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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克制的人,尤其是当身份不如她的人对她说话不顺耳的时候。
“那么,先生!当她一个人在外面走,没有任何人陪伴的时候,你和她会面,扣住她和她长时间谈话,你难道不知道这对一个年轻姑娘的名声会多么不利吗?你引起——是你引起的这些传闻。”
“亲爱的哈里特,你是否讲得太多了?你不知道——普雷斯顿先生也许有结婚打算——可能已承认有次打算了。”
“不,老爷。我对吉布森小姐没那个意思。她也许是个值得敬重的姑娘——我毫不怀疑她的确是。哈里特小姐似乎决意要把我逼得非承认不可——承认了的话并不值得羡慕——柄不令人愉快——实话说了吧,我是被人甩了的;订婚很久以后,被柯克帕特里克小姐甩掉了。我相信是吉布森小姐鼓动她甩我的。在柯克帕特里克小姐采取的这个最后步骤中,她毫无疑问是她的代理人。因此你可以想象出,我和吉布森小姐的会面决不是那种非常愉快的会面。我相当痛苦地作此坦白,不知道是否已使小姐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他说到“好奇心”三个字时加重了一下。
“哈里特,亲爱的,你太过分了。我们没有权利打听普雷斯诺顿先生的私人事情。”
“我不再问就是了,”哈里特小姐说道,说着非常迷人地坦率一笑。很久以来,虽然天天见面,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他笑。原来,几年以前,又一次,他自觉长相不错,对哈里特小姐说话时采用了一种对女人下功夫时用的亲近调子,恭维她时像和身份相等的人说话一样。
“不过,我希望,”她继续说道,态度依然和蔼,使他感到他在她心目中比刚才开始谈话那一阵儿身份高了些。“他要是知道霍林福德那些女士们忙个不停的舌头一直在议论我的好朋友吉布森小姐,并且已到不可容忍的地步,他会原谅我的。这些女士们就因为她和普雷斯顿先生有过几次来往而冤屈她。普雷斯顿先生刚才已经对他们来往的性质作了解释,这使我十分感激。”
“我想,我的解释不宜告诉别人,这一点我不说哈里特小姐也定然明白,”普雷斯顿先生说。
“当然,当然!”伯爵说道,“这一点谁都能理解。”然而一回到家里,他便把和哈里特小姐与普雷斯顿先生之间的谈话全都告诉了他的妻子和库克斯黑文夫人——当然是嘱咐她们严格保密。此事之后,哈里特小姐在家里挨了不少批评,问她过问人家的私事。有失教养,她只好急着贵族小姐的身份规矩了几天。不过,她想了个安慰自己的办法,去吉布森家做客。到了后发现吉布森太太(还在生病)正在睡觉。她没费多大周折便把不知就里的莫莉带出来散步。哈里特小姐领着莫莉在镇上的那条主要街道上从这头走到那头,从那头又走到这头,在格林斯特德书店晃悠了半个钟头,最后又去拜访两位布朗宁小姐,遗憾的是,她们俩个都不在家。
“也许,留个名片也一样,”她考虑了一分钟后说,“我留个名片,把你的名字写在下边,莫莉。”
莫莉像个物件一样被带来带去整整一下午,她有点迷惑不解,叫道:
“求求你,哈里特小姐——我从来没有给人留过名片。我自己没有名片,再说这里又是布朗宁小姐家,她们家我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你不用管,小鬼。今天我要叫你样样事情都做得合乎规矩,礼数周全。”
“回去后你告诉吉布森太太,叫她到托尔斯庄园来好好玩一天。她病好之后能来的时候,随时告诉我们一声,我们派车来接她。其实,她最好过来多住几天。这个季节病人不宜晚上出门,即使坐在车里也不适合。”哈里特小姐站在布朗宁小姐家门前的白色石阶上,握着莫莉的手,说着话儿道别。“亲爱的,你告诉她,我到你家业师看她来的,见她睡着了,就和你跑了出来。别忘了叫她到我们家来住几天换换空气——我相信妈妈高兴她来——还有,有车接她。现在,再见吧。我们今天干得不错!有你不知道的好处,”她继续冲着莫莉说,尽管莫莉已经走远听不见了。“我今天领着这孩子到处转悠,霍林福德对吉布森小姐的看法要是转不过来,算我看错了这鬼地方。”
第五十章 辛西娅陷入困境
吉布森太太流行性感冒好了后体力恢复得很慢,她还来得及接受哈里特小姐的邀请去托尔斯庄园,辛西娅已经从伦敦回来了。如果说莫莉曾认为辛西娅走之前对她的态度不够亲切,不够体贴的话——如果莫莉真有过这样的一闪念想法的话,辛西娅一回来她就觉得不该那么想。两个姑娘一见面,完全像往常一样亲热,互相搂着腰上楼进了客厅,手拉手坐在一起。辛西娅恼人的秘密压在心头的时候,不是精神不振,就是有些轻浮:现在总的来说,比那时安详。
“这里一看就是自己的家,”辛西娅说,“叫人心里舒服。不过,你要是身体好一些该多好,妈妈!你身体不好,这是唯一叫我不快活的事情。莫莉,你为什么不写信叫我回来?”
