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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了一遍,还和往常一样,由着自己的性子大加渲染。她们说过的事她几乎全说了,还暗示有好多话纯属个人机密,她以人格作保不能泄露。她的三位听者听她说,也没有特别注意她在说什么,后来便说道霍林福德少爷不在庄园上而在伦敦一事,还有他为什么在伦敦的原因。
  “罗杰·哈姆利要出国进行科学考察!”吉布森先生叫道,顿时生气勃勃起来。
  “对。还没最后确定,但霍林福德少爷是唯一一位关心此事的遗产托管人,加之又是卡姆纳老爷的儿子,这事也就差不多定了。”
  “我觉得我在这件事上有发言权,”吉布森先生说道,接着又恢复了沉默,不过从这时起他一直竖着耳朵听。
  “他要去多久?”辛西娅问道,“我们会非常想念他的。”
  莫莉的双唇做好了回答“是啊”的样子,但没有发出声来。她的耳朵里嗡嗡响,好像另外几个还在谈论,但说的话既不清楚,也分不清是谁说的。他们说的都是些猜测而已,与那条重大新闻不相干。在另外几个人看来,她好像跟平时一样在吃饭;再说,只要她沉默,就多了一个听者,好听吉布森太太滔滔不绝的唠叨以及吉布森先生和辛西娅的谈论。
  第三十三章 前程似锦
  过了一两天后,吉布森先生腾出时间,巡诊时顺便去了一趟哈姆利庄,想比较确切地了解一下罗杰的那个方案。局外人都是道听途说,不明具体情况,再说他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干预这事。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奥斯本的症状在吉布森先生看来,是得了不治之症的样子。尼科尔斯医生在这一点上与他一见不同,吉布森先生也知道这位外科专家经验丰富,医术精湛。但他还是认为自己是对的。如果自己看得对,这病要么就像目前这样拖上几年,要么顷刻之间要了这位年轻人的命。假定吉布森先生看得对,那么罗杰远离家乡,突然要他回来时却通知不上——还一去两年,这合适吗?然而事情要是已经定了,一个搞医德再干涉就有可能促使人担心病人情况不妙。毕竟尼科尔斯先生也有可能看得对,病症也许是由别的原因引起的。也许?对。很可能是别的原因吧?不,吉布森先生不能同意后面这个假设。他一面骑马前进,一面沉思。韁绳松弛,他的头微微低垂。这是个宁静清朗的秋日,黄里透红的树叶上挂着露珠晶莹的纤细蛛丝。树篱上爬满拖拉缠绵的荆棘,长满了成熟了的黑莓。天空里到处是鸟儿告别的啼鸣啁啾声,清晰简短——不同于春天里放开歌喉的长啭。当清脆的马蹄声落在铺着石子的小道上,便能听见谷茬地里鹧鸪扑棱棱飞起的声音。虽说没有一丝风儿,却处处可见树叶颤悠悠飘落到地上。一年四季,各有其美,这位乡村医生也许比绝大多数人感受更深。感受深市因为对美景看得多,白天看,晚上看,刮风下雨看,艳阳天里看,也在这平静柔和的阴天看。他看景而得的感受从不对人说,其实也是,他的感受不可言传,连对自己也没用话表达过。不过要说他的情绪会有接近动感情的时候,那就是在这样的秋日里。他骑马进了马厮,把马交给了一个仆人,然后从边门进了大房。在过道里他碰上了老乡绅。
  “好极了,吉布森!什么好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你要吃些午饭吗?桌上现成,我此刻刚刚离开餐厅。”说着一直和吉布森先生握手,直到高高兴兴把他安顿到摆满饭菜的餐桌边为止。
  “我听说了罗杰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吉布森先生说道,立刻进入正题。
  “哈,这么说你已经听说了,是吗?扬名四方了,对不?他是个令人自豪的孩子,好罗杰,强罗杰。我们过去老觉得他脑子慢,现在我看慢的、稳当的最终取胜。对我说说,你都听到了什么?在外面多有名?先别忙,你必须慢慢喝一杯。这是陈年老窖啤酒,如今我们不酿这种酒了。藏得念头和奥斯本的岁数一样大。生他那年秋天酿下的,我们称之为小乡绅酒。我原想着在他结婚时开封,但我不知道他那个婚什么时候才能结,所以我们现在开了它,为罗杰庆功。”
