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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而且,总是
  企图按照世俗的标准活得像样一些,大家似乎已经很不习惯在这样的思维惯性中后退一步,审视一下自
  己,问:难道这就是我一生所需要的一切?
  由于文化不鼓励这种后退一步的发问,因此每个人真实的需要被掩盖了,“需要”变成了“想要”,
  而“想要”的则来自于左顾右盼后与别人的盲目比赛。明明保证营养就够,但所谓饮食文化把这种实际
  需要推到了山珍海味。极端豪华的地步;明明只求舒适安居,但装演文化把这种需要异化为官殿般的奢
  侈追求……大家都像马拉松比赛一样跑得气喘吁吁,劳累和压力远远超过了需要,也超过了享受本身。
  莫里老人认为,这是文化和教育灌输的结果。他说:拥有越多越好。钱越多越好。财富越多越好。商业
  行为也是越多越好。越多越好。越多越好。我们反复地对别人这么说—烫别人又反复地对我们这么说—
  烫一遍又一遍,直到人人都认为这是真理。大多数人会受它迷惑而失去自己的判断能力。
  莫里老人认为这是美国教育文化的主要弊玻我想在这一点上我们中国人没有理由沾沾自喜,觉得弊
  病比他们轻。在过去经济不景气的时代,人们想拥有物质而不可能,在权位和虚名的追逐上也是越多越
  好,毫不餍足,其后果比物质追求更坏,这是大家都看到了的;等到经济生活逐步展开,原先的追求并
  不减退,又快速补上物质的追求,真可以说是变本加厉,这也是大家都看到了的。
  莫里老人想呼吁人们阻断这种全球性的文化灌输,从误导的惯性里走出来。
  他认为躲避这种文化灌输不是办法,实际上也躲不开。躲不开还在躲,那就是虚伪。
  唯一的办法是不要相信原有文化,为建立自己的文化而努力。
  莫里老人很温和,不想成为破旧立新的闯将。他说,在文化的一般性生活准则上,我们仍然可以遵
  循,例如人类早已建立的交通规则、文明约定,没必要去突破;但对于真正的大问题,例如疏离盲目的
  物质追逐、确立对社会的责任和对他人的关爱等等,必须自己拿主意,自己作判断,不允许任何能言善
  辩的旁人和从者如云的诱惑,来代替自己的选择,简言之,不要落入“他人的闹剧”。
  临终前几天,他思考了一个人的最低需要和最高需要,发现两者首尾相衔,他与学生讨论,如果他
  还有一个完全健康的一天,他会做什么。他想来想去,最满意的安排是这样的:早晨起床,进行晨练,
  吃一顿可口的,有甜面包卷和茶的早餐。然后去游泳,请朋友们共进午餐,我一次只请一两个,于是我
  们可以谈他们的家庭,谈他们的问题,谈彼此的友情。
  然后我会去公园散步,看看自然的色彩,看看美丽小鸟,尽情地享受久违的大自然。
  晚上,我们一起去饭店享用上好的意大利面食,也可能是鸭子—烫我喜欢吃鸭子—烫剩下的时间就
  用来跳舞。我会跟所有的人跳,直到跳得精疲力竭。然后回家,美美地睡上一个好觉。
  学生听了很惊讶,连忙问:“就这些?”老人回答:“就这些。”不可能再有的一天,梦幻中的二
  十四小时,居然不是与意大利总统共进午餐,或去海边享受奇异和奢侈!但再一想,学生明白了:这里
  有一切问题的答案。
  如果就个人真正需要而言,一切确实不会大多,甜面包卷和茶,最多是喜欢吃鸭子,如此而已。意
  大利总统的午餐,奇异和奢侈,全是个人实际需要之外的事。于是,在无情地破除一系列自我异化的物
  态追求之后,自私因无聊而受到嘲弄;真正的自我在剥除虚妄后变得既本真又空灵,自我与他人的关系,
  与社会的关系放到了人生追寻的中心。在莫里看来,只要明白了什么是真实的需要,就会走向关爱和奉
  献,他在最后的课程中一遍遍重申:人生最重要的是学会如何施爱于人,并去接受爱。
  爱是唯一的理性行为。
  相爱,或者死亡。
  没有了爱,我们便成了折断翅膀的小鸟。
  莫里老人对爱的呼唤,总是强调社会的针对性:在这个社会,人与人之间产生一种爱的关系是十分
  重要的,因为我们文化中的很大一部分并没有给予你这种东西。
  要有同情心,要有责任感。只要我们学会了这两点,这个世界就会美好得多。
  给予他们你应该给予的东西。
  把自己奉献给爱,把自己奉献给社区,把自己奉献给能给予你目标和意义的创造。
  我忍不住摘录了莫里老人的这么多话,我想人们如果联想到这些话字字句句出自一个靠着重力敲打
  才能呼吸的老人的口,一定也会同样珍惜。他的这些话是说给学生米奇听的,米奇低头在本子上记录,
  目的是为了不让老人看到自己的眼睛。米奇的眼神一定有点慌乱,因为他毕业后狠命追求的东西正是老
  人宣布要摈弃的,而老人在努力呼吁的东西,自己却一直漠然。老人发现了学生的神情,因此讲课变成
  了劝告:米奇,如果你想对社会的上层炫耀自己,那就打消这个念头,他们照样看不起你,如果你想对
  社会底层炫耀自己,也请打消这个念头,他们只会忌妒你。身份和地位往往使你无所适从,唯有一颗坦
  诚的心方能使你悠悠然地面对整个社会。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看了学生一眼,问:“我就要死了,是吗?”学生点头,他又问:“那我为
  什么还要去关心别人呢?难道我自己没在受罪?”
