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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山月
五年的安静时光过去了,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安静和安逸,秦诗从未想过,自己还会见到龙月帝。
只是,物是人非。
坐在上位的龙月帝早已不似当年模样,李家一手遮天,偏偏朝中找不到与之抗衡的人,龙月帝的生活相当辛苦,不过数年未见,两鬓已然有了白发。
看到秦诗目光停留的地方,龙月帝淡然笑:“当年中毒,留下的病根。”
秦诗点头,表示知晓。
慕锦瑟就站在一侧,龙月帝目光粗略扫过之后,错开了,眸中无一点波澜。
龙月帝笑笑:“龙月同正阳开战了。”
站在厅中的两个人皆是一惊。
龙月帝无视两人表情,再加一句:“这一次,天兴和正阳联手出击龙月。”
这么快,战乱便要开始了么?
“你是宣州人?”龙月帝话锋一转。
秦诗点头。
“很久之前,孤曾去过宣州,”龙月帝向后靠靠“像副泼墨山水。”
场上的两个人寂静不语,安静听着龙月帝的话。
“如今有些想念那地方了,”龙月帝闭目躺在身后椅子上“你是唯一见过宣州的人,不如,将宣州弹来听听。”
秦诗眉头一皱,瞥了慕锦瑟一眼。
不等秦诗回话,龙月帝招招手,一侧的小太监立马捧了东西上来。
红色的绸布拽下,露出一把古琴。
秦诗目光流转,那,是把好琴。
“你就先练着吧,”龙月帝懒洋洋睁开眼睛“倘若琴曲合我心意,孤有大赏。”
龙月帝一个命令,秦诗每日夜里,便有了固定地点。只是奇怪的,龙月帝总是不许慕锦瑟跟进去,无奈之下,慕锦瑟只好站在门外等着。
今天夏天,龙月都城的雨水颇多,连着下了几日,还不见有停的架势。
秦诗临出门之前,嘱咐慕锦瑟不用来,慕锦瑟点头笑了。
然而,琴曲练至一般,秦诗忽而昂首的时候,看到门外的男子。
雨水潇潇,慕锦瑟肩膀已经湿了。
第二日,慕锦瑟醒来时,赫然看见屋中挂了一件蓑衣,唇边笑意浅浅出来,转身,搂紧身后人。
秦诗不知道龙月帝让他奏这首曲子的真正意义是什么,但夜夜弹曲,却夜夜心酸。
秋天到的时候,琴曲已经练的很娴熟了,秦诗托人去告诉龙月帝,换来一句话:再练练吧。
这句再练练吧,就到了冬天。
把身上的外袍解下来给慕锦瑟披在肩上,秦诗揽紧身侧的人。
月光倾洒而下,照亮回去的路。
“日日听你弹这曲子,虽不是宣州人,竟也开始想念那地方了。”慕锦瑟淡笑,月影拖长“战乱已经开始,皇兄答应过会接我回去,不知何时还,不知谁能还。”
秦诗止住步子,抬头看着天上明月。
大概,只有月光了。
“宣州真的让你如此怀念?”慕锦瑟回过头来。
秦诗一愣,点点头。
“那,他年若我消亡,就把我葬在苏堤河畔吧。”
慕锦瑟的话说完,人也匆匆而去,只留一个背影给秦诗。
十里苏堤,雀鸟飞动,这个时候的苏堤河畔,想必是莹冰白雪,柳梢挂雾吧。亦或许孤翁坐立,独钓寒江。
秦诗思绪翻涌,忽而想起父亲,这么多年未见,不知他可好?
思绪翻飞着,手上的动作乱了。
‘噌’,琴弦断,一滴泪落,砸在空弦之下。
“陛下。”
门外站着的,是龙月帝。
他缓步而来,眸中盈盈:“孤听曲甚多,第一次,有了欲落泪的冲动。”
断弦还搁在桌上,龙月帝上前几步,捻起弦:“宣州,让你如此想念么?”
