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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时不知道该直跑到前面的十字路口,还是奔向街道旁的大门,然后破门而入。结果,我往前方斜插过去。当大口张得更大时,我脚步不稳,脚底越来越抓不住光滑的地面。那感觉就像在光滑的冰山上行进,每迈出一步,山就越陡。当脚下的石板路完全塌陷时,我的两个目标——十字路口和旁边的屋子——离我只有几英尺远。没办法,我只能脚下一用力,猛地扑向十字路口。我的手抓住街边的石头,发现石板路面已经直接掉落下去。我的脚吊在空中,没有了着落。张开的大口子有五十英尺深,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就像夏天腐烂尸体散发的气味。黑乎乎的人影在里面乱爬,幸免于难的人都惊呆了。
  我吃力地大喊了一声。没有人来帮我。我就陕要抓不住光滑的石头了,这时我发现我距离堡德的犄角只有六英尺远。我沿着路面的边沿一点一点地往旁边挪,尽量不去听底下的人发出的惨叫。当我的手抓住犄角之后,我抬起右腿,身体用力向上一纵,脚搭在了什么地方,然后我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的身体拉回到地面。惊悸恐惧、浑身发抖,我终于爬了上来。我已踏到平地上,但还是赶紧抱住一根路灯柱子好稳住自己的身体。
  “盖尔?”我冲着深洞大喊,也顾不上会不会被认出来了。“盖尔?”
  “在这里!”我慌忙朝左边看去,大楼的根基部分并没有滑落下去。十几个人因为紧贴着墙根,才算没有掉下去,他们都抓着不同的东西,门把手、门环、邮箱投递孔。与我相隔三个门的地方,盖尔正抓着大门口外的铁艺门栅栏。如果门开着,他很容易就可以进去。但尽管他不断使劲踢门,却没人来开门。“你躲开!”我举起枪,他侧过身子,我向门锁开了几枪,门向内打开了。盖尔纵身跳到门里面,落在了地板的一堆东西上。我救了他,正在得意,突然,一双戴着白手套的手揪住了他的肩膀。
  盖尔用眼睛盯着我,用口型默示了些什么,可我猜不出他说了什么,也不知该怎么办。我不能离开他,但也够不着他。他的嘴唇又动了动,我摇摇头,表示我不明白。不消几分钟,治安警就会明白他们抓到了谁,他们正在往屋子里拽他。“快跑!”我听到他大叫。
  我转过身,朝远离堡德的方向跑去。现在一切都要靠自己了。盖尔成了囚犯。克蕾西达和波洛斯恐怕死掉十次都有可能。皮塔呢?自从我们离开泰格里丝的商店,就没再看见过他。我只能寄希望于他已经回去了,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失控时,赶快回到了地窖,他肯定意识到凯匹特的大街上已经不需要他来转移注意力了,他不再需要成为凯匹特的诱饵,也不必吞下索命果了——啊,索命果!盖尔已经没有毒药了,还说要引爆弓箭,他没有机会了。治安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夺了他的武器。
  我倒在一个门洞里,泪水扑簌簌地流下来,刺得我眼睛生疼。打死我。那是他要说的话。我本该打死他的!这是我的职责,是我们不成文的约定,我们所有人的约定。而我没有做到。现在凯匹特可以杀死他、折磨他、或者劫持他——我的内心像裂开了一个大洞,要将我吞噬下去。我只有一个希望,就是凯匹特会倒台,会放下武器,在他们没来得及伤害盖尔的时候,就放了他。可,只要斯诺活着,这就不可能。
  两个治安警从旁边跑过,对这个缩在门洞里呜咽的凯匹特女孩根本没有多加留意。我强忍泪水,把已经流出来的泪趁还没有冻上赶快擦干,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好吧,我还是一个无名的逃难者。或者,他们发现盖尔在看我了?我把风衣反过来,把红色的一面穿到里头,露出黑色的里子。戴上兜帽,这样就能盖住我的脸。我把枪紧紧地握在胸前,探头看看大街上的情况。只有几个神情迷乱的人没跟上大队伍,落在后面。我跟在一对老人的后面走,他们对我并没有留意。没有人会想到我和老人呆在一起。当我们走到下一条街的尽头时,他们突然停住了脚步,我差点撞上了他们。已经到了市中心广场。广场对面有一排豪华的建筑,那里就是总统府邸。