  老乡绅刚才显然在比较谨慎地品尝小乡绅酒,果然这酒像他说的那样“劲道不亚于白兰地”。吉布森先生只好小心翼翼地小口啜饮,边喝边吃凉烤肉。
  “好!现在说你都听到了什么?要听的多了,全是好消息,不过我一听就会想那孩子的,我知道会想。”
  “我不知道是否定了。我只听说正在进行之中。”
  “这个嘛,是像你说的在进行之中,进行到上个星期二便定了。不过他没有让我得知任何情况。他说他怕说了我会操心,老想着成与不成的事。这样我就一点消息也没有,直到接到霍林福德少爷一封信——放哪儿了?”他拉出来一个大黑皮匣子,装的是各种文件,又戴上眼镜,一份一份地念信件标题。
  “‘木材测量,新铁路’,‘奶牛用药,海斯庄生产’,‘多布森的帐目’,嗯——嗯——在这里。现在你看看这封信。”说着把信递给吉布森先生。
  这是一封有气魄、有感情、明事理的信,用简单明了的语言对这位老父亲解释了根据那份遗嘱应做的事情,他和另外两三个人是遗嘱的受托管理人。有丰足的津贴用于一应花销,完成后还有更丰厚的奖金,于是吸引了三四位颇有名度的人自荐作为委以此任的候选人。霍林福德少爷接下来又说,自从罗杰发表了那篇回答法国骨学家的文章后,他近期经常见罗杰,他有理由认为在罗杰身上几位受托管理人会发现符合要求的综合素质和各种优点。和任何一位写信时已经面谈过了申请人相比,罗杰更胜一筹。罗杰在这一学科中钻得深,已获得丰富的知识,同时又具备对资料进行比较分类的天赋能力。他已经表明他是一个精细准确型的观察家。他年龄也正合适,健康和体力都是强盛的时候。再说也没有家庭拖累。读到这里吉布森先生停住考虑起来。他并不一定要弄清楚结果是通过什么步骤得出来的,他已经知道结果是什么就行了。可是他的目光看到所给的报酬时,心又被吸引住了,那报酬的确极为丰厚。于是他又认真读了这封信中对一位父亲盛赞其子的那些话。老乡绅一定在注意着吉布森先生——一直等他读到这一部分——这时他搓搓手,说道:
  “嗨!你总算读到这个地方了。这是全信中最精彩的部分,对不对?上帝保佑这孩子!这些赞扬话还出自一个辉格党人之手,你注意了,这就格外好听。更多的赞扬话还在后头呢。我说,吉布森,我这运气总算要转了,”说着又递给他一封信叫他看,“这封信今天上午刚到,我就已经照信上说的办了,打发人去找工头,排水工程立即上马,真的。到明天,上帝啊,他们就要重新干起来了。”
  吉布森先生看了第二封信,是罗杰写来的。在某种程度上这封信是虚荣心地重复了霍林福德少爷说的话,也解释了他为什么没有请示父亲而最终迈出对他的一生具有决定意义的一步。他不想让父亲等结果而提着心惦念,这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他觉得,换上一个人替他着想也会觉得,他接受了这个任务,就是开始了一种他自认为最适合于自己的生活。接下来他谈的全是生意事了。他说他知道父亲因缺钱不得不放弃排水工程,一直为此而痛苦,那么他,罗杰,现在已有能力马上筹措资金,以他两年的考察工作完成后即将得到的报酬为抵押。他还保了人寿险,为的是万一他不能生还英格兰时确保他筹措的资金由人寿保险金偿还。他还说以这种万无一失的条件而借到的钱将马上转交给他父亲。
  吉布森先生放下信,半晌没说话。后来他说——“他要付一大笔钱来保海外人寿险。”
  “他有奖学金,”老乡绅说,听吉布森先生这么一说心情有点沉重。
  “是啊,有奖学金,这不假。再说他是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这我知道。”
  “要是能给他母亲说这事该多好 ,”老乡绅低声说。
  “现在看来一切都定了,”吉布森先生说,像是回答自己的想法,不像是接老乡绅的话。
  “对!”老乡绅说,“他们会抓紧时机的。他一准备好随身携带的仪器设备就马上出发。我都舍不得他走。你好像不怎么喜欢这事儿,医生。”
  “不,我很喜欢,”吉布森先生说道,口气比刚才高兴了些,“现在要阻止就是故意捣乱了,”他自己寻思道。“我说乡绅老爷,我觉得有这么个儿子真荣幸。我嫉妒你,真嫉妒你。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孩子,出众的地方不止一处,还具备应有的纯朴和孝心——少年有为啊!”
