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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昭眸子黯了黯,一丝苦笑溢出嘴角:“这是长辈们自幼便灌输给你念头,受到影响也是难免。”
“不全是因为这个……”白夏声音略轻了一些:“我自己,也这么想来着。只是……”
苏子昭搂在她肩头手指几不可察颤了几颤,声音仍是平平无波,含着几分笑意:“小六儿,我记得你小时候脾气大得很,稍有什么地方不合你意,便能将整个梅岭闹得鸡飞狗跳,所有人只要一提到你,都多多少少会有些头疼。真是没想到,如今居然变得这样善解人意懂得处处为他人着想。”
提起儿时,白夏也忍不住闷笑起来:“可不是嘛,反正那会儿有你们几个宠着护着,再加上其他人又碍于我爹和苏伯伯面子不好认真追究,所以即便我捅出了天大篓子也不怕!”
“你小魔王生涯一直持续到十三岁,好像突然有一天,就转性了,变乖了,弄得我们一开始还以为你是生病了,中邪了,到最后,才终于不得不承认,我们小六儿长大了,懂事了。”
白夏红着眼眶抽抽鼻子:“我总不能一辈子那样调皮捣蛋,心安理得有恃无恐。”勉强笑了笑:“昭哥哥,咱们先不说这些。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忙,你能不能回去一趟,跟我家里人打个招呼,让他们日后看到诤言时不要……”
苏子昭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她话,只是怔怔地垂眸看着她发心,忽地开口:“你三哥五哥一年半前去了南海,找到了‘琅琊岛’。”
白夏身子一震,猛然坐起:“你说什么?”
苏子昭瞳孔一缩,声音蓦地沉沉仿若天边夜幕:“小六儿,你果然早就知道。”
第三十八章 那时年少
十三岁前白夏活得甚为嚣张极其跋扈,说像小公主那绝对是侮辱,基本可以勉强定义为‘女天王老子’……
那时候她,说一不二唯我独尊想干嘛就必须要干嘛,否则便撒泼放赖哭天抢地发脾气摔东西偶尔扔扔炸药。看谁不顺眼了,就把几个哥哥当枪使,指哪打哪从不落空,如果杀人不犯法话,估计梅岭早已尸横遍野哀鸿满地。
家里人永远不会对她说半句重话,即便她因为冬天吃不到西瓜而一生气一把火将汇集了无数珍稀药材药园子给烧成了灰烬,她爹也只是抽搐着嘴角颤着声音说了句:“闺女,烧得好!”只不过因为手抖得太厉害,而不小心拔掉了自己一半胡子而已……
有时在外面闹得实在不像话,比如因为小事儿把谁家孩子打折了腿,闲得无聊装鬼吓得谁家孩子魂飞魄散几近疯癫,或者下雨天把族里‘藏书阁’屋顶炸了个洞导致百年典籍毁了大半……她也照旧啥事没有毫发无伤,唯一要做,就是笑嘻嘻咬着苹果围观五个哥哥被罚得凄凄惨惨又切切。
那个时候梅岭,天高云淡郁郁葱葱,是她胡作非为天堂。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管得住她,能让她听话,自然非苏子昭莫属。
在这个比自己大八岁昭哥哥面前,白夏总会不由自主便收起胡乱挥舞獠牙,敛了嚣张霸道习气,乖觉犹如最温顺无害小绵羊。
自出生起,白夏就因为身子骨弱而需得与汤药为伴。长大些,会跑了,她便成天介迈着两条小短腿跌跌撞撞往苏家跑。因为那里没有难闻药草味,只有苏子昭身上散发着淡淡书卷香。
次数多了,白夏索性赖在苏家不愿意回去,苏家人也乐得多了个送上门女儿,将她长期收留了下来。
因为年纪幼小,又只爱粘着苏子昭,他们便住一屋睡一床,如此弹指即十载。
但无论如何,药总是不能断。
白夏嫌苦闹脾气死活不肯服用,苏子昭便每回都熬两碗,与她一起喝。她眨着眼睛看着昭哥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于是也就不觉得酱汁一样汤药有多苦了。
长大了些,苏子昭便开始教白夏认字读书。
他抱着她放在自己膝头,握着她柔嫩小手,一笔一划写出一个‘昭’。
苏伯母路过瞧见这一幕,便对苏伯伯道:“看这两个小家伙多像你我当年模样,不如就让小六儿给咱们家做媳妇好不好?”
苏伯伯笑着说:“好。”
她听见了,便问苏子昭:“什么是媳妇?”
苏子昭抿了抿唇:“就是跟着我一辈子,能为我生孩子人。”
她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后来有一天,苏子昭带着白夏在外面看星星。
他倚树而坐,她窝在他怀里。
天际有一颗流星闪过时候,她拍手大叫:“昭哥哥快看,扫把星!”
“小笨蛋,这不是扫把星,是许愿星。”
“什么是许愿星?”
“你对着它说出自己愿望,它就会帮你把愿望实现。”
她于是爬起来,站在他腿上,两只手在嘴边拢成一个小喇叭:“喂,你听着,我要做昭哥哥媳妇儿!如果你敢不给我实现,我就把你炸成一个烂扫把!”
流星光芒在夜幕拖出一个长长弧度,倒过来看话,就像苏子昭弯起眼角。
白夏歪头看着他:“昭哥哥,你为什么很少笑?”
“小六儿喜欢看我笑吗?”
“喜欢!”
