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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请不要将今日之事告诉任何人知晓。”
  阿水点头应允,竟然换得李从嘉躬身相谢。阿水显然又是一惊,却很快回以一礼之后直起身子用手慢慢地理顺自己的乱发。眼睛盯着那一身的通透碧色,“安定公果然名不虚传。”
  他果然是不一般的人。却不是能够被盛名所累的人,远比传闻中的要让人折服。难怪满城的女子心上眉间都念着李重光。
  飘篷再次催促,李从嘉不得不小心地托着那盒子告辞。
  转身要走之际,却听得身后的阿水问了一句话,“不知安定公所说之人当年是为何遗失了这木盒?”
  碧色的云鞋停驻,像是被触动了往事,故事里的人自以为退避三舍便能换得他的信任,他曾经以为放逐山林就能够忘记李弘冀对他眼目的忌惮。
  那一年的锦鲤怎样跃也跃不出那一汪碧潭,跃不出李从嘉一目重瞳子幽深如墨。
  李从嘉轻笑出声,却并不转身看阿水,他重新向前走去,空气混杂着紫檀香气缓缓地飘来一句话,“那人是天下第一的傻子,他忘了自己不是魔,不能真的左右人心。”
  的确,李从嘉以为回避就能转变李弘冀的心意,实在是傻到了极致,回过头去再看当年的自己,还是有些年少时候的恣意而为,李从嘉丢了这只木盒如此多年,今日终于能够再次见到他的心。
  弘冀哥哥,许久,都叫不出口了。
  十六七岁时候的自己心心念念的流风响泉。经年之后不过只剩这么一个盒子,李从嘉慢慢地走着,犹豫着要不要将它开启。
  虽然已经明知道不会再有什么奇迹,他还是有所期待,掀开那厚重的盖子,空空如也。
  怎么会有奇迹。空余苦笑而已。
  该要做的还是要做。
  进了笙鼎楼,楼主自然是不敢擅自妄动安定公所遗忘下的物品,响泉完好地还摆放在昨日的顶楼雅阁之中。
  许是楼里的人怕安定公不知什么时候还会回来取,所以顶楼之上的一切都没有人动过,那最高的房间原是李从嘉的专属,从来不敢随便让别人进入使用。谁又知道其实李从嘉此时此刻不愿再看到昨夜的场景,这小小的高楼之上哪里盛得下那样的旖旎风情。
  最后还是谢了楼主的好意,他让飘篷等在楼下,独自上去捧琴。
  墙角的香炉早就已经冷了。临窗的软榻前摆着那一架响泉。岁月经年烙下的古琴印记清晰可见,独独有一根弦脱离于其它,还显出簇新的晶莹。
  李从嘉还是没能用上弘冀哥哥送给他的琴弦。
  韩熙载说过,那是他所见过最难得的一次,李弘冀费尽心机地筛选挑剔,只是要给自己的六弟续一根琴弦。
  妥善地保存在千年的紫檀木盒里,知道他有多钟爱檀木,投其所好。
  如今呢?
  满室春风却触目悲凉。
  地上还有昨日扔下的酒杯。李从嘉将身子微微探出窗口,此刻不似夜里的风一般凉爽,夹带着些温润。
  仰首遥望,山河万里宫阙辉煌。谁能知道明日一过,是否还能眉眼依旧?