秦诗点点头。
“罢了,孤放你回去。”
秦诗心头一颤,最惊愕的,莫过于站在门外的慕锦瑟。
放秦诗回去···放秦诗回宣州。
利索从椅子上站起来,秦诗摇头。
“君无戏言,”龙月帝淡笑“孤答应过会给你奖赏,明日便是冬至,你若离皇城,可在年末出了龙月,到达正阳国土。”
侧身拦住龙月帝,秦诗摇头,眉头皱起。
“君无戏言。”
丢下这四个字,龙月帝起身离开。
屋中的人和门外的人相对而立,皆无话。
一夜无话。
清晨,秦诗醒来,身边没有慕锦瑟的影子,穿好靴子下了地,打开房门。
慕锦瑟正蹲在地上喂绣眼儿。
秦诗上前,蹲在他旁边,这些年过去,那些小家伙们早就把这儿当成了家,每逢慕锦瑟喂食,一群鸟儿站到手上抢食。
从慕锦瑟手中取过米粒,秦诗捏了几颗丢到一侧,立即,有鸟儿扑扇着翅膀飞过去抢食。
慕锦瑟站起身来,浅绿色的衣衫迎着朝阳,影子透着点点阳光。
“你,一定要走?”
秦诗不语。
“我知道,你有非走不可的理由。”慕锦瑟迎着阳光,笑了一下。
半蹲在地下,秦诗依旧沉默着,不做任何动作。
米粒还捏在手中,媚眼儿一窝蜂的全跑来秦诗手上啄,伸手,抚摸着忙着啄食的鸟儿,秦诗眸光闪动着。
“舍不得绣眼儿么?”慕锦瑟低头。
秦诗愣愣的点头。
“你什么都舍不得,什么都无法放下,”慕锦瑟眼角微微弯起,放大朝阳,眸中一片哀伤“唯独可以那么轻易的放下我。”
心,瞬间抽痛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走?”慕锦瑟启唇。
秦诗缓缓站起身,转过来:日落。
慕锦瑟笑了一下,兀自点点头:“也好,拖得一刻是一刻。”
来时,一把琴,归时,一把琴。
夕阳落,人影拖长。
秦诗背了琴,站在夕阳下,行一步,顿一下,而后回头。
此去经年,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夕阳下的慕锦瑟整个人被橙黄色笼罩着,美好的那么不真实。
秦诗的步子走的很慢,很慢,几乎要走个地老天荒,拖着,撑着,一直到,落日余晖不见,这才缓步朝外走去。
身后,歌声忽而起:
夕阳蕴天色,
离恨几多。
浮水载舟心痕过,
东风恶衬欢情薄。
知山长水阔,
送君终须有一别。
辗转红尘醉卧,
看透浮光浅掠,
更与何人说。
唱半阙离歌,
许君一诺···
慕锦瑟清浅的歌声在身后回响,期间夹杂着哽咽抽泣声,秦诗喉头发涩,只得低头,狠下心加快脚步出皇城。
望着熟悉的背影渐行渐远,一直消失在视线之外,慕锦瑟蹲下身子,已然泣不成声。
以为只是分别,以为终会有一日相聚,慕锦瑟从未想过,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见秦诗。
那个夕阳下步伐凌乱的男子也从未想过,再见那个如蝴蝶一般飞舞过自己生命的少年时···
已是,生离死别。
作者有话要说:
☆、忆故人
冬日的天亮的很晚,酒楼里的店小二打了个哈欠,一手搓着眼睛,一边打着哈欠,取开门板,动作迟缓的开了门。
灰蒙蒙的早晨,门口忽而伫立一个人影,还在睡梦中的小侍浑身一个哆嗦,躬下身子,一脸疑惑看着门口的人。
来人脸色苍白,唇色发紫,背上背了长条的布包。
不会是···赶了一夜路吧?店小二抖了下。
秦家酒肆的旗帜就悬在他头上。
一夜寒风,秦诗整个人几乎没知觉。刚到酒肆,恰好开了门,无视店小二的眼神,径自进了大厅。
指尖冻的发麻,秦诗把手放在唇下暖了暖,这才解下后背上的琴,稳稳搁在桌上。