  广场上堆满了人,有的在哭泣,有的径直坐在地上,一任飘落的雪花堆积在他们身旁。我穿过人群,朝总统府邸走去,脚下不停地被人们丢弃的财宝或者冻僵的肢体绊着。走到约一半的距离,我发现总统府邸的门前有一些水泥路障。路障大约四英尺高,呈长方形围在总统府邸周围。本以为里面没有人,但是里面却堆满了逃难者。也许这些人是被挑选出来住在总统府邸的人?当我走近时,却看到围在路障里面的全部是孩子,从蹒跚学步的幼儿到十几岁的少年。他们都很恐惧,冻得要命。他们或挤作一团,或麻木地坐在地上摇摆。他们没有被领进总统府邸,而是被圈在这里,四周由治安警看守。我马上看出来治安警不是为了保护他们,如果凯匹特想保护他们,就会让他们去隐蔽的地方。这是为了保护斯诺,这些孩子们是他的人墙。
  突然一阵骚动,人群拥向了左边,我也被挤到了旁边,远离了我的目标。我听到人们喊:“反叛者!反叛者!”我知道反抗军已经攻破了凯匹特的防线,打过来了。人群把我挤到了一根旗杆旁,我赶紧抓住旗杆,顺着旗杆的拉绳爬了上去,躲开了拥挤的人群。是的,我可以看到反抗军攻入了圆形广场,把人群驱散到大街上。我扫视广场,搜寻着这里的堡德,心想一定会被触发,但堡德没有被触发。却发生了下面的事:
  一架标有凯匹特市徽的直升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些孩子的上方。无数的银色降落伞纷然飘落。即使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孩子们也知道银色降落伞带来了什么。食物。药品。礼物。他们急切地把降落伞抱起来,用冻僵的小手试图打开绳子。直升机消失了,五秒钟过去了,之后约二十个降落伞同时爆炸。
  人群里传来一片哭喊声。白雪上散落着许多短小的残肢断臂。许多孩子立刻毙命,可还有些痛苦地躺在地上。有一些在地上无声地蹒跚,盯着手里的银色降落伞,好像觉得里面应该还有一些珍贵的东西。治安警看来也并不知情,因为他们正搬开路障,打开一条通向孩子们的路。另外一群治安警拥入了刚打开的入口。不,他们不是治安警,是医务人员,反抗军的医务人员。这种制服无论到哪儿我都认识。他们冲到孩子们中间,迅速打开急救箱。
  我起先看到了一个人,金色头发,辫子甩在身后。而后,当她脱掉大褂罩在一个孩子身上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衬衫后面没有塞到裤子里,像一个鸭子尾巴露在外面。我的反应就像艾菲·特琳奇在收获节仪式上念出她的名字时一样,身子一下子瘫软了,滑落到旗杆底下,有几秒钟的时间动弹不得。接着我推开前面的人群,向她走去。就像以前一样,我扯开嗓子在嘈杂的人群里大喊她的名字。我就快要走到跟前了,就快要到路障了,我觉得她听见了我的呼喊。因为在那一瞬问,她看到了我,她的嘴唇嚅动着喊出了我的名字。
  就在这时,其他的降落伞也爆炸了。
  第三篇 刺杀 25、死亡玫瑰
  真的还是假的?我的身上也着了火。从降落伞炸弹里飞出的火球越过了路障,穿过飘雪的空中,飞落到人群里。我正要转身,一颗火球正击中了我,火舌舔舐着我的后背,把我变成了一个全新的人。一个浑身的怒火像太阳光芒一样不会泯灭的生物。
  一个在火焰中诞生的变种人只有一种感觉:愤怒。没有影像、没有声音、没有感情,只有冷酷无情的火焰灼烧着她的皮肉。她也许会失去知觉,可即使失去知觉也无法逃避。我是西纳的鸟。燃烧的鸟,愤然飞起,去躲避不可能躲避的灾难。带火焰的羽毛从我的身体里生长出来,扇动翅膀只能令火苗更旺。我燃烧自己,但却没有尽头。
  终于,我的翅膀开始摇摆不定,我失去了重心,地心引力将我拉向浮着泡沫的大海,那海是芬尼克眼睛的颜色。我仰面漂浮在海上,后背仍在水下燃烧,但是巨大的痛苦转成了疼痛。当我在海面上漂浮,失去方向时,他们出现了。那些死去的人们。
  我爱的人们在我头顶的天空飞翔,他们飞得很高,在天空盘旋,呼喊着让我去到他们身边。我是多么想和他们在一起啊,但是海水浸湿了我的翅膀,使我无法将它们举起。我恨的人也漂浮在水里,满身鳞甲的可怕生物用它们尖利的牙齿撕扯着我浸满盐分的肉体。一遍又一遍,没有停歇。最后把我拖到了水下。
  一只淡粉色的小鸟俯冲下来,把它的爪嵌入我的胸膛,它想让我浮起来。“不,觊特尼斯!不!你不能走!”