  缓缓地俯在窗棂之上,脸贴着木栏杆带着丝丝凉意的质地。他暗暗地想念空中下堕的肆意妄为。
  和赵匡胤在一起,他总是不自觉迷恋上一些危险的行为。
  比如突然很想要就在他眼前坠下去。
  很喜欢那样的感觉,眼见得天地日月再无可恋飞身而下却有人肯执着不放手,无论怎样,都有他牢牢地控制住自己,半空之中仍然饮酒如常,李从嘉此时此刻承认昨日被他揽住而下那一刻的安心。
  李从嘉能够让所有人安宁,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让他安宁。
  直到他遇见赵匡胤,那是第一个能够让他真正纵情的人。
  捧着琴下楼的时候,一身浅碧的男子笑得温暖惬意。
  那些人戴着黄金铺造的人皮用艳羡和伪善的嘴脸融成一把刀,李从嘉日夜枕于其上自以为披着一张盛世的皮就以为真的能够笙歌遍地。唯有赵匡胤,他明明白白地拔剑相向却让他甘之如饴。
  李从嘉很怀疑,有时候自己,是不是会期待死在他手上。
  这样危险的念头在他心底摇曳生姿。
  谁的手温热而轻柔,“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二十九章 孤怀痛自嗟
  他终于还是捧了响泉回去。
  一路上顾不得其它,李从嘉满心都是各种值得自己留恋的画面,依然清晰地记得,幼时一同读书起坐的同胞兄弟。
  哥哥总是在不经意地时候喜欢抓着自己的腕子看,总爱赞它生得美,李从嘉自幼便不喜爱这样的形容。
  女人生得美是幸,若是换了男人,那便是命。
  这是一种定数。何况他还有一张命定的容貌,舜目盖重瞳子,又闻项羽亦重瞳,恰恰得李从嘉那一幕重瞳生来便注定了与众不同。
  本来一切都很好,李弘冀出生的时候当真算的万千宠爱,故唐之末,民间相传谶曰:东海鲤鱼飞上天。恰得烈祖笃信符谶,又有谶曰:有一真人在冀州,开口张弓向左边。故此圣上便赐名,李弘冀。
  仅仅是个孩童的名字却分明带着一生的期望。李弘冀应当得人心,他带着如此殷实而掌握在手里的宠爱和天生贵胄。长子立为太子,名正言顺再合理不过。可是他却自幼生得秉性严苛,丝毫不掩锋芒,成年之后被派往前线,回来更添张狂。
  李从嘉还记得那时候父皇总是责骂他,却又在他愤然离去之后暗自叹气。这世间人情事故总也敌不过一个骨血亲情,说到底,父皇为了他的锋芒毕露而生气,责难也罢,放逐也好,不过是用尽各种警醒的方式想要恐吓住李弘冀,父皇到底还是为了保全他太子的位置。
  可惜弘冀哥哥总也不明白,他对于一切出于保护的责难都将之怪罪于偏心与父皇的软弱迂腐。
  年纪还很小的李从嘉被父皇抱于膝上。正所谓三岁识千字五岁诵百家,小小的人儿已经表现出了远超乎常人的聪颖,更何况天生异相本就引人注目,瞬间皇族之间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六皇子身上。
  他眼中的世界还那么小,就必须面对着日日的绫罗满堂却口蜜腹剑,这就是人世,尤其要比普通百姓来得复杂。
  金陵最热闹的中心,花行街。
  李从嘉走在回去的路上突然想起太子曾经在幼年时嘲笑过那些庸碌无为的市井小民。很多年前的弘冀哥哥不过也只是十岁出头,他见得那些宫里私自溜出去的宫女宦官带回来得小玩意很是不屑。
  还有一个人偷偷地摘了一束野地上随意生长的小黄花,许是想偷偷送给出宫不得的心上人,李从嘉很喜欢看它们瘦弱却兀自开放的欢喜样子,在他的重瞳里这些都是极佳美的物事。他还纤细苍白的指尖慢慢地抚过那些弱小的花瓣,这样可怜的小东西,车马一过就能零落成泥,可是它们活得多么自我,就是要扬起头面对日光,哪怕下一秒毁灭。
  摘花回来的侍卫年纪也不大,见得小主子欢喜,更加高兴,偷偷地告诉他外面的金陵城有多美妙。
  李从嘉倚在皇宫幽深的回廊上,小小年纪不掩风雅,一个侧面都透着骨子里的清秀。本来捧着那束野花很开心。
  脚步声传来,众人还来不及行礼。
  手里的花被人抢过去,偏偏被李弘冀一把扔在地上。
  他拉着自己的六弟就跑到一边,推推搡搡就是不肯见得李从嘉去碰那些温软秀丽的东西。他讨厌看见他和自己不同。
