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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头。毯子以及一些用来固定他日见萎缩的腿和脚的海绵橡胶。他身边还放了一个铃,当他的头需要挪动
  或要” 上马桶” (这是他的提法)时,他会摇一下铃,然后康尼,托尼。伯莎或艾美——他的家庭助手
  服务队——就会进来。摇铃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当他没能把铃摇响的时候他会感到沮丧。
  我问莫里他是否自哀自怜。
  ” 有时候会的,在早上,” 他说。” 那是我悲哀的时刻。我触摸自己的身体,移动手和手指——一
  切还能动弹的部位——然后为自己失去的感到悲哀。我悲哀这种缓慢、不知不觉的死法,但随后我便停
  止了哀叹,” 这么快?
  ” 需要的时候我就大哭一常但随后我就去想生活中仍很美好的东西,想那些要来看我的人,想就要
  听到的趣事,还想你——如果是星期二的话。因为我们是星期二人。” 我笑了。星期二人。
  ” 米奇,我不让自己有更多的自哀自怜。每天早上就一小会儿,掉几滴眼泪,就完了。” 我想到有
  许多人早上醒来后会花上很多的时间自怨自艾。要是稍加限制的话会有好处的。就几分钟的伤心,然后
  开始一天的生活。如果莫里这种身患绝症的人能够做到的话,那么……” 只有当你觉得它可怕时,它才
  可怕,” 莫里说。” 看着自己的躯体慢慢地萎谢的确很可怕,但它也有幸运的一面,因为我可以有时间
  跟人说再见。” 他笑笑说,” 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幸运的。” 我审视着轮椅上的莫里:不能站立,不能洗
  澡,不能穿裤。幸运?他真是在说幸运?
  趁莫里上厕所的空档,我随手翻开了放在轮椅旁边的《波士顿时报》。有一则报道说,在一个森林
  小镇,两个十几岁的女孩折磨死了一个把她们当作朋友的七十三岁的男子,然后在他的活动房里举行了
  聚会并向众人展示了尸体,另一条新闻是关于即将要开庭审理的一个案子:一个演员杀死了一个同性恋
  者,原因是后者在电视上说他非常喜欢他。
  我放下了报纸。莫里被推了回来——脸上仍堆着笑容——康尼准备把他从轮椅扶到躺椅上去。
  要我来吗?我问。
  一时谁都没言语,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自告奋勇的。莫里看了看康尼说,” 你能教他怎么做吗?
  ””行,” 康尼说。
  照着她的话,我探过身去将前臂插进莫里的腋下,用力往自己这边拖,就像拖一根圆木那样。然后
  我站直身子,把他也提了起来。通常,当你把一个人提起来时,对方会紧紧抓住你,但莫里却做不到。
  他几乎是死沉死沉的。我感觉到他的头耷在我的肩膀上一颠一颠的,他的身体犹如一个湿面团紧贴在我
  的身上。
  ” 哼——” 他轻轻地呻吟起来。
  我抱着你,我抱着你,我说。
  就这么托着他的时候,我产生了一种无法描述的感情,我感觉到了他日趋枯竭的躯体内的死亡种子,
  在我把他抱上躺椅。把头放上枕头的一瞬间,我十分清醒地意识到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必须做些什么。
  1978年我在上大学三年级,那时迪斯科舞和洛奇系列电影成了风靡一时的文化时尚。我们在布兰代
  斯开设了一门很特别的社会问题研究课,莫里称它为” 小组疗程”.我们每星期都要讨论小组成员互相接
  触的方式,观察他们对愤怒、妒忌或关心等心理行为的反应。我们都成了人类实验鼠。畅。有人在最后
  流下了泪。我把它称作是” 多愁善感” 课。莫里说我的感情应该更开放些。
  那天,莫里让我们作了一次实验。我们站成前后两排,前排的人背对着后排的人。随后,他让前排
  的人向后倒去,由后排的同学将他们扶祝许多人都觉得不自在,稍稍往后倒几英寸便收住了身子。大家
  都窘迫地笑了。
  最后,有一个同学,一个老是穿一件宽大的白色运动衫。长得瘦小文静的女孩把双手合在胸前,闭
  上眼睛,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那架势真像立顿红茶广告里的那位掉进水池的模特。
  那一瞬间,我肯定她会重重地摔倒在地。但情急之中,和她搭档的那位同学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和肩
  膀,毛手毛脚地把她扶了起来。
  ” 哇!” 好几个同学喊道,有的还鼓了掌。
  莫里笑了。
  ” 你瞧,” 他对那个女孩说,” 你闭上了眼睛,那就是区别。有时候你不能只相信你所看见的,你
  还得相信你所感觉的。如果你想让别人信任你,你首先应该感到你也能信任他——即使你是在黑暗中,
  即使你是在向后倒去。”
  第三个星期二——谈论遗憾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二,我同往常一样带了几袋食品——意大利玉米面食,土豆色拉,苹果馅饼——
  来到了莫里家。我还带了一样东西:一只索尼录音机。
  我想记住我们的谈话,我对莫里说。我想录下你的声音,等……以后再听。
  ” 等我死后。” 别说死。
  他笑了。” 米奇,我会死的,而且很快。” 他打量着这台新机器。” 这么大,” 他说。我顿时有一
  种冒犯的感觉,这是记者们常有的,我开始意识到,朋友之间放上一台录音机确实会令人觉得异样和不
  自然,现在有那么多人想分享莫里的时间,我这么做是不是索取得太多了?