“那我以后就只对小六儿一个人笑。”
白家之所以能成为屹立百年神医世家,在于其对族内子弟严格教导。所有白家人,几乎全部都是生下来就要做大夫,三岁起就要开始相关知识学习。
唯有白夏是例外,她爹对她教育原则是——吃好喝好玩好,不学无术才是宝……
于是她不仅不用学习医术,连女红也一并免了。
她爹说:“我闺女,需要给别人缝衣做饭吗?”
说这话时,她爹斜吊着眼睛看向是温润浅笑苏伯伯。
做出回答却是笑得永远灿烂无比苏伯母:“我还就喜欢跟我一样什么都不会做儿媳妇!”
苏子昭则抱着她面无表情走开:“小六儿,将来你给我生个宝宝,让宝宝给我们缝衣服穿做饭吃。”
她想了想:“昭哥哥,那我现在就给你生一个吧!”
“现在不行。”
“为什么?”
“你还没有长大。”
“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及笄。”
白夏每年都会跟着父兄出去好几个月,吃喝玩乐四处闲逛。
每次回来就抱着一大堆稀奇古怪玩意儿直奔苏家,然后张开双臂,踩着被散了一地礼物,扑进苏子昭怀抱。
苏子昭笑着任她抱一会儿,便让她站好站直,手掌按着她头顶:“比离家时又长高了些,快到我腹部了。”
“昭哥哥,等我及笄时候,能跟你一样高吗?”
“傻瓜,跟我一样高还有女孩子样儿吗?”
“那能到你哪儿?”
苏子昭摸摸她发心,指指自己心口:“这儿。”
待在梅岭不出门日子,白夏总是像条小尾巴似黏在苏子昭后面。
苏子昭开课讲书,她就坐在最后一排呼呼睡觉。
苏子昭被学生们围着答疑解惑,她就爬到一旁树上吃野果。
苏子昭挑灯夜读,她就搬个小板凳趴在桌子上玩蜡烛,玩着玩着小脑袋便一点一点开始打瞌睡,等再清醒时候,已是第二天早晨,她睡在舒舒服服床上,旁边还残留着一丝好闻书卷香。
苏子昭研究机关暗器研制炸药,她就……被赶得远远,恨不能隔着十七八个山头……
再后来,白夏又长大了些,认识了很多字可以看懂艰涩书,她便越来越喜欢跑到苏子昭书屋里待着。
一排五间大大竹舍,里面是高高书架,装着满满书,各种各样书。
家里人包括苏子昭在内,都以为她是去看诸如话本子或者各地游记人物野史这样闲书,只当是小丫头好奇,便也不去管她。
而事实上,她看是医书,并且,绝大多数记载着各类疑难杂症甚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奇病,有很多孤本,就连白家‘藏书阁’里都没有。
因为她发现,苏子昭对这些好像很有兴趣,常常放在手边反复研习,有都被翻烂了。所以她也要看,也要有兴趣。
就像,苏子昭喜欢吃榛子酥,她就也喜欢吃,而且,还悄悄学会做了。等到及笄,成了他媳妇,便做给他吃,给他一个惊喜……
白家人,即便不学无术,但从小耳濡目染,基本医学常识总是会。白夏看那些奇病怪病看得多了,便渐渐兴起了想要知道如何医治心思,于是就又开始琢磨起制药配药来。
她没正式拜师请教,只管自己瞎捣鼓。别人见了,自然全当她是一时兴起乱闹腾,便也还是不管她,随她高兴。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一来而去,竟激发出了她体内蕴藏着医学天赋。仅仅过了三两年,她便已达到了只需看一眼,便能准确说出患者所得是何病症,该当如何医治地步。
只不过,她也就只有诊断能耐,最多配个几幅药。若论到动针动刀就歇菜了,因为从小到大,她都被勒令离所有尖锐能够伤人东西远之又远。
这一年,她刚满十三岁。
也是在这一年,梅岭人都惊讶发现,‘女天王老子’转性了。
不再嚣张跋扈了也不再胡作非为了,虽然脾气还是不小,但已经有了为他人着想趋势,甚而至于偶尔还能善解人意温柔体贴一下。
这委实让所有人,尤其是她家人很是惊悚。
尤其是她爹,坚决认为是她脑子方面出了问题,哭天抹泪一头钻进‘藏书阁’里将所有相关医书翻了个稀烂,险些将自己弄成了一个精神病患者。
对此,白夏表示不屑一顾,不解释……
她也从苏家搬回了自己家,有了属于自己闺房。
苏伯母掩着嘴贼溜溜笑:“这说明啊,咱们小六儿开窍了,知道男女有别了。我说昭儿,她葵水应该来过了吧?”
苏子昭冷冷瞥了自家娘亲一眼,对自家亲爹说了句:“管好你女人。”
然后,苏伯母就泪奔着被苏伯伯给拎了回去……
苏子昭拿了个新做毛绒布偶送给白夏,放在她床上:“小六儿,你一向怕黑,半夜常常做噩梦,一惊醒就要抱着身边人才能再睡得着。昭哥哥不在,你就抱着它,有它陪着,你就不会害怕了。”
白夏便楼着这个比自己还要高布偶咧着嘴笑,苏子昭走了后,她便笑着笑着就哭了,哭了很久。
这样过了一年,白夏做了一年乖女儿,乖妹妹。
大家也便渐渐接受了她不再是那个动不动就发脾气使性子刁蛮小丫头,而是个算不上温婉贤淑,却很是娇俏可爱大姑娘了。
十四岁生日那天,白夏拉着苏子昭跑到梅岭最高山头上看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