  但我仇恨的那些家伙却更强大,如果她不放开我,也会葬身水下。“波丽姆,放开我!最后,她不得不放开了我。
  在黑暗的水下,我孤独一人。只有我呼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费了好大力气只吸进了水,又费了好大力气把水从肺里挤出去。我想停下来,我不呼吸,可是海水仍然从我的肺里出来,又进去,我无法控制。“让我死吧,让莸跟着其他人去吧。”可四周一片寂静。
  我被囚禁在海水里,几天,几年,也许几个世纪吧。死了,却不能真的死去。活着,却无异于死亡。我好孤独啊,任何人、任何事。无论它们多么令人讨厌,只要能出现,就很好啊。但等我终于有了来访者时,它确实是很温柔的。吗啡。它在我的血管里流动,除却我的痛楚,使我的身体飘然若仙,我又要飞起来了,但终于还是回到了泡沫里。
  泡沫。我真的浮在泡沫上。我可以用指尖感觉到,它护养着我裸露的躯体。我仍然很疼,但好像又有些东西感觉很真实。我的嗓子像砂纸一样干。我闻到了第一次在竞技场里闻过的烧伤药膏的气味。我听到了妈妈的声音。这一切让我感到害怕,我极力深入到意识的深层,去感知这一切。可是,我再也回不去了。渐渐地,我不得不接受现在的我。一个没有翅膀的严重烧伤的女孩。没有了火,没有了妹妹。
  在白晃晃的凯匹特医院的病房里,医生施展了精湛的医术,给我烧伤的地方植了新皮,使得那些几近坏死的细胞恢复了生命。医生同时帮助我做康复训练,弯曲腰身、伸展四肢,以取得好的医疗效果。总有人一遍遍地跟我说起我是多么的幸运。我的眼睛没事,脸的大部分没被烧伤,我的肺也有所恢复,最终我会完全康复的。
  当我的新皮肤慢慢长好,能够承受被子的压力时,更多的人来看望我。吗啡为生者和死者都打开了大门。脸色蜡黄、不苟言笑的黑密斯,正在缝制新嫁衣的西纳,总是天真地夸赞别人的黛丽,都会出现在我眼前。爸爸唱了四段《上吊树》,并提醒我不要让倒班的间隙总睡在一张椅子上的妈妈知道这事。一天醒来时,我意识到大家对我仍寄予厚望,不会让我一天到晚总是沉溺于梦境的。我必须用嘴吃饭,活动筋骨,自己去浴室洗浴。那天我无意中瞥见了斯诺总统,我的心就是一揪。
  “别担心,我救他是为了给你留着的。”医生说。
  她看到我不说话,感到奇怪。马上给我做了测试,结果我的声带受到损坏,可这并不是我说不出话来的原因。最后,科室的主任奥里利乌斯医生得出了一个理论,他认为我已成为精神上的艾瓦克丝,我失声是因为受到精神创伤。尽管人们提出了上百种治疗方法,他却只说不用管我。所以,尽管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人们却总是给我带来各种各样的消息。关于战事:在降落伞爆炸的当天,凯匹特就被攻陷了。现在帕纳姆国在科恩总统的管理之下。军队被派遣到各辖区镇压小股的凯匹特抵抗势力。斯诺总统:他已经被抓起来了,等待着审判。我们小分队:克蕾西达和波洛斯被派到各辖区报道战后的破坏情况。盖尔,正在二区扫荡残余势力。皮塔还在烧伤病房。原来他还是到了城市中心广场。我的家人:妈妈埋头工作,来排解心中的痛苦。
  我无事可做时,忧伤和痛苦便把我吞没。让我支撑下去的唯一理由是科恩的许诺。只要这件事做完了,也就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
  终于,医生允许我出院。我在总统府邸分到了一个房间,和妈妈住在一起。她几乎从不在家里,吃饭睡觉都在医院。所以照顾我成了黑密斯的事,他要保证我每天正常吃饭、吃药。这不是一件容易事。我又犯了原来在十三区时的老毛病,不经允许就在这大宅子里乱转。一会儿去办公室、卧室,一会儿钻到舞厅和浴室,寻找着奇怪的小小的藏身之处。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堆满毛皮衣服的衣橱和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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