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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熬到第二年的春天。
至于借回鹘一役大放异彩的云坚,却在军中如鱼得水,这个月才亲自领兵压境,我记得他这次又是替朝廷一举铲除了南境大藩,异姓王千氏这个祸患,在军中的威望一日千里。
两个皇子,一个威震三军,一个缠绵病榻,这个冬天正合该是风云变色的好时候。
其实我知道的还不算多,然而自打我从那一世里回来了,很多事就不容得我不多想一想……比如,前世里的病太子究竟是怎么了?
我于医道上不精,宫里的太医们嘴也紧得很。好在之前给我瞧伤的老太医待我很好,见我连着两天都往太医院跑,以为我又后悔了,想要平复脸上的伤疤,还对我说:七皇子云川是个难得的,重情重义,以他皇子身份之贵重竟能体恤下人,前些日子里常往太医院来,为自己从前的伴读向太医们询问消疤的法子。
“看他那样忧心,老朽都想劝他,毕竟殿下并不清楚原由,若是他知道府上……”
“七殿下一向如此,不必劝。”我赶紧道。
老太医一顿,瞧了瞧我的脸色,眼中似有不解:“三公子这是……”又顿了一顿,见我微笑等他下文,他才迟疑地接着说道:“并不领情……”
“主子的情,哪有那样好领的,”我不在意的笑道,“也许我做事勤谨,他所以爱惜我这个奴才,那是我的福分,即便他不为我问除疤之法,我便不勤谨了不成?他体恤下人是他的好处,我却不能因此逾了分寸,原不敢不领情,只是不该领,您是这宫里伺候老了的人,该知道我的意思吧?”
“知道知道……”老太医这才不再多言云川之情深意重了,我于是连忙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又详述了要问的症状,老太医便道:“公子所说的症状并不少见,终究还是病灶未除,积累已深,缓得了一时却不能支撑长久,病入骨髓,后患渐出。”
“那如果是突然发作呢?”
“突然发作也还是因为积累在先,后经外物催发……”
“是何外物?”
“这……老朽就不清楚了,自然是要对症下药的。”
对症下药,有的时候能药到病除,有的时候却能药到病来。
我向老太医又讨了些补药便离开了,路上路过承央殿,远远看去只见敏贵妃身边的太监正在殿外候着。
云川之母敏贵妃出身也显赫,却不如皇后母家高贵,前世里,她早几年对我很好,后来才知道她是个真正手段厉害,又极其能忍的女人,她对我好,为的是我背后的文庄国公府。
想那南柯游死心塌地的跟着云宛,南柯泠生母又是皇后妹妹,拉拢不得,既云川喜欢我伺候,便由两小儿闹去,反正我一个男人,生不了什么大乱子,拉拢好了还乐得添一个助力。
及至后来云川登基,我又与国公府一刀两断,我便再也没见过她了。
还是云川的皇后,也是敏贵妃的亲侄女,曾在御花园里教训过我一回,奉的是“太后的旨意”,要我别再去太后殿借着请安招摇生事。
我何曾招摇生事?我不过是太喜欢云川,而我又是个没用的男人。
过堂的风吹得我浑身都痛。
“你怎么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转身,果然见他一脸冷淡。
“回殿下,方才墙头有只猫儿。”
“这里怎么会有猫?”承央殿是皇帝书房,左右连个末石子儿也看不着,若是惊了圣驾,这些人十个脑袋也不够削的,他们不敢不小心。
“许是个没眼色的猫。”我陪笑道。
云川不说话了,我一双眼睛看着地上,不知道他的表情,过了不知多久才听见他慢慢儿地开了尊口,语带几丝儿侃意:“若说没眼色,旁的猫我没见着,眼前倒恰好有这么一只。”
“奴才不敢!”我身子一抖,当即不解风情地跪了下去请罪。
“你若再这么没眼色,我就撕了你这猫肉下酒!”他恶狠狠的压低了声咬牙切齿道。
我闻言,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就那么僵在原地。
“起来起来,”他不耐烦道,“你这样子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无故苛刻你呢。”
“七殿下仁德,合宫上下都知道。”我边说边爬了起来。
两人久对无语,忽然间我只觉下颔一凉,一道不容拒绝的力道让我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正对他似笑非笑的双眼:“你喵一声我听听。”
他的手与我只隔了一层白纱,放在我下颔就像抵了把剑,我一动不敢动,受制的僵硬无力的姿态似乎让他很受用。
作者有话要说: 喵。
☆、第十六章
我僵在原地,若不是面纱遮掩,想必在他注目下,就连表情也要僵住:“奴才不会。”
“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哪里变了,为什么我说不上来,”云川不提猫那一茬我就安心了,可他的手还是轻佻的挑着我的下颔,在这个没人的角落里,隔着我脸上的纱轻轻磨挲,“我现在想明白了……”
我看着他,不作声。
“假,”云川继续说道,“你假的很,还戴着面纱?知道自己不会演戏,所以干脆戴个面纱,以为这样别人就看不出来吗?”