  那是他的亲弟弟。
  即使他们从未曾相似过。
  李弘冀或许自己都不明白,他嘲笑六弟,他看不得他清秀的模样看不得他腕子美得天下无双。
  可是这些一切的一切,始终建立在仰视的基础上,从一开始,他就把自己放在仰视莲花盛开的泥淖里。
  李弘冀不肯承认却也不能否认。
  他做不得那般清丽的人,他也没有他那样良善的心肠,更加没有那样夜雨染成天水碧的风骨,甚至他也没有帝王之相,如此李弘冀如何能够不忌惮他。
  李从嘉就是李弘冀努力想要成为,却因为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心以致永远也成不了的人。
  如今的安定公慢慢地捧着一架古琴回府去。影子投在地上不染纤尘。红袖藏于花行街尾,她只是希望能够这样远远地欣赏。
  欣赏一缕她永远也触不到的魂,
  如此眼见得李从嘉渐行渐远的身姿,原本江南春风日光倾城的绝佳时节,却突然让红袖难过,她想起那一日夜晚,韩府之中他和自己的擦身而过。
  人们都善于躲藏在面具后生活,可是那面具再玲珑精巧遮天蔽日也总遮不得自己的一颗心,他的袖子拂落了的几瓣红花或许早已化作春泥,却不护花,它们凌空沾染上的紫檀香生生陶醉了一城花如海。
  宁可枯死在枝上,也不要永远留恋他。
  他是不属于任何人的李从嘉。
  第三十章 珠碎眼前珍
  “红儿!”
  这一声呼唤无异于晴空霹雳般响起,红袖不用转身也想得到是谁跟上了自己。
  “水哥。”她站定却不去看他。心里正被周遭无法面对的种种的是非惹得混乱如麻,偏偏这时侯水哥还来添乱。
  阿水本是醒了酒回去换了身还算得洁净的衣服,恰逢衙门里放钱,阿水第一次没有拿了工钱就跑去酒馆里喝酒,而是想着花行街东市新开了家卖女子妆粉和饰品的小铺,他今日有所偶遇,安定公竟能答应许自己功名,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阿水自当竭尽所能为此做足准备,带到今年秋闱时节他一定要得偿所愿,让红儿也能够早日脱离苦海。如此心中志得意满,高兴之下倾尽所有为红袖买了一只玉钗。
  不是什么值钱的好东西,他却一直牢牢地握在手里想着怎么才能送到她手上,谁知转过街巷竟然真的遇见了出门看舞衣的红袖。
  阿水顿时脸上喜不自禁。
  满腔的欢喜真的见到了红袖却又开始支支吾吾,他太在乎她,以至于句句都巴不得一百个小心,叫了她的名字奔过去,那一张妩媚的脸却满是忧虑。
  “红儿你怎么了?”阿水最见不得红袖难过,情急之下习惯性地伸手想要拉住她。如同小时候一样,这动作再熟悉不过。那时候每当他在自家的院子里听见隔壁又传来哭声,便知道红儿准是挨了骂。她的母亲为了生计为了能够维持她们孤儿寡母活下去费尽了心力,累得实在承受不了时就以打她泄愤。每一次的挨骂挨打的缘由都很奇怪,小时候的红袖恨透了自己的母亲。
  可是今时今日她的袖子哪里是阿水随意便能拉得住的,她还想要飞上枝头,怎么能让他束缚住。
  红袖甩手瞪他,“水哥自重。”一句话冷冷冰冰,若放在平日她还能收敛住心神从容地劝开他,可是今天她实在是没了心思。满肚子的愁怨无从开解还要来应付阿水,烦不胜烦。
  “有事么?无事我要回府里去了。”红袖说得轻巧随意。
  “别…..稍等一下……啊!”一着急拿出来,险些把那玉钗掉在地上,他赶忙捧好,心里暗自庆幸亏得是换了身衣服出门,不然红儿又要怪自己了,她最看不得自己的邋遢落魄样子。“这个送给你。”
  红袖瞥了一眼他手里握着的东西,细细长长地一只钗子,脸上有了些笑意,却是无奈,“水哥,你该知我今日最不缺这种东西。”她一眼便看清那是什么货色,恐怕就是多走几步后面那条巷子上开的新铺里那种最低廉的发钗。
  他那点工钱哪里买得到什么好玉。还不如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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