  这是一个最尖锐的问题。莫里老人自己回答道:我当然在受罪。但给予他人,能使我感到自己还活
  着。汽车和房子不能给你这种感觉,镜子里照出的模样也不能给你这种感觉,只有当我奉献出了时间,
  当我使那些悲伤的人重又露出笑颜,我才感到我仍像以前一样健康。
  这样,他就道出了生命的本质意义,在我看来,这就是莫里老人最后课程的主旨。
  因此,学生懂了:老人的健康心态不仅仅是心理调节的结果,他有一种更大的胸怀。床边的人在为
  他的病痛难过,他却因此想到了世界上比自己更痛苦的人,结果全部自身煎熬都转化成了关爱;学生不
  止一次发现,原来为了分散他的病痛而让他看新闻,而他却突然扭过头去,为新闻中半个地球之外的人
  在悄悄流泪。四老人的这种胸怀,是宣讲性的,又是建设性的,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在建设。因此,
  请原谅他把最后的课程延宕到如此危急的时分,他的有些感受,是刚刚才获得的。譬如他此刻又流泪了,
  是为自己没有原谅一位老友而后悔。老友曾让自己伤心,但现在他死了,死前曾多次要求和解,均遭自
  己拒绝。现在莫里一回想,无声地哭泣起来,泪水流过面颊,淌到了嘴唇,但他立即又意识到,应该原
  谅别人,也应该原谅自己,至少在今天,不能让自己在后悔中不可自拔。人生,应该沉得进去,拔得出
  来。
  这是一种身心的自我洗涤,洗去一切原先自认为合理却不符合关爱他人,奉献社会的大原则的各种
  污浊,哪怕这种污浊隐藏在最后一道人生缝隙里。他把:己当作了课堂上的标本,边洗涤、边解剖、边
  讲解,最后的感受就是最后一课,作为教师,他明白放弃最后一课意味着什么。
  由此想到天下一切教师,他们在专业教育上的最后一课都有案可查,而在人生课程上,最后一课一
  定也会推延到弥留之际,可惜那时他找不到学生了,缥缈的教室空无一人,最重要的话语还没有吐出,
  就听到了下课铃声。
  毕竟莫里厉害,他不相信一个教师张罗不出一个课堂,哪怕已到了奄奄一息的时分。果然他张罗起
  来了,允许电视镜头拍下自己的衰容,然后终于招来学生,最后,他知道,这门课程的听讲者将会遍布
  各地。既能在任何时候准备讲课内容,又能在任何情况下设计讲课环境,这才是真正合格的教师,瘦小
  的莫里当之无愧。
  一天,他对米奇说,他已经拟定自己墓碑的碑文。碑文是:“一个终身的教师。”
  十分收敛,又毫不谦虚。他以最后的课程,表明了这一头衔的重量。
  现在,他己在这个碑文下休息,却把课堂留下了。课堂越变越大,眼看已经延伸到我们中国来了。
  我写这篇文章,是站在课堂门口,先向中国的听课者们招呼几声。课,每人自己慢慢去听。
  正要搁笔,脑海中怎么也挥不去远方老人的身影。他在调皮地眨眼,说“我早就知道你想打我”,
  说“千万别把我烧过了头”……那么,我们真的不要在另一个意义上把他“烧过了头”,即便大家都接
  受了他的课程。是的,他只是一位普通的教师,讲了一辈子课,最后一课有关人生。
  必修课程
  我的老教授一生中的最后一门课每星期上一次,授课的地点在他家里,就在书房的窗前,他在那儿
  可以看到淡红色树叶从一棵小木槿上掉落下来。课在每个星期二上,吃了早餐后就开始。课的内容是讨
  论生活的意义,是用他的亲身经历来教授的。
  不打分数,也没有成绩,但每星期都有口试。你得准备口答问题,还得准备提出问题。你还要不时
  干一些体力活,比如把教授的头在枕头上挪动一下,或者把眼镜架到他的鼻梁上。跟他吻别能得到附加
  的学分。
  课堂上不需要书本,但讨论的题目很多,涉及到爱情,工作,社会,年龄,原谅,以及死亡。最后
  一节课很简短,只有几句话。
  毕业典礼由葬礼替代了。
  虽然没有课程终结考试,但你必须就所学的内容写出一篇长长的论文。这篇论文就在这里呈交。
  我的老教授一生中的最后一门课只有一个学生。我就是那个学生。
  那是1979年的春末,一个炎热的星期六下午。我们几百个学生并排坐在校园大草坪的木折椅上。我
  们穿着蓝色的毕业礼服,不耐烦地听着冗长的讲话。当仪式结束时,我们把帽子抛向空中:马萨诸塞州
  沃尔瑟姆市布兰代斯大学的毕业班终于学成毕业了。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这标志着孩提时代的结束。
  随后,我找到了莫里。施瓦茨,我最喜欢的教授,并把他介绍给了我的父母,他个子矮小,走起路
  来也弱不禁风似的,好像一阵大风随时都会把他拂入云端。穿着长袍的他看上去像是《圣经》里的先知,
  又像是圣诞夜的精灵。他有一双炯炯有神的蓝眼睛,日见稀少的白发覆在前额上,大耳朵,鹰勾鼻,还
  长着两撮灰白的眉毛。尽管他的牙齿长得参差不齐,下面一排还向里凹陷——好像挨过别人的拳头似的
  ——可他笑的时候仍是那么的毫无遮拦,仿佛听到的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他告诉我父母我在他的课上的表现。他对他们说,“你们有一个不同寻常的儿子。”我有些害羞,
  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告别时,我递给教授一件礼物:一只正面印有他名字首字母的皮包。那是前一天
  我在一个购物中心买的,我不想忘了他。也许我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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