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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承担着逆来顺受、功能性的角色,甚至因为他们基数庞大,享受社会福利,依赖慈善机构,有过多消耗社会资源之嫌。物质上本已相当匮乏,而今这个故事还要让穷人在精神上因富有阶层的轻侮而难以抬头。如此情形,如果诗人们还要写诗歌颂“高贵的农夫”,恐怕就非常不合时宜了。
  第二个故事——身份同德行相关
  传统基督教的核心理念认为,人的身份同德行无涉。耶稣是救世主,他也曾是木匠。彼拉多身居高位,却罪不可赦。因此,如果将人在社会中的身份同其德行划上等号,是不可理喻的。一个人可能聪明善良、思维敏捷且富有创意,但他可能是一位扫地工人;而一个人也可能懦弱无能、颓废堕落、残忍成性且愚不可及,他却是一国之君。
  然而,长期以来,人的血统和家族渊源,而不是其才识,决定着他在社会上的职位。因此,在西方历史上,我们不难找到不知如何治国的君王、不知如何管理其庄园田产的贵族和根本不知如何用兵的将军。当然还有很多比他们主人聪明的佃农和比她们女主人能干的女仆。在这样的社会里,我们很难否认地位与德行无关的事实。
  直到18世纪中期情形才略有改观。开始有人质疑等级制度合理性:不管儿子愚笨与否,将大笔的产业传给他,这样做明智吗?皇室子嗣难道一定就最适合做一国之君?在文艺界,人们很早就接受精英思想,即便是等级制度的忠实拥护者也不例外。这样,就有人开始将文艺界同政治和商界进行比较,让人们清楚地看到等级制度的荒谬之处。选择一本书时,我们关注的是这本书写得好不好,至于作者的父母是否有文学天分,是否富有则无关紧要。一个非常有创作天分的父亲并不能保证他的儿子一定能写出一本好书来;同理,有一个蠢笨无行的父亲,但这不足以说明这个人就必定是一个低能的文学家。既然社会在文艺创作方面能接受这样的评刿准则,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将这一准则延用到政界和商界呢?
  托马斯·潘恩在《人的权利》(1791) -书中写道:“我有时想,如果在文学和科学领域也实行世袭制度,情形将会变得何等荒谬,文学和科学的价值又将是多么不值一提。每念及此,我往往禁不住要笑了起来。由此,我又想到我们的政府。一位子承父业的总督又何尝比子承父业的作家高明呢?我无从考证荷马或欧几里得是否有后人,但这不妨碍我做这样的遐想,假设他们有后代子孙,而且他们也都留下了尚未完成的作品,我敢保证,他们的后人没有能力续完他们的未竟之作。”
  拿破仑也是持这样的立场。在他执政之初,他就公开推行“cqrrieres ouvertes aux talents”的聘任制度。在西方君王中,他可以说是公开凭才用人的第一人。晚年被囚禁在圣赫勒拿岛上,拿破仑对其创举仍很自豪:“任何时候,只要我发现才学之士,我一定会让他才尽其用。”拿破仑确有其骄傲的资本:在他统治时期的法国,不仅封建世袭特权被废除了,而且他在历史上首次设立了面向各个阶层的荣誉军团。此外,法国的教育体系也实行了改革,政府设立公立中学,所有人都可以申请入学。 1794年还开设了一所理工学院,该学院为贫穷学生提供大笔的政府助学金(理工学院开办之初,有半数的学生来自较为贫穷的农民和手工艺者家庭)。在拿破仑政府中不少高官,如内政部主要官员、科技顾问和不少的参议员都来自一般阶层。至于那些世袭贵族,拿破仑毫不客气地把他们称为“低能儿、世袭的白痴和国家的不幸”。
  拿破仑的政权被推翻了,其思想却为后人所继承。其后欧美一些主要的思想家都受到了拿破仑的影响。爱默生就希望看到社会里“每个人都能人尽其才,才尽其用”。看到富人们的孩子挥霍无度,而穷人们的孩子却无钱上学,卡莱尔愤然疾呼:“那些慵懒的贵族们,他们是英格兰的地主,他们只知道奢侈地享用英格兰人民的田租,餍足之后,只知道射猎取乐,除此之外,他们还能做些什么呢?”他猛烈抨击英国贵族无所事事、一无是处,于他人于社会毫无补益,然而,就是因为他们是贵族,他们享有了所有的特权。他这样描写一个典型的英国贵族形象:“住着宽敞的豪宅,无须工作,无所不有,没有任何的风险,也无须吃任何苦头,所有的工作都已由他人打理.他慵散地坐在家中,一切是那么的宁静而安详。这就是那种自命为贵族的人!他也许会辩解说,他的祖辈已经为他打拼过了,或者说,他的祖辈曾为他投机,并成功得手了。这就是土地的法则,而且被认为是全世界的法则:这个人应该过着饭来张口的生活,除了得小心自己不要从窗户掉下去,他不必考虑任何其他的事情,也没有任何的义务!”
