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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指向了七点半,有人在楼下停了车,接着是电梯的运作声,他向来对声音很敏感,就盯着门的方向,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出现,他出了层冷汗,又过了半个小时,仍然没有人。
  果然已经今非昔比。
  他摘下眼镜擦擦,站起身来关好包厢的门。。
  第二天,他又照例发了短信,仍无回音,也没有人来。
  第三天.
  第四天.
  一周后,他渐渐意识到现状。但他并不急躁,仍然等待着,这一天的傍晚,他刚把短信发过去,那边立刻有了回应,于是一步步地指示,终于,门口有了脚步声。他坐直起来,这是他一个人的宫殿,他就是等待臣服者觐见的王。他相信,当他把他的想法说出来后,今晚要见的那个人没有理由不和他合作。
  可当他看见门口站着的人时,整颗心都沉了下去。门口只有一个人。身材修长,三十岁不到,穿着一件棕色夹克,带半指手套,意态很沉静。他对着他略微点头致意,就走过来,坐在他面前,脚步声极其轻巧。这就是吴邪,跟他以前看到的照片,想像的完全不一样,倒像是另外一个特别的人。
  有人给端上来了咖啡。
  他端起来抿了一口:“吴老板好胆色,不亚于关云长赴单刀会,汉高祖去赴鸿门宴。你一个人过来,就不怕我使诈?”
  吴邪把身体全靠在藤椅上,两只手闲闲搭在扶手上,居然闭了眼睛,笑道:“前几天内人有事,不方便来。今天,我没打算回去。”
  “好,那我跟你好好叙一叙。吴老板,拜你所赐,汪家败了。在下汪家第一百二十六任族长,名字就不必说了,都一样。不过,”他脸上浮起微笑来,“汪家传到我这一代,气数也到尽了。家母二十年前在西藏失踪时就有人这么说。
  对汪家上下,我只是个研究人员而已,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我的身份。青铜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吴老板,就像你的家人——你的孩子一样,你没有孩子,但是我有,就是青铜。他就在我手里,吴老板,在人家追着我们跑的那天,我衣服都没顾上穿,(裸奔哪你!)抱着它的最新试样就跑了出来,天寒地冻,我光身在雪地里伏了一夜(请告诉我你喜欢裸睡吗!),终于等到了接应,把它和我都带到了杭州——”
  “汪汪——嗯,汪先生”,吴邪依旧阖着眼睛,“对不起,我不想听你那些血泪史,你叫我来总有目的,肯定不是这个,你能不能长话短说。”
  “好吧。”他深吸一口气,“我的实验室被查封了。我这里还有几个手下都要养活。我需要钱,很多的钱。青铜曾经使方圆千米内的试验人员体内的水分全部汽化,这个一样可以,大小由我调控,我可以告诉你,它的最大范围是一百米。还有,你的三叔吴三省在我们手里。这就够了。”
  吴邪挥了挥手,似乎再驱赶并不存在的蚊虫,这个动作让对面的他一阵警觉,抱紧了手中之物。“我的家人全在长沙。我的三叔在蛇沼时就已经死亡,不知你们手里到底是谁。还有,我早就说过我没打算回去。”
  他没有想到这一点,威逼不行,只有利诱。
  “吴老板,别把话说绝。你难道就不问问我要多少钱?你手中,解家手中,那么多的无价之宝,分一点给我们作经费,我们相安无事,难道不行么?”他敦敦善诱起来,语气已经有一点急躁,“吴老板,谁拥有青铜,谁就能掌握这个世界,吴老板,你是生意人,这买卖绝对划得来。”
  “它不是这个人间的东西,即使存在,也不该由你们,我,来掌握。况且,你能拿他威胁我一次就能有第二次,我想一次都没有。”吴邪慢慢站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多保重。”
  他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对面的人头脑清晰,软硬不吃,不惜命,毫不留情的封死了所有活路,也没把他和他的东西放在眼里。
  可这是最后的机会,他不可能交给上面,汪家人已经不可靠。那样,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继续研究了。
  “你站住。”他也站起来,把手中的金属光泽的东西迅速打开,“这个就是我的命,你好好看看。”
  可吴邪已经转身走开了,是不应该跟个疯子谈判,疯子的手下见状都逃的没了影儿。他听见身后卡达卡达的响,应该是那种启动的电子密码。
  吴邪没有停步,眼睛却望着窗外夜色中的西湖,微微一笑,黑也好像那个人的眼睛,永远不可捉摸,静静的跟他说再见。
  在尖啸的电子音响起时,吴邪猛然转身,利落的像一只军犬,向他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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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来香港已经有一星期。家里的人全在这里,这是位于元朗区的一座二十层公寓,占地四百平米,隶属于德国一家公司,底下十层办公,上边十层是不一样的格局,用来住人。
  他被安置在顶楼最奢华的一个大套间里,一面全是玻璃墙,可以看得见山。
  屋内装饰富有现代化气息,迥异于那些幽暗腐臭的墓道。
  而他自从来了,就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这沙发宽大又柔软的令人惊异,坐上去就好像陷进了云里。
  电视从早晨八点就被来看他的张海客打开,开始总是拨到香港的有线电视,粤语讲着新闻,可等张海客过一段时间再看时,却总是西湖卫视,而张起灵依然陷在沙发里一动不动,要么阖着眼睛,要么看着花色玻璃的天花板。
