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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的警告声模糊传来,“二哥,世子爷说过绝对不能踏出那根木桩范围之外。”
下意识地低头去看,不甚分明的夜色下,依稀可见他将将踩在那木桩标示的边界上。
一只尖锐的短箭如流星划过天际, 而至。
“哧——” 双目圆瞪,猝然倒下,他眉心赫然有一个血洞,鲜红的液体像是流不尽似的,染红了身下的土壤。
客栈的天字号客房,温舒盘膝坐于床上,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银色柔光,流水般环绕流淌,他的脸色单薄晶莹得不似真人,让人担心下一瞬,他便要衣袂飞扬,御风而行,羽化登仙。
季扶苏和夕印神色紧张地盯着他,温舒如今的身子哪里经得起这样巨大的消耗。
温舒所设的金锁九宫阵,是将九宫八卦阵、七星北斗阵、梅花阵等数十种阵法融合转化而成,阵中有阵,相辅相成,相互援引,相互牵制,堪称当世奇阵。
人多便容易出乱,温舒为保万无一失,更是动用玄术,冒险将阵法与他自身身魂相连。
“噗……”温舒始终维持着平静的神色,突然,他脸色大变,嘴角逸出一缕血丝,身子晃了晃。
“公子……”夕印忙扶住他,几乎不敢去看他。
季扶苏不及细想,低吼一声,“快颁开他的嘴。”
夕印将丹药 他嘴里,他咽下缓了好一阵子才能说话,眼帘强撑着睁开一条缝,“有人,破了我的阵法……”
“不可能,天下间谁有这个能耐?”
温舒目色迷离,方才胸口似遭重锤狠狠击下,震碎般的剧痛,此刻还痛得他浑身 ,苦笑道,“是从里面,被人破的……”
夕印和季扶苏相顾无言。
温舒体内真气涣散,身子如坠落在无边无垠的汪洋大海,一个巨浪打来,将他卷溺吞噬,稍后又缓缓浮起。
夕印伸手抵在他的后心,运力输送真气内力过去。只见温舒的脸色非但没有好转,秀气的眉梢微拧,冷汗落得更急。
季扶苏瞧情形不对,“夕印,快停手。温舒现在身子太虚,心脉衰弱,承受不住你的内力。”
夕印立时收手扶住他的肩,脸上蓄满了内疚自责。
温舒脱力歪倒,那唇,若晚春即将凋谢的玉兰花,花香馥馥,洁白中却弥漫着颓败之气。他的脸比落雪更纯澈纤薄,似乎只要暖阳一晒,便会化成清水蒸发消失于天地间。他虚弱得说不出话来,一日之内,接二连三地出状况,早就令他疲惫到了极点。
季扶苏立刻替他施针疗伤,李铭出面坐镇,不断有坏消息传来。
“禀告世子,乾宫已破。”
“报,已破坎宫。”
“报,艮宫破。”
……
李铭的人马和温舒的亲卫在先前的战役中亦有所损伤,到如今加起来不足百人。萧染所带的人马并不多,但也比对方多出一倍,且都是以一敌十的悍将。失却阵法的掩护,两方便是真刀实枪地硬拼。一群疲惫之师对上装备精良的精力十足的军队,毫无疑问被打得节节败退。
短短时间,箫染的精卫乘势长驱,势如破竹,连破乾宫、坎宫、艮宫、震宫、中宫、巽宫、离宫、坤宫、兑宫九宫中之六宫。
“药……暂时恢复的药……”在床上躺了片刻,眯了会眼,温舒张口吐字,声音虚得轻飘飘的,季扶苏俯 凑到他耳边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季扶苏拒绝,“不行,温舒,你早该好好调养了,这样下去你还要不要命了?”暂时恢复,那暂时之后呢?
温舒扯出单薄苍白的笑,不在乎地埋怨道,“那也要过了这一关再说,要我命的人马上……就要闯进来了。临死之前,你还不让我活得舒服点,非要我……受病痛折磨吗?”
“我不管,你是我的病人,我只是个大夫,我只知道怎么做对病人好,其他的我不懂,也不想懂。”季扶苏固执地盯着他,倾尽千江潭水波光潋滟的美眸溢出了悲伤的气息。援兵呢?怎么还不来,为什么还没有来?
“季扶苏,快给我,你要我这幅样子出去,丢人现眼吗?你若是……不给我,只会让我死得更快……”温舒的口气已经带上几分凌厉的气势。
“罢,随你,吃死了活该!你的事我以后也懒得管了。”季扶苏如常地骂道,不愿意温舒心里有负担,也早知道自己拗不过他。
季扶苏平时里总是嬉皮笑脸,懒洋洋慢吞吞的惫懒模样,这样的人一旦露出悲伤的神色,便让人觉得心都要碎了,化了,香消玉殒。
他理解温舒,他不也常常这样做吗?不忍身边的人难过,不愿让人担心,痛得快死过去还要强颜欢笑。原来,如此做法,真心在乎他的人不会感到半分好过,只会更加心疼。
他忍不住抓了夕印的手握在手里,夕印毕竟是个女孩子,到了真正的危急关头便失了镇定,愣愣地由他握着,默默地掉泪。
夕印,以后我若是难受,我一定不会瞒着你。
第二十九章鬼神辟易
冷月,无星,萧瑟,冷肃。
鲜血蜿蜒了一地,整个来福客栈尸骸遍地,充斥着挥不去的血腥气,仿佛踏入了修罗鬼蜮。
那人绝世完美的脸惨白如皎月,款步缓行,阔袖扶风,举止间生生掩去了踉跄。他月牙白的锦袍浮动间似有清辉浮动,波光漫卷,他腰上束着浅蓝色的丝绦垂落下来,随风飞舞。最让人震撼的是那双眼睛,黑曜石般流光溢彩,黑得不见底,不会反光,似乎可以吸附世间之人的魂魄,危险而迷人,因为危险而更加迷人。
厮杀中的人,不管是已方还是敌方,一时间都看得愣住了。
温舒神色淡漠,平静地仿佛不似去赴死,而是踩着九重宫阙的云梯布下人间的上仙,却在看到马背上的女子的时候愣了一愣,随即有礼地微笑道,“方小姐,数年未见,你可还好?”