“我本想给你写——”莫莉开始说。
“但我不让她些,”吉布森太太说,“你在伦敦比回来好得多,你回来又治不了我的病。你在那里可以往家里写信,看你的信才叫人开心呢。现在海伦的病轻了,我也差不多好了。大家都在盼慈善募捐舞会,你回来得正是时候。”
“可是我们今年不能去参加,妈妈,”辛西娅断然说道,“是在二十五号举行,对吧?我断定那时候你的身体还不行,不能带我们去。”
“看来你是定要把我的病往重里说,孩子,”吉布森太太颇有几分埋怨。她属于这样的人:只得点小毛病的时候,愿意夸大些,但是真的得了有些分量的病时,遇到娱乐活动不愿放弃,便不肯承认自己病重。这次舞会她原本一心要去,好在她丈夫头脑清楚,断然作主禁止她参加。这道禁令引起的后果是她情绪越发低落,唉声叹气:家里气氛如此,连本来爱说爱笑的辛西娅也受到了影响。这叫莫莉老觉得为难,她既要自己强打精神,又要使另外两个不要消沉。吉布森太太心情不佳可以用身体不好来解释,可是辛西娅为什么话如此少,而且还要长吁短叹的。莫莉猜不透个中原因。尤其叫她猜不透的是,辛西娅不时地说起她干过的某些为人不知的行善积德之事,意在要莫莉夸她一番:莫莉年轻,以为但凡人做了好事,良心上得到安慰,必定心情愉快,情绪也高。然而,辛西娅的情形并非如此。有时候她说这些事情时,正是她情绪特别低落、心情特别苦闷的时候。
“啊,莫莉,你得让我的善良本性休闲一下。今年它结出来了神奇的硕果。你不知道,我表现得多么好!”要么就说:“莫莉,说真的,我的美德必须从云端落下!在伦敦时它太劳累了。我觉得它像个风筝,高高飞了一阵子后,突然落下,缠在了纠结的刺丛中。这是个比喻,除非你能相信我出门在外表现得非常好,否则就听不明白——正因为我有好表现,所以现在有资格同妈妈的刺从斗一斗。”
辛西娅有个怪毛病,自己的秘密不打算告诉人时爱不断地暗示她有秘密,在她和普雷斯顿先生来往期间,莫莉对此已颇有体会。虽然有时候好奇心亦为所动,但总的来说,辛西娅又故弄玄虚的时候,莫莉可以说是充耳不闻。有一天秘密破壳而出,原来是亨德逊先生向辛西娅提出了求婚,辛西娅拒绝了。不管怎么说,她做了一件了不起的有德行的事,却暗示来暗示去,莫莉对此很难欣赏。这个秘密是这样公开出来的:吉布森太太自从得了流行性感冒以来,早饭一直在床上吃,因而她个人的信件总是用托早饭的托盘托上楼去。一天上午,她手里拿着一封打开了的信来到客厅,到的时间比平时早了些。
“我收到一封柯克帕特里克婶婶写来的信,辛西娅。她是给我寄存款利息的——你伯父顾不上。可是,辛西娅,她这一点事啥意思?”(她把信递给她看,指着其中一段。)辛西娅放下手中的活,看她指的地方。她的脸突然变得通红,接着又变得苍白。她望着莫莉,好像要从她那坚强平静的面容上汲取勇气似的。
“那意思是——妈妈,我还是现在就告诉你的好。我在伦敦期间,亨德逊先生向我求过婚,我拒绝了。”
“把他拒绝啦——这事你从没告诉我,反而让我偶然从别人那里听说!真有你的,辛西娅,我认为你太心狠。请问,你凭什么拒绝亨德逊先生?这么体面的一个年轻人,而且是一个这么有教养的人。另外,你伯父对我说过,他有很大一笔私人财产。”
“妈妈!我已经答应过罗杰·哈姆利要嫁给他,你难道忘了吗?”辛西娅平静地说。
“没忘,当然没忘。莫莉总往我耳朵里叨叨‘订婚’二字,我怎么能忘?不过,讲实话,要是考虑到各种未定因素——反正你并没有明确地答应过他——他当时似乎也对这样的事情有所准备。”
“什么样的事情,妈妈?”辛西娅厉声问道。
“有更合适的人求婚呀。想必他知道你会变心,会碰到个你更喜欢的人。你当时当应他是因为你见的世面太少了。”辛西娅做了个不耐烦的动作,像是要制止她母亲往下讲。
