷落。
  “我去赴朝会,你先进殿中把今日要讲的书整理一番,墨也研好,记住了?”
  “是。”
  “你的事,我回万岁爷话的时候只提了一句,难免有人来问你,你……”
  “太医说我这是自己磕的,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
  我没看他,一直低着头状似恭敬的回话,但我知道他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自去上朝。我站在文英殿外,看着几个眼观鼻,鼻观心的小太监们进进出出布置文房四宝。
  这会儿还早的很,天都还有一会儿才能亮全,殿中一个人没有,玩器摆设都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我慢吞吞进了殿,卸下披风,里衣外边儿只一件荷色苏缎滚银对襟,空荡荡的大门敞着,冷风贯得我身上一紧,我拢了拢衣袖,将书翻好,开始研墨,边磨边想,不知道云川对我的脸出了这样的事故有什么感觉。
  应该是没什么感觉的吧,说到底他那好哥哥还活着呢。日日能看到自己心爱的人,即使不能一亲芳泽,心里想想都是甜的。
  我很清楚这种感觉,我更清楚他这人,应该说我想明白了这世上一切金主的想法皆是如此,实在憋得难受了,自然有人送上形似或神似的新玩意儿供他意银。
  哪怕有一天正主终于死了,玩意儿也不会断的。既做了情圣,又能成全身为一个凡人的需求。
  作者有话要说:  长期求点评
  ☆、第四章
  “三殿下到!”
  尖利的嗓门儿简直能跟我房里的妙赏有的一拼,这是三皇子云坚的小太监。
  云坚是难得的将才,少年成名,很早就去边关领兵打仗了,我记得前世他后来惜败于云川手下一员大将手中,云川登基,他被圈禁在他那恭王府中一夜白头。
  “你……南柯淇?!”
  “三殿下日安。”我扔下手里的墨,稳稳地向他行礼。
  “听说你的脸伤了?”云坚示意我起来说话,他坐在自己的座上,很有兴趣的盯着我的脸看,那眼光新鲜的似乎在看一个被白纱裹住的老鼠。
  他一向喜欢用这种新奇的眼神看人,甚至后来我入宫当男宠时,他在愤恨云川,又万分不屑于我的同时,还忙不迭的依旧维持了那一星半点的新奇眼神,好似看戏。
  “祸不单行,发着热就出门,头晕得花了眼,没看清路就磕在石阶上了。”我回书桌后边继续研墨。
  “磕成什么样……”
  一句未了,赛着先前的更尖利的嗓门儿亮起来了:“七殿下到!”
  心脏不可抑制地漏跳了一拍,我不满自己的反应,蹙了蹙眉就跪下了,只道“七殿下日安”,确保语气无错。
  “快起来!”
  果然是他。
  这么殷勤小心,让前世的我从未怀疑过他对我的喜欢。
  “怎么磕的?还要拿东西挡着?”他的声音真的好听,山里深水湖底才有的清泠,谷中幽兰沉香的纯粹,奇妙的统一到这样的声音里……可是酒再好,喝了才会醉,如今我戒酒了,灌再多水我也醉不了,我记得醉酒的幻象很美,但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
  才我很不满自己听见他来时的反应,然而现在凑近了听他的声音,我才有了“我真的不再爱他了”的真实感。
  “我如今的样子容易冲撞主子们,殿下不必烦恼,左不过两三天就好了,即便好不了也不要紧,我一个大男人,脸上留几道疤怕什么?”一定要像你的病太子那样苍白着小脸儿才叫美吗?
  “只是往后我这样子是没有福份再跟着殿下了,我如今是太傅的书童。”
  “可……”
  “哎就是这个理!”云坚笑嘻嘻的接过话,“我是个粗人,不怕你冲撞的,你都这样说了,不如把这‘遮羞布’扯下来,我看看你怎么磕的。”
  “三殿下要看也不打紧,只是看完我仍旧是要带上的,毕竟这宫里的主子多,不怕我冲撞的并没有几个……”说着我便动手松开发间的穿珠扣,白纱斜落,恰好露出左半边脸,即使没有镜子我也记得我那两道疤长成什么样了,虽不至于让人有食不下咽的恶心,可究竟还是狰狞了些,我肤色较白,那两道疤落了痂仍是深深的暗红色,看着格外醒目。
  云坚轻呼了一声,身边云川到是没什么动静。
  大概还是被吓着了吧,我自知这疤看着有多诡异,尤其是两道疤交集处,像是无端刻上了一枚暗红色的钉。
  我不觉得丢人,也不怕人嫌弃,这也算是为他划的,没有这煞星,我乐得顶着我那苍白的小脸儿招摇呢,可是既然划了,不给正主看看岂不是白吃亏了?就要他看了这副狰狞的脸,赶紧打消了拿我做替身的想法才是正经。
  自古以来只有做主子的先说不要的,没有做奴才的敢先说不给的,我虽然不忠不孝,但是这种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上,我还是比较冷静。
  这样一来,是主子先厌弃我的,并不是我不肯舍身伺候他……
  我这边想的清楚,不妨身边那人一动,手忽然抬起来,吓了我一跳,以为我伤了他心中那苍白的小脸儿他就要打我,我反射性的退了一步。
  那手却僵硬在半空,过好半晌才听见七殿下低低的声音:“还疼吗?”
