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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陛下？”无奈，她死乞白赖地问了一句。
皇上脚步顿住，回身说道：“现下有个男子在御书房跪着要朕赐婚，朕告诉他已经把你许给别人，他却说早已和你四定终身，你可知在本朝，四定终身按律要处以怎样的刑罚？”
千金脑中一乍，顿觉全身力气尽失，难道朱富贵他就这么直刺刺地跑到皇上面前去说了？不对啊，没道理他比自己更先见到皇帝吧？
“男子暴晒而亡，女子入贱籍，终生不得改变。”皇上冷冷吐出这个结果，千金双眼猛地睁大，脑门一热就吼道：“皇上莫听他胡说，他是得了失心疯了。”
皇上冷笑一声，道：“他怎样，朕倒不关心，倒是你，狐媚功夫不少，引得朕的子侄们明争暗斗……”瞥了瞥千金煞白的脸色，将将咬出血珠来的嘴唇，他有些不忍，遂止住自己，换了句话，“他在殿中跪着，你若能跪地时间比他长，朕就饶了他，如何？”
千金忙不迭口头，喜不自禁。
却听皇帝又道：“朕只说饶了他，可没说饶了你，你莫高兴地太早。”
千金浑身一颤，强撑着说道：“陛下宽仁，能饶了他千金也感恩不尽。”
皇上笑了笑，低语道，你可是得先知道他是谁吧。这声音太小，千金根本听不见，皇上也没打算让她听见，又道：“你若不如他跪地时间长，就按律法处置，可知？”
千金艰难地点了点头。
皇上道：“那你便在这里跪着吧。”
千金就地跪了下来，顶着盛夏炎炎烈日，心中凄凉无比。仿佛是为了映照她的心境，远处葱葱郁郁的大树上传来知了凄惨的叫声。知了，知了，知了……知道终了……
第八十一章
千金就地跪了下来，顶着盛夏炎炎烈日，心中凄凉无比。仿佛是为了映照她的心境，远处葱葱郁郁的大树上传来知了凄惨的叫声。知了，知了，知了……知道终了……
千金在残败的景园跪了一整天，待到夜幕降临，院子里夜猫啼叫，凉风习习，月华如霜，树影斑驳，便如那鬼影一般招摇晃荡，夜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更似小鬼窃窃私语，商谈怎样将眼前弱不禁风的女子生吞活剥一般，自是将千金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她一会儿将身子的重量放在左膝，一会儿再换到右膝，一边还要屏息凝神，提防左右，所以不仅两膝已经肿胀麻木，连眉心都因为太过紧张而皱的疼了，如此一来反倒将自己以后的遭遇抛在脑后，暂且不再去想将要面临的浸猪笼的事情。
只是一日滴水未饮，粒米未进，身子亏虚，在凉风中有些发抖，她一边握着脖颈里的金猪祷告着大鬼小鬼别来找我，一边想着御书房里朱富贵到底跪了多久了，自己能不能胜过他。倒全然没有怪罪他此时不去战场协助哥哥，反倒鲁莽跑到皇帝面前自曝踪迹，连累了她。
她哪里知道朱富贵此时确实已经赶往北疆，虽则担心千金而一步三回头，可他对父亲哥哥弟弟们十分了解，知道此刻父亲还有能力控制朝局，断不至于剑拔弩张，倒是太后那边，随时可能扶持朱颐山，发动政变，必须先下手，把梁王控制在手里才能扭转乾坤，因此星火赶路，不敢停歇。
跪在御书房那人自然也不可能是皇子，千金是景家真命女的传人，皇家有祖训，帝王不能娶真命女，这档口，谁去要千金摆明了就是放弃皇位的争夺权，除了太子和朱颐山，暗地里相当皇帝的皇子大有人在，谁也不做这等傻事。就算是不想当皇帝的，也不敢在朱颐山落马，太子爷打压收服众皇子的时候做出头之鸟，把千金这块烫手山芋娶回家去。
宇文摸儿和千金怎么也料想不到，跪在御书房，求亲的人乃是玉生堂少东家——莫凌烟。
莫凌烟一介草民，求了千金去，不会借景家兵法兴风作浪，当权者放心，莫凌烟又是巨贾富商，名流雅士，娶了千金也不算埋没她的身份，莫凌烟还是当朝夏贵妃的亲表弟，得夏贵妃的引荐才上得金銮殿，入了御书房，面见当朝圣上，以诉衷情。