“奴才不敢。”
“哈!”云川挑眉冷笑,“你哪里不敢,你敢得很,你敢和我私会,你敢寄我情诗,你敢与我唇舌相抵,你有什么不敢的……?”他越说越靠近,还箍着我的下颔不让我退后,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他略弯了身,贴着我的左耳低低的笑,呼吸间都是他的味道,他比我高出许多,就像一道巨大的阴影,挡着叫我不见天日。
我也是一笑,不多说,右手一动,发间珠扣一松,面纱垂下,左半边脸毕露于他眼前,这么近的距离,一定赏心悦目。
果然我感到禁锢一松,便立刻走离他一个安全的距离。
“你什么意思?”他音调如常,面色和缓,只眼中神色沉的可怕。
“我这样的废人,怎敢肖想殿下?”
“你伤的是脸又不是手脚,”云川走近一步,“少拿废人之类的说辞糊弄我。”
“以色侍人者,脸伤了就是废人。”我低着头,惴惴不安。
又是没人说话的长长的沉默,我不知道云川的脸色,但我感到周身压力一小,再抬头,那人果然不再看我,也不发一语,又如先那般漠然的从我身边擦肩而过,视若无睹,径自往承央殿中去了。
以色侍人者其实无须倾城,只需倾倒一人便足矣;反之,倾倒众生又如何?不是心爱的人,容貌倾城也与白骨无差。
所以我羡慕这天下的有情人。我一边羡慕,一边重新遮掩好我的脸。
可是不巧,回到府里,又有一对儿正在情根暗萌,还是我一力促成的。
一进二门便见白芹在那里跳脚,一见我便立刻拽住我的衣袖,哭丧着脸道:“我的爷!你如今怎么也坑起人来?!”
“我何曾坑过谁?”我甩开他,掸了掸袖子。
“除了奴才我还有谁?!”白芹唉声叹气,“今天四小姐往天心观还愿去,您猜猜遇上了谁?”
“赶紧说。”
“就是定国将军府的大公子!”白芹跺脚道。
“那又如何?他又不知道你们借过他的名头。”
“他如何不知道!我看的真真的!就是那天晚上骑马的那个人!”白芹急道,“他陪着他们府上的老夫人来进香,排场大得很!老夫人和咱们家小姐都是见过的,假不了!”
“还有呢?”我笑问,兴致勃勃,“接着说啊。”
“您这是看笑话呢?”白芹气急,“我可笑不出来!他们家的老夫人虽没起疑,可小姐她像是受了那大公子好大的委屈!一回来就拿我作起筏子来,说是要打死我呢!”
“哈哈哈哈……”我真已是好久不曾这样开怀笑过了。
“我的爷你快救救我!我那是听了你的主意!”白芹一心拖我下水。
“哈哈哈你别急……”,我笑道,“你是我的小厮,她不敢打你。”说毕,我也不管白芹在后边儿如何跳脚,径自去到西苑。
西苑里的丫头们都不知她们姑娘今儿怎么了,也是一头雾水。
我由丫鬟们引至一处水榭,果然南柯湘正坐在山子石上穿茉莉花呢,有些心不在焉,手上针线一块便挑破了指尖。
我赶紧让她们去拿药,见都去了方开口道:“听说妹妹今儿受了委屈?”