  他不可能是身体原因导致的缺乏精神,张海客想,刚安顿下来,就安排了医生给他全面体检。
  那是个上了年纪的德裔医学教授,一头白发,两只灰色的锐利的眼睛就好像玻璃球。
  皮肤,心肺,关节,肌肉力量,那医生边检查边啧啧惊叹,用的是英语,在场的人都听见他咕哝了一句“superman”,张海客当然不惊异,他早就知道,以张起灵的身体条件,参加奥运会松松垮垮能得铁人三项冠军。他一点都不担心张起灵的身体。
  接下来是血检。由张家人完成,一百年来最强的麒麟血被那个张家的医生捧出来时,几乎要颤的拿不住。
  直肠指检和某些项的检查(前列腺,米青.液,等等)却被张起灵拒绝了。吴邪的脸在他脑海里闪了一下,就停住不动了。张海客见状就遣开了医生和其他人,留他一个人清静。
  刚到的第二天他们组织了一个小小的中式晚宴,说是中式晚宴,六七十口人齐聚一堂,全是粤语味儿的“ba”,张起灵坐在主位上,左边张隆半,右边张海客。
  饭前张海客一一地介绍着,附带介绍辈份与称呼,大多数人非常恭谨,与他平辈或辈分将近的人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而年轻一代则活泼的多,有几个把他从头打量到脚,甚至亲热地上来作势欲扑,被张海客拦下了,向他解释着这几个是在国外长大的,不懂礼数,族长勿怪。
  而有那么几个外家小辈,站得远远,钉着满耳朵耳钉和鼻环,放肆的看着他,也不打招呼,只盯着他用粤语交谈了几句,分明是认为他听不懂,张海客听见脸色就变青了,小心的看他的脸色,唯恐他听懂了。他并不介意,所以这天也就这么过。
  他陷在沙发里,耳边全是西湖卫视家长里短的吴侬软语,多么像吴邪。虽然吴邪和他说话用的是普通话,但是他听见过吴邪用杭州话和别人交谈,年轻的男人的嗓音讲起江浙方言来分外动听(甚至在威胁起人来,例如“给你下药干了你”这种时候),他想沉在这种口音里,但是现在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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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如此残酷的一章,被我写的有点荒诞和喜感。汪家族长这个变态技术宅,是拿我自己当原型的。
  【沙海】我这一辈子(十六)
  这是第六天。
  张海客走进门来,扫了一眼。
  只见张起灵仍然坐在沙发里,却看着玻璃外的群山,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黑着屏。
  他等了一刻,不见动静。也顺着张起灵的视线去看群山。那山脊在雨中颜色青黛,映在青灰色的天空下显得弯弯曲曲,像是虫子爬。在张起灵眼里,必然既藏不住气也守不住形。
  张海客想,没准在张起灵眼里,这山就像香港,既没有北地和中原的厚重醇厚与大气,也没有西北的苍凉和神秘,更没有江南的秀美雅致和空灵,端的是个经济繁荣之所,却是个文化贫瘠之地,至少没有他要的那一种。
  他搭讪着说了些此地风水之类的东西,发现对方完全没再听,便道出正题:“晚上八点三楼大厅有酒会,麻烦你去露个面,走个过场即可。”他自家看看时间,发现已经六点半,就转身出去了。
  到了八点,张起灵出了门,没有坐电梯,沿着楼梯走下去,这里消音效果好,而且空间逼仄,很适合暗杀和搞伏击。
  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原本敏锐的五感已经觉察到,十五楼的拐角处有人,不只一个,他不动声色,直着往下走,发现拐角处出来三个年轻男人,其中一个一耳朵密密麻麻的耳钉,应该是见过面的外家里的小辈。
  这三人并非是有意等他过来,看见他出现俱是一愣,然后也跟着下来,开始用粤语交谈,而且声音有意越来越大,张起灵不管,继续向下走去。
  突然,他听见了一个词,蓦地站住,转身看着那三个人,那三人没料到他会反应,愣了一下,其中一个歪着头,居高临下的对着他说了句粤语,其余两个听见就笑了起来。
  这时已经在四楼到三楼的楼梯上,几步远的廊门里就是大厅,已经可以听见杯盏的声音和粤语英语的混杂声。
  他们笑声未落,就看见张起灵豹子一样蹿了上来,只一脚,那个人就被他踢得飞出去,另外两个见状,嚎叫着扑上来,却被他拎了后脖颈子,掼到楼梯下去,扑扑腾腾一串巨响。
  张起灵翻上楼梯径直飞身下来,落在最早挨踢的那人身边,这时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张海客和几个男女奔过来,张海客见状,望着他道:“族长你跑到哪里去了,我跑到顶层找你,发现没人,原来你却在这里,陪着小辈练拳脚。”一边冲他挤眉弄眼起来。
  张起灵会意了,道:“正是。这就来。”
  大家见状,就陆续折身返回,这当口,趴在地上的几个人挣扎着爬起来,望着张起灵又骂了一句,张海客回头,脸色急变,一声“反了你了”还没说出口,就见张起灵已经掐着那人的脖颈举起来,一字一句的说:“再说他一句,就拧断你的脖子。”那人手脚凌乱的扑腾着,张起灵却对着他的眼睛,一直不松手。
  眼见那人面色由通红变成青紫,张海客才低声道:“算了族长,他不懂事,饶了他吧。”其他的几个男女颤颤巍巍的附和。张起灵松了手,转头向三楼大厅走去。
  他稳步走过大厅,张海客默默跟在后面,人们慢慢注意到他,稍稍收声,几个身材窈窕的浓妆女人,踩着高跟鞋,想要插过来靠近,他却避闪开,由着张海客去应付,他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装饰华丽的大厅,交谈的族人和外人。这里不是墓道,不是雪山,不是寺庙,这里的人,是他的族人,却生着一层疏离和寂寞。
  半个钟后,他回了自己的套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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