只是，他身为太子门客，在皇上病重，太子监国，六殿下被拘之时赫然进宫求亲，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而皇帝不见朝臣，不见子侄，偏生为他这个草民打开宫门，确实匪夷所思。
宫门外人人猜测，想通过宫中眼线打听一二，宫门内，除了皇帝和大内总感高寿却无人知晓御书房内发生的事情。皇上并不在宫中，高寿也在景园景陌寒的衣冠冢前守着，御书房里实实在在只有莫凌烟一个人而已。
他比千金早来一刻，也是一直跪着，御书房内虽然书香满殿，却空旷寒冷，月上树梢，掌灯太监也没有出现，他就这么跪在黑暗里，心中清明平静，全然不似千金那般惶恐焦躁。
跪地久了，膝盖以上和以下好似被砍成两半，莫凌烟却仍是挺直脊梁，轻轻闭着眼睛养神。
突然之间，静谧的黑夜被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打破，御书房厚重的金缘朱漆大门被推开，莫凌烟久闭的眼睛随着声音睁开，彩色琉璃宫灯的光芒似虹光万丈倾洒在来人身上，将她素白的简约宫装衬得华丽多彩，她的脸庞虽然被阴影遮挡，那曼妙的身材却被灯光描在地面上，凹凸有致，犹如少女。
“贵妃娘娘。”莫凌烟唤了一声，叩首行礼。
原来来人正是莫凌烟的嫡亲表姐，夏贵妃，闺名唤作夏如冰。她是后宫唯一一个皇贵妃，却行事低调，从来素衣素颜，温吞谦和，甚少参与后宫争斗，皇上去她宫里的时候也不多，宫人也与她交往甚浅，她膝下无子，多年来如同冰山上的雪莲一般清雅自洁，受人尊重。
“红尘俗号，不叫也罢。烟儿不若唤我一声表姐。”夏如冰走进来，径直到了书架旁，一边找着什么，一边不冷不热地同莫凌烟说着。
“是，表姐。”莫凌烟素知夏如冰冷淡性子，也知道她自二十二岁嫁入宫中便开始修佛，口中常念叨着红尘喧嚣，不若遁入空门等等混话，奈何皇家颜面不许她剃度出家，她就自个儿带发修行，对家里传的信最长出现的一句话就是，我活到这把年纪，看多了世事，才知道佛祖说的才是人间真理，我一生得失都非己愿，原本不甘，现在去无欲无求了。
第八十二章
夏如冰沉默不答，随手点了书架旁的蜡烛，举起来查找，摸着书楞，一本本掠过去，葱白纤细的手指起起落落煞具美感。莫凌烟心道，你和太子达成什么协议，将我顶到这风口浪尖，一个派我来求亲，一个打开宫门放我进来罚跪，却连原因也不告诉我，若不是莫家兴亡与太子帝运休戚相关，莫家几百年基业不能败在我手，我才不来此犯浑，娶个是祸不是福的女子，破坏他人姻缘。
“啊，就是它！果真在这里，那女人说的不错。”夏如冰惊呼一声，喜不自禁地自言自语，将一本薄册从书架里抽了出来，放下烛台，兀自站着查看，旁边的龙椅虽然空闲着，她自然不敢去坐。
莫凌烟眼神极好，黑夜里只要有少许月光他就能视物如常，视程也比旁人强上十倍，是以夏如冰虽离得远，烛光也不算亮堂，他却将那薄册封皮上的四个大字瞧得一清二楚，那是端正清秀的字体，写着，景家本纪。
莫凌烟眉头微微一皱，心想，相传景家族人天赋异禀因而为皇家所忌惮，早已逐代落寞，史官修世家本纪时也将之排除在外，为何这里却有一本景家本纪，表姐如何得知这本书，又为何对这书感兴趣呢？
夏如冰一边看一边不住点头，宁祥的脸上渐渐显现出诡异的笑容，嘴角弯弯，眼眸放光，说不出的艳丽邪魅，和那一身素气端庄的宫装很不相配。莫凌烟心中一凛，忽而想起十多年前父亲在莫家祠堂无意说的一句话来：君茨不肖，执意娶了南疆女子，家门日渐落败不说，连子息也稀疏，实在对不起祖宗。
君茨是父亲的字，那所谓的南疆女子便是莫凌烟的母亲。莫君茨在祠堂说这话的时候，夏如冰已经嫁入皇宫，本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莫家想着能占些表亲的光，没曾想莫凌烟的母亲、舅舅（也就是夏如冰的父亲）竟一夜之间失踪了，两家寻了两年多，都没找到两人，就建了衣冠冢，只当二人已死。莫凌烟原本不知道母亲身份，听父亲说起娶了南疆女子，疑窦丛生，便问父亲，那南疆女子是谁。
莫君茨告诉他，那南疆女子便是他的母亲。在当朝百姓心中，南疆是个神秘而可怕的地方，南疆人善于使蛊使毒，还摆布尸体操控僵尸，而且他们没有礼法，不通汉人言语，一切行动规则皆是族长说了算，可谓蛮不讲理而且阴狠毒辣，因而被称作南蛮子。莫凌烟小时候和别的孩子打架，总是被人骂做蛮子，他气怒不已，却也从未放在心上，听了父亲的话才知道那些孩子并非信口瞎叫。