  同19世纪的许多改革家一样,卡莱尔并非想创建一个经济上人人平等的社会。他理想中的社会并非人人在财富方面均等,而是坚持财富的不均必须有合理依据:“欧洲需要的是真正贵族制度,在这个制度下,所有的贵族必须是有胆有识的人中之龙。现行的贵族制度是虚假的,不可忍受的。”显然,卡莱尔倡议的就是一种精英崇拜的社会制度,只是当时还没有这样一个词语而已。
  新的精英崇拜的思想必须面对两种社会观念的挑战:一是平等主义的思想,这种思想要求在社会财富的分配上必须绝对均等;二是世袭观念,它认为富有贵族的子孙应该自动世袭贵族封衔,理应身居高位(还有自动世袭所有贵族的高雅娱乐,如射猎斑鸠等)。如同旧的贵族阶层一样,新的精英论者一方面允许社会财富的分配存在极大的不均,但另一方面,同激进的平等主义者一样,坚持要求每个人在人生或事业起始之时必须完全平等。精英制度认为,如果每个人都能接受同样的教育,而后又有同等的工作机会,那么,日后即便出现了收入不均衡或声望不平等,也完全是可以接受的,因为这些不平等基本是人们智识和才干的差异造成的。所以,社会财富无须均分:一些人享有特权,是他们智识超人的结果,而一些人可能吃尽苦头,也只能自怨自艾,怪不得他人。
  在社会立法方面,精英体制在19和20世纪取得了长足进步。在西方国家,各国政府或快或慢、或多或少地倡导了机会均等的思想。人们开始普遍接受这样的观念,那就是无论贫富,所有公民都有权至少享有较好的中等教育,而且最好还都能接受高等教育。在这方面,美国走在较前面。 1824年,美国开办了第一所公立高中,到南北战争时期,这样的公立高中已有300所。 1890年,更是多达2500余所。到了20世纪20年代,美国的大学教育也开始依据精英制度的思想进行改革,开始实施大学入学学习能力评估测验的制度。当时的哈佛大学校长詹姆斯·科南特和美国教育测试部门的主席亨利·昌西便是这一制度的奠基者。他们的目标是通过这样一种精英考试,科学、公正且公平地评估每一名学生的学业和智力水平,从而在大学招生时能避免先前的学校偏见、种族歧视和种种沿袭已久的势利观念。这样,大学评判一位学生的标准不再看他们的父亲是谁,或者他们的衣着如何,而是按照他们的真才实学来进行名次的判定。而学生的真才实学,在科南特和昌西看来,应该是指他们分析和解决诸如以下问题的实际能力。
  从下列词汇中选出一对反义词
  obdurate(执拗的)spurious(欺骗的)
  ductile(顺从的) redite(晦涩的)
  或:
  说出每组词中与第一个词意义相同的词,一个、两个,还是没有:
  impregnable(可以受孕的)  sterile(不受孕的)
  vacuous(空洞的)  nominal(名义上的)
  exorbitant(过度的) didactic(说教的)
  那些在大学入学学习能力评估测验中独占鳖头的学生才能如愿以偿地进入他们梦寐以求的名校,接下来,他们当然就很可能毕业后在华尔街找到一份工作并成为名流云聚的乡村俱乐部会员,他们的能力使他们有资格享受这一切。用科南特的话来说,大学入学学习能力评估测验考试是“一种新的社会手段,只要运用得当,它就可能是一剂良方,不仅可以改变先前没有社会等级的状态,而且能给社会注入活力,使我们的社会更靠近所谓的美国理想”。
  这种美国理想也许不太关注社会平等,它仅仅要求每个人在开始阶段拥有严格控制的均等机会。既然每个人都有同样的机会上中小学和大学,同样的机会在几个单词中找出其中的反义词,那么,其后在社会出现贵族阶层都是合理的,可以接受的。