  “是啊,是啊,和奥斯本相比,他更像我的儿子,赛奥斯本两倍。这个奥斯本,谁都可以说他这辈子一事无成。”
  “好啦,乡绅老爷,我听不得任何说奥斯本不是的话。我们可以赞扬一个而不贬低另一个。奥斯本身体不壮实,不能像罗杰那样苦干。有一天我碰见一个人,他认识三一学院罗杰的导师,很自然我们就谈论起罗杰来——并非每天都有机会向人炫耀自己有一个朋友是高年级数学学位考试甲等及格者,我几乎和你一样为这孩子感到自豪。这位梅森先生告诉我,说罗杰的导师认为罗杰的成功只有一半应归功于他的智力,另一半要归功于他极其健康的身体,这使得他能够比绝大多数人工作更勤奋,更坚持不懈,常人这么干就受不了。这位导师说,在他平生经历中,还没见过有谁在脑力劳动方面有罗杰这么大的承受力,他研究累了,稍事休息就能重新朝气蓬勃地干起来,劳逸之间的停顿绝对比大多数人都要短。我作为一个医生,把他的很大一部分优势归结为物质原因,那就是极好的身体素质,而奥斯本就不具备这一点。”
  “奥斯本如在户外多活动点,也可以有个好身体的,”老乡绅不高兴地说,“可是他除了往霍林福德镇上晃荡外,就没一点出去的意思。我希望,”他继续往下说,说着突然怀疑地看着吉布森先生,“他没有追你家姑娘中的一个吧?我不是成心得罪你,这你知道。可是他要继承家业的,这份家业又不丰足,他得与有钱人家联姻。我想在罗杰身上我就可以不这么讲究了。可你知道奥斯本是长子啊。”
  吉布森先生脸红了,有一阵很生气。转念一想,老乡绅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又是老朋友的情分,于是他话虽说得简短,却是心平气和。
  “我以为眼下没有那种事情。我自己,你知道的,不常在家,但我没听说也没看见任何使人觉得有那种事情的迹象。我要是听到或看到什么,会让你知道的。”
  “你看,吉布森,千万别生气。我很高兴两个孩子有个快活之家常去走动,我也感谢你和吉布森太太把这事搞得快活热闹。只是别沾爱情的边,沾上了没有好结果的。没别的,就这个事。我相信在我有生之年奥斯本是挣不下一个铜板养活妻子的。我明天一死,他的妻子还得拿出不少钱清理和家产一道继承下来的债务。如果我说了我从来不该说的话——有点尖刻吧——唉,这都是因为我操心太多,这愁肠谁也不知道啊。”
  “我不生气,”吉布森先生说道,“但我们之间要把话说清楚。你要是不想叫你的两个儿子像现在这样常到我家去,就亲自对他们讲。我喜欢这两个孩子,也高兴见他们。但他们一定要来,你就得承担一切后果,不论后果如何。两个小孩子和两个年轻姑娘频繁交往,交出什么事来不能怪我,也不能怪年轻人。不过更重要的是,我刚才说,你眼下担心的那种事我根本没发现,而且我已经答应一见苗头就马上告诉你,过了这一步我就不干。将来如有做亲家的事,我不管。”
  “要是罗杰爱上你家莫莉,我倒不像对奥斯本这么介意。你明白,他能为自己奋斗,她也是个不同寻常的好姑娘。我那可怜的妻子生前那么喜欢她,”老乡绅回答说,“我考虑的是奥斯本和我家基业!”
  “那好吧,告诉他离我们远点。我会很遗憾的,但你就放心了。”
  “这事我会考虑的,不过他难管教。我同他说话总是看法还没出口人先气个半死。”
  吉布森先生正准备走,一听这句话,又转回身,一只手放在老乡绅胳膊上。
  “听我忠告,乡绅老爷。我说了,就我所知,至今没有见什么害处。预防胜于治疗。对奥斯本直言相告,但话说得温柔些,说干就干。这样他要是几个月不在我家露面我也能理解是怎么回事。你只要和颜悦色地跟他说,他就会听你的忠告,像听一个朋友的良言一样。如果他能向你保证决无危险,他当然可以和往前一样常来,什么时候喜欢来就来。”
  给老乡绅提这番忠告当然是非常好的,但奥斯本已经搞成了那种他父亲极力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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