“这位客官,现在酒肆还不迎客,您···”小二后脚跟上来,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人。
小二后半句话咽进肚子,因为对方突儿站起来。
对方身子欣长高大,直直盯着自己,虽一身儒雅之气,但偏给人一种感觉居高临下看人的感觉。
秦家酒肆掌柜一边下楼,一边拽进身上的狐裘,战乱又开始了,近来客人少了许多,自己清闲不少。
习惯性的摸下巴上的胡子,从楼梯上看下去,大清早已经有客人了,这倒令人意外。忽而,楼下的客人抬头看过来,掌柜一惊,这面庞···
思绪乱了一瞬间,之后马上清醒过来,忽而明白了楼下人的身份。
三日之后的清晨,秦家酒肆门口一儒雅公子骑着马扬长而去。
站在店门口的小二伸长了脖子向外张望,措防不及,脑袋上挨了重重一下。
“哎呦!”店小二捂着头转过来,看清是掌柜的,立刻噤声。
“看什么看?”掌柜没好气训斥道“不好好干活,看什么?”
“唉···”店小二取了抹布,麻溜的擦着桌子,一边侧过脸来“掌柜,那人是谁,怎么骑了你的马。”
“还能是谁,”掌柜噼里啪啦拨着算盘“一个落魄的贵公子,在店里住了三天,又没钱,把他家传宝玉压下,换了我的马。”
这年岁里,这种事情早已见怪不怪,店小二眨眨眼睛,立刻兴趣全无,低头擦着桌子。
天蒙蒙亮,城门口的士兵打个哆嗦,睁开眼睛,看着为数不多的出城人,拉拉衣角,从容的指挥着。
坐在马上的男子翻身跳下马,牵了马缓步走来。
“哪里人?”士兵立即上前。
正阳宣州。秦诗安静的用唇形回答。
一听邻国,士兵来了精神:“来做什么?”
秦诗颌首,自袖中取了银钱,悄悄递给侍卫,而后指指自己的喉咙,示意不能说话。
士兵垫垫手中的银钱,这才转过身来,打量着秦诗身后那匹马,除了马鞍,似乎没什么东西了。
“后背上背的什么?”
回身,秦诗解下身上的古琴。
“原来是个卖艺的。”士兵在一侧站定,嘟囔两句而后挥手“过吧过吧。”
秦诗脸色不变,颌首道谢之后,翻身上马,踏尘而去。
一路飞奔,秦诗用了最快速度赶回宣州,日天气阴郁,隐隐预兆什么。
当马儿停在秦府门口之后,秦诗如遭当头棒喝,整个人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偌大的“秦府”牌匾上,挂了白色纱帐,两侧挂了大白花。
门口人来来去去,有熟悉的,有不熟悉的。
秦诗两眼昏花,已然看不清现状。
心中有一个地方塌下去了,空空的。
“秦家少爷回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所有人的目光停在秦诗身上。
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进院子中去的,秦诗整个人手脚发麻,失去了直觉,感觉整个天都压在了头顶之上。
“少爷,少爷!”管家冲上来。
秦诗回头,看看眼前的人,依稀记得当年的样子,只是,怎么就变了这么多,怎么头上那么多白发?
客厅里,停着一副棺木,秦诗脚步发虚,不敢向前一步,生怕视线太好,一下就看清楚了,生怕,一个眨眼,心头唯一的弦就断了。
颤抖的指着大厅中的棺木,秦诗嘴唇苍白,只是红着眼眶。
“老爷去世三天了。”两鬓染白霜的管家扶着秦诗。
一个闷雷劈在脑袋上,秦诗整个人愣在当场,轰隆隆的声音从脑际穿过,而后,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