  1948年发表的《世界人权宣言》。它的第二十六条是这样规定的:“人人都有受教育的权利,教育应当免费,至少在初级和基本阶段应如此。初级教育应属义务性质。技术和职业教育应普遍设立。高等教育应根据成绩而对一切人平等开放。”至少在美国和部分的欧洲国家,这已或多或少成为了现实。
  在教育改革的同时,一些政府也开始立法以保证在职场上,人们也有平等的工作机会。1870年,英国政府通过考试面向社会招聘政府公务员,这在英国的精英崇拜制度的发展进程中是一个里程碑。几百年来,英国的政府公务部门一直就是当权贵族的潦倒、愚蠢的亲戚的收容所,这种情形当然没少给大英帝国带来巨大的灾祸。到19世纪中叶,因为雇用这些只懂玩乐、有教养的白痴而付出的代价实在太过惨重,英国政府终于指定斯塔福德·诺斯科特爵士和查尔斯·特里维廉爵士制定一个招用公务员的其他方法。特里维廉爵士对公务部门进行了几个月的调研后,致函给《泰晤士报》谈他的看法:
  “毋庸置疑,我们的上层贵族太过习惯于将我们的公务部门视作他们穷困潦倒的亲戚或家族成员们的庇护所,或者福利院——在这里,那些完全没有能力在社会上找到工作的人却能冠冕堂皇地受禄终身。显然,这是以损害公众利益为前提的。”
  70年后,乔治·奥威尔在《狮子和独角兽》(1941 )-书中仍然在抨击贵族裙带关系的恶劣影响。他声称,英国需要一场革命,不是那种需要“红旗和巷战”的革命,而是一场针对贵族特权阶级的“移交权力”的革命:
  “我们需要的是一种自觉的公开抗争。抗争的发起者就是普通大众,反抗的对象就是政府的低效、阶级的特权和旧有的政治体制。我们要在国民生活的各个方面对特权进行清算。一位贵族学校的白痴居然要强过一名聪明能干的机械师,这样的观念是要不得的,我们必须唾弃。我们不否认贵族学校里不乏诚实且有天分的个人,但我们要打破有钱人作为一个整体对国家的控制。英国必须有她应有的样子!”
  在所有的发达国家,用人制度改革的核心就是用精英们替下那些不学无术的人。在美国,工作机会均等成了最热门的话题。 1961年3月,肯尼迪总统就职还不到两个月便成立了一个“机会均等委员会”,旨在消除政府部门和私人企业在用人过程中可能存在的任何形式的歧视。随即,一系列的立法得以通过:首先是1963年的《同工同酬法令》,其次是1964年的《民权法》,1964年的《平等就业机会法》,接下来还有1965年的《年长雇员法令》、1967年的《雇员年龄歧视法令》、1976年的《同等信用法令》和1990年通过的《美国残疾人法》等等。有了这些立法的保护,我们有理由相信,无论一个人碰巧出生在一个古老的贵族家庭,还是普通家庭,也无论其年龄、肤色或性别,任何美国人都能获得平等的获得成功的机会。
  尽管精英崇拜的制度的进展可能相当缓慢,一些改革其至带有偶然性,或者实行得并不彻底,但从19世纪中叶开始,特别是在美国和英国,精英崇拜的制度已经开始影响并改变了人们对穷人和富人的美德的相对看法。一些基督教思想家坚持认为世俗的成功与一个人的内在价值毫无关系,卢梭和马克思也指责有钱有势的人通过腐败和不当的手段谋取了官位,而现在人们的工作都是通过公允的考试和面试来分派,薪酬也是依据能力来分配,我们将很难再坚持上述两种观点。如今,一旦那些游手好闲的上等人从政府的公务部门清理出去,代管他们的是出身寒门却勤奋能干的精英们;一旦大学入学学习能力评估测验将那些美国东部豪阀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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