父亲告诉他，他的母亲出自南疆一个叫流沙的女氏部族，是族长的女儿。这个部族以女为尊，也是女性养家觅食，男人就像她们的宠物，不劳而获，养尊处优，只有一点不好，那就是男子若出门需得经过女人同意，女人若不同意，男子就得在家待一辈子。莫凌烟的舅舅年少之时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个姓景的女子，接触到中原文化，因而对中原男子的自主自强的生活十分向往，便在那个景姓女子的帮助下，费尽千辛万苦从寨子里逃了出来。
莫凌烟的母亲接任族长之位，借着追缴弟弟的名义也从寨子里出来，先在大理白族聚集地找到了那个景姓女子，本想打探弟弟的下落，却被误会成要伤害那女子，那女子身边有许多擅长蛊术降头术的巫师，将莫凌烟的母亲重伤。
当是时莫凌烟的父亲做玉石生意，到了云南大理去采办原料，刚好邂逅了重伤的她，将她救活，此后两人日久生情，便私定终身，待莫君茨带着她回到京都之时，她已经珠胎暗结，有了孩子。
即便如此，莫家长辈却坚决不同意这个南蛮媳妇进门，都说南蛮子是受了诅咒的人，一辈子只能活在阴湿诡秘、毒虫乱舞的地方，会给家门带来巨大的不幸。莫凌烟的父亲尽是不听，便在府外单独建了一个府邸，给莫凌烟的母亲。
莫凌烟的母亲虽然是一族之长，却温柔贤惠，极尽女人的体贴，深得丈夫喜爱，她自身既享受到平等的夫妻之爱，也再不愿意回去。安顿下来两三年，突然接到弟弟的书信，才知道弟弟也在京城。于是莫凌烟舅舅一家才逐渐和莫家联系起来。
说起来，莫凌烟的舅舅成婚较早，生得孩子也比莫凌烟大几岁，便是他的表姐夏如冰。莫凌烟的母亲和舅舅除了长相有些南方，生活习性等与北方人无异，唯有这个夏如冰自小独孤不爱与人交谈，偏偏喜欢花鸟鱼虫，与它们对话，甚至能支使它们做事，行为颇有些诡异。
后来她的这些小动作被舅舅发现之后，严厉制止，再请琴棋书画的师傅好生调教，一二年过去，夏如冰俨然成了名门闺秀，于此同时，莫家的生意却日渐凋零，人丁也不兴旺了。莫君茨后来娶了几房小妾都只生女儿不生男，除他之外几个偏房堂兄弟更是一无所出。
莫君茨开始意识到，或许当年执意要娶南疆女子是错的，她们是受了诅咒的，莫家终究被牵连了。不知是他日渐无法掩饰的迁怒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某一天，当无尚的富贵荣华降临到表姐夏如冰的头上，这两个从南疆逃出来的兄妹却一起失踪了。
惨白的烛光照耀在夏如冰精致的侧脸上，阴测测的笑声逐渐大起来，莫凌烟看着这样的表姐，背后一阵阵冷汗，他往下看去，翻开的书页上写着奇形怪状的文字，在这些字符中夹杂着些许汉字都是人名，他都不认识。忽然一阵莫名的风吹过，另一页书犯了过来，三哥蝇头小楷一下子闯进莫凌烟的视线。
景如冰。
第八十三章
“烟儿，你跪地可累？”莫凌烟兀自怔忡，却听夏如冰清亮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他打了个颤，下意识地摇头，“不累，不累，我不累。”好像一旦说累，就表明自己不是真心求亲，犯了欺君大罪一般。
夏如冰将那本册子放回原处，轻轻一笑，施施然迈着水莲一般的步子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来，道：“烟儿，你可要好好跪着，郑千金是个好姑娘，就算你跪成一堆白骨，也该求她为妻。”
莫凌烟看着她柔媚温和的脸庞，没由来一阵心寒，实在想不透这个深居皇宫大内的女子到底有什么阴谋，和太子联合又有什么诡计，但他掌控家族生意多年，又在作为太子门客经历荣华危险皆有，自然修成一种镇定气度，当下纵眉一笑，道：“那是自然，表弟对千金用情已深，至死不渝。”
夏如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