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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星期五,待病房里只剩下一个人后,顾夜深一如既然拨通一个号码:“如瑾,他们今天在哪里?……雅风?好,你现在过来载我。”
雅风家具城,顾夜深坐在一张梳妆镜前,镜子里的他着蓝色衬衣,深蓝色西装,经过几番打理,成功地掩去脸上的病态和苍白,他凝视着镜子里另一角的景象。
穿靛蓝色中长风衣的温暖与韩哲站在一起,正仔细倾听导购小姐介绍产品,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她露着公式化的微笑,偶尔点头表示在听,但他看她的眼神,知道她心不在焉。
这一段时间不见,她削瘦了很多,颧骨都突了出来,下巴变得很尖,眼窝深陷,像刚从难民堆里逃生。
她似乎已经听得不耐烦,左顾右盼,忽然目光定格在他的方向,眼里有一丝惊喜,一丝犹疑,然后,她朝这边走过来,说了一句什么话,看她的口型应该是:“我过去看看那边一台梳妆镜。”
他想站起来离开,头部又如针锥般刺痛起来,镜子里的她一步步走近,他的身体随之僵硬起来,撑着梳妆台的手不由自主紧了紧。
纪如瑾从旁边斜逸出来,他缓缓松一口气,闭眼休息,听见她们的对话:
“咦,温暖,你们也来挑选家具?”这话问得多巧妙。
“啊,是啊。”
“那选好了没?我和夜深选得差不多了。”
“没,想去看看,那边一台梳妆镜……”
“温暖——”
已感觉有人站在身后,顾夜深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她的声音在头顶轻响:“夜深,是不是又犯头痛了?我给你揉揉。”
他忍着不出声。
拉链声轻响,几秒后,她温软的手指已沾着清凉油按上太阳穴,耳边是她不辨悲喜的低语,“你经常犯头痛,幸好我已经养成了随身携带清凉油的习惯。”
随意而自然的语气,好像他们昨天才见过面。
凉凉的清凉油香弥漫在进鼻息,他不敢睁开眼,怕一对上她的眸子就会忍不住和盘托出,努力压下心中油然而生的贪念,他以平静的口吻出声:“如瑾,家具都选好了?”
太阳穴处的双手一滞,继而松开,有脚步声响了几下,最后寂静无声。
良久,以为她已离开,他睁开眼,却看到镜子里映着身后几步远的她泪流满面。
她没有走开,只是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
再无法认为她爱上他的时间不长所以不深,但也正因为这样,不能让她再亲眼目睹一次失去。
韩哲和纪如瑾站在不远处看着,都默默无语。
顾夜深站起来转过身,尽量若无其事:“暖暖,是你。”
温暖望着他不说话,目光伤痛。
他上前几步,顿住,用尽全力才使得眼神平静无波:“暖暖,对不起。”头部再度传来刺痛,他强撑着与她错身而过。
她没有追上来,前方的梳妆镜里,只有她颤抖的肩背。
出了雅风,他迅速掏出止痛片吞下,眉目深锁。
“夜深,你这样每天都来看她购买结婚用品,心不痛吗?”纪如瑾忍不住问。
顾夜深目光缥缈,微微一笑:“好,明天不看了。”他伸手抚了抚心脏的位置,能感觉到疼痛也好,至少证明他还活着。
在停车场时,他又一次遇见温暖,但这一回,她从他身边擦过,面无表情,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悲伤地微笑,这样,很好。
星期天,细雨霏霏,枫城的春天多是这种烟雾蒙蒙的青灰色天气,温暖穿好婚纱等在蔷薇花园。
这一场婚礼,她只通知了父母和舅舅一家,离婚一年便准备再婚,男方条件又相当好,虽然婚礼举行得仓促,但父母还是乐观其成。
小表妹赵子墨对当伴娘特好奇,一定要过一回瘾,现在客厅里都是她咋乎咋乎的声音。
此时此刻,她的心反而宁静如同风平浪静的海,在雅风那日顾夜深的态度,让她对这场婚礼能起到什么作用,已不抱希望。
电话在床头柜上响起,直到对方不屈不挠打第二遍,她才慢慢过去接。
“温暖,我们这一边,马上要出发。我想再问你一遍,如果顾夜深不来阻止,你真的不会后悔?”电话彼端,韩哲再一次确认她的想法。
那一日,她忽然说要和他举行婚礼,却是希望用这样孤柱一掷的方式迫顾夜深回心转意,他由一瞬间的欣喜转为全身寒凉,近乎趁人之危提出条件:“如果婚宴结束后,顾夜深从头到尾都不来阻止,那么,这场婚礼,就是真的,你就真的这样嫁给我!”