  我一怔,下意识地回道:“不疼了。”
  他没再说话,侧身跟我擦肩而过,回到自己的座上。
  心里的反应再一次违背我的意愿,泛起一阵扭曲的酸意,一种奇怪的暖意,浅浅淡淡的从我俩错身擦过的肩膀,扩散到全身的血里。
  我低头用扣好白纱的动作挡住我眼里的光,那暖意冲上我的眼眶,我不敢动,怕一动就不小心摔进心渊里那汪死水里。
  刚才的暖意有着一种永别时惯有的眷恋,结束之后我想我再也不会,也不需要从这个人身上获取任何我希翼的温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考试,有点不开心,可是看到有新收藏了,谢谢喜欢
  ☆、第五章
  “南柯淇。”
  没有尖利的大嗓门儿,六皇子云宛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大殿门边,背光而立,还是隐约看得见他常年带在唇边的微笑。
  “六殿下日安。”
  “不必多礼,你身上还病着怎么就过来了?”云宛走进殿中,身后跟着我跟我一个娘生的哥哥,文庄国公府的嫡长子,南柯游。
  我病着的时候,四妹柯湘和五弟南柯泠都没有来过,只有他来看过我,只因我俩才是一个娘生的。
  不过我上辈子和他就不算亲,我跟着云川,他跟着云宛,我俩道不同不相为谋。
  本来他是要跟着病太子的,可惜他是伴读,不是伴药,因此跟了云宛。
  云坚看不上我们家的酸腐儒气,他的伴读是定国将军赵兴的长子赵珏,今天没有过来,听说是病了。
  二皇子和五皇子在云川出生前就没了,我连名字都记不起来。
  想来皇家的孩子难养大,云川能活下来,多亏了敏贵妃娘家的威势。
  能生存下来已是不得了,要肖想那尊龙椅,更要有凡人不能有的杀伐果决和心狠手辣,所以云川能杀他挚爱的云定。
  这样的主子才是赵珏最倾心要追随的,云坚虽有将才,但心境上,差云川不止一截儿。说起来云坚后来败在了赵珏的手上,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被背叛,所以伤透了心,导致发挥失常的吧。
  “我听爷爷说了你做父亲书童的事,”南柯游走近我身边,低声道,“想来你现在不能跟着七殿下,也该再为殿下找一个,泠儿也有十四了,我和爹的意思都是想让他进宫来。”
  “哥哥和父亲做主就是了。”问我干什么?南柯泠?前世跟他就不熟。
  “你跟七殿下的日子久,殿下的喜恶记得回去给泠儿说说。”
  “是。”要我说什么?说他喜欢他大哥云定,他讨厌说云定不好的人吗?
  前世我在宫中,曾经说过病太子留下的一幅字“走笔滞涩,气骨虚浮,应知不是长寿之相”,于是被云川温柔的扔进上河避暑山庄饿了三天。
  我还傻傻相信他为了裁剪后宫用度,节约库银整日伤神,只是忘了来接我,所以我才被下人怠慢。
  想至此,我都不知道我竟然笑了。我不知道这笑容的滋味儿,嘴里泛苦:当日我饿得拿不动笔了还被催着与他书信往来,我不敢说一字不好让他更劳神,最后我回宫,他与我分别那么久,第一句话不是问我好不好,他第一句话是:“淇这封信写的走笔滞涩,根骨虚浮,想必是想朕想的罢?”
  我以为他是故意与我调笑,并没有在意。
  病太子生来病弱,所以写的字那样,我也只是慨叹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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