“三哥!”南柯湘一见我便有话要说,可一开口叫了一声,又不知该如何继续。
“你若是不方便告诉我……也罢,”我笑道,“我猜一定是被一个丑八怪给冲撞了,我记得你小时候最讨厌生得难看的人,那就难怪你不肯告诉我了,我如今还不如个丑八怪呢。”
“三哥!我没有!”南柯湘赶紧摆手道,“你的脸虽磕着了,可是你生的好看,如今不露脸也还是好看,还有……今天冲撞我的也不是……不是个丑八怪……”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不是什么?”
“不是丑八怪!”她一抬头,眼里憋着笑意,盈盈神采很是动人,“他生的也好,可却是个极可恶的人。”
“他?他是谁?谁是他?”我故意笑问。
“哎呀,你别问了,那是个极可恶的人!”她撑不住一下子“咯咯”笑出声来。
我收敛了笑意,静静看着她微笑着陷入今晨的回忆中去,这世间的缘分果然神奇……
等她脸上飞上红云,我凉凉开口道:“好妹妹,我不知道那人是谁,值得你这样牵念,他可恶也罢,不可恶也罢,横竖于你而言都只是一个陌路人,说到底……你已许了人家了。”
一语既末,南柯湘眼里的缱绻已然散尽,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结结巴巴的否认着什么,我见状便也立即和颜悦色起来,又劝慰了数语方才离去,回房后吩咐吟情下去告诉给白芹:小姐不但不罚他,说不准还有得赏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我这里正无事忙的做月老,不料这姻亲的火也烧到了自己身上。
起因是皇帝要去江元林场秋狩,这历来都是王孙公子们一展英姿的时候,不仅有望得皇帝青眼,而且若是被哪位名门闺秀或家族势力瞧上了,抱得美人归也不是难事。
这一日一大早,爷爷便因此把我和南柯游叫去书房说了半日的话。
“全凭祖父父亲做主。”南柯游还是那样一板一眼,毫无一丝犹疑。
爷爷又瞥了我一眼,我原想推诿,但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脱口便也应下了。
爷爷看起来很满意,南柯游便推有事先走,我也想回房去,不想爷爷放了南柯游,把我留了下来。
“游儿是嫡长子,我并不担心他的亲事,”爷爷开门见山同我说道,“只是你……”
“伤了脸的次子,在别人眼里自然无甚长处。”这也是我应下的原因。即便我答应了,又有哪个千金小姐真的愿意嫁给我呢?
“淇,你不要妄自菲薄。”爷爷的语气有些无奈。
“不,我并没有,”我摇头,“这是事实,我无需妄自菲薄也不必讳莫如深,爷爷,我信缘分。”我隔着面纱抚上自己的脸,弯起眼睛向爷爷微笑。
爷爷拍了拍我的肩膀叹道:“但凡是好人家的姑娘,只要你两个有缘分的,爷爷都答应你。”
我闻言,随即垂目颔首微笑,我不想同爷爷说什么决断的话让他老人家心烦,也许将来,我真会同一个平常女子结为夫妇,只为让爱我的亲人高兴。
但爷爷的话不知怎么的让父亲知道了,他特地找去我院儿里,吩咐秋狩之前一定要勤加练习骑射,原来是他看准了静承侯家庶出的一个女儿,希望我能得静承侯爷的青目。
“自古秦晋之好,必然是结门当户对者方为正理。”父亲语重心长道,生怕我听了祖父的话,又随意找了一个小门小户家的女儿,我只顾垂目喝茶,一语不发:呵,他这是听多了才子佳人鸡鸣狗盗的野书闲的吧?
不过话说回来,我倒也未尝不想,可惜我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人少有来往,即便有也多是非富即贵。想来是前生,不论佳话抑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