认识她这么多年,爱过她这么多个日夜,每一次他都差一步,旁人也许认为他爱得不够坚定,不够全力以赴去争取,谁也不知道,除了中学时代那一次是年少懵懂逃开,其余每一次放弃,不是因为他不是她想要的幸福,就是她身边已经出现更适合她的人。
而且,母亲童素馨经常说:“看着所爱的人幸福,也是另一种拥有。”他一直秉承这样的信念,只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
但这一次,他终于感到了不甘,于是用了这样趁人之危的方式逼迫她。只不过,他做不到更卑鄙,早已在发请贴时拜托继姐南风琳直接告诉顾夜深这一场婚礼的真实面目。
如果顾夜深来阻止,他听天由命;如果不阻止,对温暖,他就再也不会放开。
温暖静默片刻,声音平静无波:“过来吧,韩哲,我知道这一次是我自私任性,不管结果如何,我会为我的任性负责。”
万豪国际大酒店第七层,是这次婚礼举行的地点,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新郎新娘以及南风瑞、童素馨站在门口笑着恭迎宾客。
童素馨的心情是复杂的,一开始听说韩哲要娶温暖,她自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但当韩哲告诉她这场婚礼的真相,已经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是一桩已预计到有人可能阻止的婚礼,也就是说,即将有一场笑话要闹,明知道这样,她还是愿意支持儿子。
本来,这事是瞒着南风瑞的,但韩哲坦白的时候被他听到,他极力自然阻止,阻止不成便要挟:一旦这场婚礼成为笑话,韩哲就必须与朔城南宫世家联姻,否则,朔城的亲朋好友,不会有人来参加婚礼;而如果这场婚礼没有南风家的亲朋好友参加,即使最后成功,他娶的这个人,也不会被南风家承认。
韩哲希望这场婚礼最后能成真,自然要有亲朋好友的参与,是以,他答应了南风瑞。
这实在是一桩勒在悬崖上的婚礼,能成,自然最好,不能成,韩哲面对的就是一场笑话,以及,一场身不由己的联姻。
宾客陆陆续续入场,顾家一行人到达的时候,温暖状似从容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下意识地探望他们身后,然而结果只是失望。
顾夜深没有来。
顾家长辈们目光复杂,南风琳拍拍她的手背,勾了头轻叹一口气,什么也不能说,顾康康挺着大肚子和北堂寂走最后,望着她只是无语,眼里有泪花,也硬生生被逼回去。
最后的最后,宾客几乎全部入场,南风瑞和童素馨也已进去招呼,温暖仍钉在原地等待着。
韩哲倒是气定神闲,已经预见到了两种结果:婚礼顺利进行,尽管这次做得不地道,但温暖会属于他;婚礼被阻止,他就要娶南宫家的千金,但娶的那个人不是温暖,那是任何人也没了分别。
终于,一身银灰色西服的顾夜深与纪如瑾相携而来,温暖瞬间失了神,垂在两侧的手不由自主握紧,毫不掩饰望着他。
他从容与韩哲握手,笑意不达眼底说“恭喜”,像普通的宾客一样,然后,他站到她面前,修长的手伸过来,她恍恍惚惚伸手去握,他抿了抿嘴,却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只轻轻抽出手。
她迅速抓住,紧紧地攥着,沉痛哀伤地望着他,他目光深深看不见底,一簇隐忍的痛楚瞬息即逝后,稍一用力,终于挣开她冰冷的手,转身进门。
温暖望着他决绝的背影,知道这一次,他再也不给机会,而她,再也回不了头。
顾夜深入场后,忽然顿住脚步,皱紧眉头,纪如瑾见状询问:“夜深,是不是又头痛了?”
顾夜深摇头,“来之前打过止痛剂,可以撑一段时间,不会轻易发作。”
“那你……”瞥见他右手抚在心脏的位置,纪如瑾顿时明了,“夜深,明明对她说一句恭喜都不能够,明明亲眼看着她结婚会心痛,你这是何苦!”
顾夜深放下手,伤感微笑,却不开口说什么,应酬性地与熟识的人招呼后,选了最远的一桌坐下。
婚礼有条不紊进行着,司仪将气氛一拨一拨推向□,温暖僵硬地笑着,眼神已经空洞,只在不时望到顾夜深的方向时,才有各种情绪汹涌在双眸。
韩哲自始至终都在笑,两颊是浅浅的酒窝,如梨花一样澄澈。
这场婚礼对于他来说,就像是高空走钢丝,一旦摔下去,就绝无生还的可能,因为一旦出状况,他和温暖从此再无机会。
是以他决定,无论今天会遭遇什么状况,能走到哪一步,他便诚心诚意当这个新郎到哪一步。
在人群里扫到顾夜深,他一直坐在那里,端着酒杯,缥缈如轻烟般笑着,心里隐约感觉,他今天虽到场,却似乎绝不会阻止婚礼的进行。
这个认知一起,心底便不可抑止冒出丝丝喜悦来,以至于将戒指套到温暖纤长白皙的手指时,他的手都是轻轻颤抖的。
抬头,却看到她异常复杂的笑容及空洞的目光,刚冒出来的喜悦被生生压了下去,她在发怔,他只得轻轻出声提醒:“温暖,该你了。”
她方如梦初醒,慌乱将戒指往他指上套。
颤抖的动作,沁骨冰凉的指尖。
顾夜深隔着热闹的人群远远望着这一幕,胸口一直窒闷着,恍恍惚惚中,眼前的景象仿佛是曾听过的一首歌。
你让他用戒指把你套上的时候
我察觉到你脸上复杂的笑容
那原本该是我付予你的承诺
现在我只能隐身热闹中……
张宇的《曲终人散》,多么贴切此情此景,多么契合他此刻的心境。
眼睛胀胀的痛,他仰头喝酒,辛辣与痛一齐卡在喉咙,他缥缈地笑着,似夜晚月色朦胧。
韩哲望着终于被套上的戒指,幸福在胸口洋溢流淌。
有人起哄新郎吻新娘,她眼里明显闪过一丝慌乱,垂了头来掩饰,司仪以为她害羞,说了更多煽情的话,引得一些年轻宾客不依不饶,他伸指端起她的下巴,轻轻吻上去。
这是他,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