“我从来没说过我对他更喜欢——你怎么能这样讲话,妈妈?我要嫁给罗杰,再没有什么好谈。这件事再不要讲给我听。”她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要嫁给罗杰!这倒是非常好。可是谁敢保证他能活着回来?就算他或者回来,我倒要知道他们靠什么结婚?我并不希望亨德逊先生一求婚她就接受,尽管我断定她喜欢他。真正的爱情有个过程,要经得起挫折。不过,她没有必要一下子回绝了人家,等——呃,等看看情况怎么变化再说嘛。我又病成这个样子!气得我心突突跳。我说辛西娅这是冷酷无情。”
“当然啦,”莫莉开始说,但紧接着她想起继母的身体还远没有恢复,如果提出相反意见来维护做人正道,她听了恐怕要生气。于是她改变话题,建议起她吃些什么医治心跳的药来,同时也抑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对她们打算背叛罗杰的企图流露出愤恨来。但是只有她们两人在一起时,辛西娅又谈起这件事,莫莉便不那么心慈面软了。辛西娅说:
“喂,莫莉,现在你全知道了!我一直想告诉你,然而不知为什么我说不出来。”
“我想,这是考克斯先生的故事重演吧?”莫莉沉着脸说,“你对他和颜悦色,他则想得多了些。”
“我不知道,”辛西娅叹道,“我是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和颜悦色。他人很善良,很讨人喜欢。不过我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然而现在想也没用了。”
“是没用了!”莫莉说得非常简短。在她的心目中,世上最善良的人,世上最讨人喜欢的人,只要与罗杰相比,就什么也不是。他屹立天地之间,无人能比。辛西娅下边的话过了一阵才说出来,讲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语调也不大高兴。她再没有故作伤心似地提起她前不久树立美德的好表现。
过了不久,吉布森太太已可以接受托尔斯庄园的多次邀请,到那里去住上一两天。哈里特小姐告诉她说,卡姆纳夫人不得不仍然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吉布森太太若能过来陪陪她,是做了件好事。吉布森太太不仅自以为讨人喜欢,而且隐隐约约地觉得真的为人所需要,不禁洋洋自得。卡姆纳夫人正处于许多病人共有的那种康复状态。生命之泉又开始流动起来,随着生命之泉的流动,原来病重期间变得无足轻重的愿望、打算和计划又回来了。可是她体力还不够强壮,还不能适应她的勃勃雄心。体力是弱而疲,心却是强而坚,这两者放在一起很难驾驭,弄得她老人家常常动辄发火。吉布森太太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到可以做“souffre-douleur”1的地步,所以她的托尔斯庄园之行总的来说并不完全像她来前想的那样愉快。库克斯黑文夫人和哈里特小姐两人都知道母亲的身体状况和脾气,但很少谈论,要说也是在她们两人谈话时认为绝对必要才暗示一下,所以她们注意着不让克莱尔一个人陪卡姆纳夫人过久。可是有几次,当她们中这个或那个来换班的时候,看到克莱尔在哭,卡姆纳夫人在谈论她在病榻上静养时考虑过的某个问题,在这个问题上,似乎她认为天生她就是要纠正世人的错误。吉布森太太没逢这种情况,总认为老夫人话有所指,是针对她的某一错误的,因此不论说的是什么,她都觉得与己有关,进行辩解。她在托尔斯庄园住的第二天也就是最后一天,哈里特小姐一进来,看见她母亲在声调激昂、滔滔不绝地讲话,克莱尔一副被制服了的样子,可怜巴巴的打不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