“教主,外面有人硬闯,是惊鸿阁的阁主。”一人慌张来报。
……
长剑刚从一个人的胸膛拔出来,剑尖上还滴着鲜红可爱的血珠,下一秒又毫不迟疑地吻上另一个人的心脏。
君凰斜握长剑,纵声长啸,以快逾闪电之势矮身急冲,已迎向前方人马的攻势当中,大开杀戒,剑身盛着月华,摇曳出雪亮银芒,似倾倒了一整个银河的辉光。
干将在他手掌心翻转,光滑的剑身映出他的眼,不似平日的朗如晴空,凌厉冰寒如深渊下的寒潭。
他周身萦绕的那狠绝杀意,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那漠视一切踏平所有的狂傲,众人莫敢直攫其锋。
“温舒……”
月涟漪迟疑犹豫的片刻,君凰竟然已经冲出重围闯了进来,那是怎样惊人的武艺和绝对强悍的力量?
君凰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人,那人长若流水的发丝服帖顺在背后,身形挺秀高颀,说不出飘逸出尘,即使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便是一道绝丽的风景线。温舒的美,不分性别,不仅是容貌,更源于他一静一动间自然流露的超然气韵。
温舒微偏过头,静如止水的眸子诧异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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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那是温舒!温舒,温舒……
温舒还好好的!他没有来晚,还好,还好,还好他没有来晚!
君凰突兀地孩子气地一笑,一瞬间那个满是狂煞之气的嗜血魔鬼又变成了开朗的俊逸男子。
“幸好你没事!幸好!幸好!”君凰轻松避过月涟漪甩过来的几枚飞镖,一把将温舒揽进怀里,喃喃地喜悦地重复着。周遭虎视眈眈的敌人,地面上断臂残肢的血腥可怖,积压堆积的尸体,都从他眼里消失了,那一切似乎都变的不再重要,天地之间就剩下他怀里一人而已……
许是方才被君凰的杀神般的凛冽气势震慑住了,竟没有人敢不要命地上前拦住他。
温舒顺由他抱着,伸出去推拒的手停在空中好久,正下定决心要推开他,只听耳边一句“唔,幸好你没事,温舒,你吓死我了!我好害怕!”
君凰天不怕地不怕,他什么时候害怕过什么,他居然说他好害怕。
轻软的嗓音,柔软的腔调,这这这……这真是方才那个身手可怕杀人不眨眼的鬼魅吗?离得稍近的,听清君凰说了些什么,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刹那间,温舒心尖悸动了一下,似被柔软的羽毛拂过,又酥又痒。
手腕软绵绵的垂落,终是没能推开他,无奈开口,“君凰,若我没记错,你还比我虚长一两岁。”这人从没有这么幼稚过,这人从来都爱与他针尖对麦芒地争锋相对,这么个情势严峻的关头,他这般耍宝是要怎样?
君凰撇撇嘴,“是啊,所以你应该叫我一声君大哥的。”
月涟漪愕然看着众目睽睽之下,紧紧相拥的两人,冷笑出声,“哈哈……原来如此,温舒,原来你不喜欢女人,你喜欢的是男人!我竟从来没有想过,竟是如此!我真是太可笑了!”
可笑她当年初次遇见他,便 萌动,小鹿乱撞;可笑她千方百计与他偶遇、邂逅,只为在与他说上一句话,见上一次面,为此她要在后花园扑一下午的蝶,倚在门口徜徉环顾半天;可笑她以为他是翩翩君子,温润少年,在父亲面前替他说尽好话,不惜被人耻笑,“堂堂尚书千金不顾礼义廉耻,痴恋新晋状元温舒。”
他不回应她,也从没彻底拒绝她的亲近,若即若离,却让她更加痴迷沉醉。夜夜夜夜,梦里,全是他,全是这个矜贵的清雅男子。
谁知朝中新一轮势力清扫,府上被搜出结党营私卖官鬻爵的信件,父亲锒铛入狱,最后被斩首示众,其余人等发配边疆,永不得返京。她做梦都没有想到揭发之人正是温舒。她心灰意冷,侥幸逃了出来,却绝了生念,绝望之下跳下落日崖。谁料,她不仅未死反而被一个神秘的女人所救。那个女人,正是前任潋滟教主,月涟漪。潋滟教的每一任教主,都叫月涟漪,如月芳华,潋滟波光,风华倾世。她重获新生,习得一身高超武艺,便立誓要将毁了她的人千刀万剐。
温舒轻轻推开君凰,“方小姐,多年未见,不想再见之日,会是今日情形。看来这几年你过得很好。”
“是呀,的确很好,只要想到今天你会落在我手里,一切都是值得的。温舒,你可知,为了今天,我等待了多久,努力了多久,筹谋了多久?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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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舒蹙眉沉吟,一时间心神恍惚,走马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