  听着,我拿回录音机说,我们不一定要使用这玩艺。如果它让你感到不自在——他拦住我,摇摇手
  指,又从鼻梁上取下眼镜,眼镜由一根绳子系着挂在脖子上。他正视着我说,” 把它放下。” 我放下了
  机器。
  ” 米奇,” 他接着说,语气柔和了些,” 你不明白。我想告诉你我的生活。我要趁我还能讲的时候
  把一切都告诉你。” 他的声音变得更弱了。” 我想有人来听我的故事。你愿意吗?” 我点点头。
  我们静静地坐了片刻。
  ” 好吧,” 他说,” 按下录音了?” 实情是,这台录音机不仅仅起着怀旧的作用,我即将失去莫里,
  所有的人都即将失去他——他的家庭,他的朋友,他以前的学生,他的同事,和他十分有感情的时事讨
  论小组的伙伴,他从前的舞友,所有的人。我想这些磁带或许能像照片或影带那样,不失时机地再从死
  亡箱里窃取到一些东西。
  但我也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一他的勇气。他的幽默。他的耐心和他的坦然告诉了我——莫里看待人
  生的态度是和别人不一样的。那是一种更为健康的态度,更为明智的态度。而且他即将离我们而去。
  第一次在” 夜线” 节目中见到莫里时,我不禁在想,当他知道死亡已经临近时他会有什么样的遗憾。
  他悲叹逝去的友人?他会重新改变生活方式?暗地里我在想,要是我处在他的位置,我会不会满脑子都
  是苦涩的念头,抱憾即将失去的一切?抱憾没有吐露过的秘密?
  当我把这些想法告诉莫里时,他点点头。” 这是每个人都要担心的,不是吗?如果今天是我的死期,
  我会怎么样?” 他审视着我的脸,也许他看出了我难以作出选择的心理。我想到有那么一天,我在写新
  闻稿时突然倒在了工作台上,当救护人员把我抬走时,主编们却急着拿我的稿子。
  ” 米奇?” 莫里问。
  我摇摇头,没吱声。莫里看出了我的矛盾心理。
  ” 米奇,” 他说,” 我们的文化不鼓励你去思考这类问题,所以你只有在临死前才会去想它。我们
  所关注的是一些很自私的事情:事业,家庭,赚钱,偿还抵押贷款,买新车,修取暖器——陷在永无止
  境的琐事里,就为了活下去。因此,我们不习惯退后一步,审视一下自己的生活问,就这些?这就是我
  需要的一切?是不是还缺点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
  ” 你需要有人为你指点一下。生活不会一蹴而就的。”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们在生活中都需要有
  导师的指引。
  而我的导师就坐在我的对面。
  好的,我暗想。如果我准备当那个学生,那我就尽力当个好学生。
  那天坐飞机回底特律时,我在黄拍纸簿上列出了一份目录,都是我们要涉及到的话题,从幸福到衰
  老,从生育到死亡,当然,这类题材的自助书有成千上万种,还不包括有线电视里的节目和九十美元一
  小时的咨询课。美国早已成了兜售自助玩艺的波斯集市了。
  但好像还是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该去关心他人还是关心自己的心灵世界?该恢复传统的价值观还
  是摈弃传统?该追求成功还是追求淡泊?该说不还是该去做?
  我所知道的是:我的老教授莫里并没有去赶自助的时髦。他站在铁轨上,听着死亡列车的汽笛,心
  中十分清楚生活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我需要这份醒豁。每个感到困惑和迷惘的人都需要这份醒豁。
  ” 向我提问题,” 莫里一直这么说。
  于是我列出了这份目录:死亡恐惧衰老欲望婚姻家庭社会原谅有意义的人生当我第四次回到西纽顿
  时,这份目录就在我的包里。那是八月下旬的一个星期二,洛根机场的中央空调出了故障,人们打着扇
  子。忿忿地从额头上擦去汗水,我看见的每一张脸都像吃人一般的可怕。
  大学的最后一年刚刚开始时,我已经修完了好几门社会学课程,离拿学位只差几个学分了。莫里建
  议我写一篇优等生毕业论文1。
  1论文通过后可获得荣誉学位。
  我?我问道。写什么?
  ” 你对什么感兴趣?” 我们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决定写体育。我开始了为期一年的论文课程,写美
  国的橄榄球如何成为了一种仪式、成了大众宗教和麻醉剂。我没想到这是对我今后事业的一次实习和锻
  炼。我当时只知道它为我提供了与莫里一星期见一次面的机会。
  在他的帮助下,我到了春天便写出了一份长这一百十二页的论文,论文有资料,有注释,有引证,
  还用黑皮子作封面,装订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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