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_35

  季无力地垂下眼睑,然后缓缓地睁开,幽幽转过身去,“音无,我们走。”
  酒井答应了一声,加紧了几步跟上。
  冷不防后面的刁蛮女子错步追上来,劈面便是一记耳光,声音清脆。
  有季的脸侧过一边,青丝略微凌乱,顺着脸颊簌簌泻下,侧颜依稀可见淡淡几丝绯色的印痕。
  “你——”
  酒井音无大怒,正欲出声,但见身边黑衣的女子蓦地抬起头来,扬手一记耳光回了过去,空中漂亮的括弧划过,清脆的声音响起。
  “你居然敢打我?”遭到反击的女孩捂着脸站在路口,仿佛受了莫大的侮辱。
  “被保护地太好不是坏事,但如果以为所有人都该顺你的意,那就错了。”有季冷冷地看她,“舅舅家教不严,再有下次的话,我不介意替他教训你。走了,音无。”
  她转过身,不忘唤一声自己的助手,而后者尚不解气地瞪了长谷川由美一眼,便匆匆地跟上去。
  长谷川由美捂着脸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心,狠狠地咬了下嘴唇,愤愤转身,钻进路边自己那辆大红色的保时捷,重重地甩上了车门,汽笛长鸣一声便朝着街心疾驰而去,大红色的车身在午后的阳光下艳丽而嗜血。
  “前辈——”酒井音无一声惊呼尚未出口,猩红色的保时捷已经如箭一般地擦着身侧驰过,两个人猝不及防地倒在了地上。
  “可恶!”似乎是意识到了那辆车的主人,年轻的女助理狠狠地爆了粗口,挣扎着爬起来冲着隔着几步路的女子跑过去。
  “有季前辈——”
  有季跌坐在地上,微微摇了摇头,伸手抓住酒井的手腕想要起来,却突然发现已经没有力气,浑身的力道仿佛正被一点一点地抽离,明明只是初秋,地面依然传来刺骨的凉意,下腹部仿佛有着什么东西无止境地往下坠去,痛楚如火焰,一丝丝地漫开来。
  她死死抓住助理的手腕,纤细的指甲狠狠扣进衣物,淡漠隐忍的神色终于无法维系,不可抑制地灰败下去。
  “前辈,前辈——”
  “前辈,你不要吓我!”
  “前辈……”
  耳边女子惊慌失措地呼唤一声急似一声,她抬起头来,白花花的阳光射进眼底,仿佛有一股热流自身体里汩汩而出,诧异地低头看去,却是艳丽的绯色液体已然浸透了白色的衣裙,蜿蜒着向远处延伸。
  未知的恐惧轰然降临,视线在瞬间涣散,一片黑暗。
  这一天的下午,东京都的天空由晴转为多云,而大阪的雨则下了很久。
  从午后开始瓢泼而下,在窗外阴霾的天空下挂起一道白茫茫的帘子,直到傍晚时分才渐次消歇了下去,淅淅沥沥的飘着雨丝,泥土的气息在空气里弥漫。
  身边调为震动的手机急剧震了几下便被掐断关机,隔了片刻,凤长太郎却很不合时宜地敲门进了门,迹部景吾抬头看看这个平日甚为优秀且也并非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年轻后辈,没说什么却依然皱了皱眉。
  倒是对面穿着黑色西装正襟危坐的中年男人微微笑了下,做了一个请随意的动作,迹部方才起身推门出来。
  “什么事情?”
  “忍足前辈请你务必挂电话回去,好像是有季前辈出了事情。”凤长太郎想起中午时候酒井音无带着哭腔挂来的电话心中忐忑,迹部景吾这场谈判从上午一直持续到傍晚,看起来并不顺利,怎么也不应该用额外的事情来分散他的心神才对,只是方才忍足侑士的电话又再度追过来,看上去并不是件乐观的事情。
  迹部景吾的眉峰皱起来,冷着脸掏出袋里的手机,打开来已经有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前两次是手冢国光的,最后一个是忍足侑士。
  他抿了抿唇,按下最后一名字,如料想中的听到某人带着关西腔调的慵懒声线。
  “迹部,终于肯接电话了?”隔了会儿,看似寒暄地问他,“你现在在哪里?”
  “大阪。”迹部微微挑了下眉。
  “很重要的事?”
  “少废话,忍足!”迹部不耐烦地打断他,“一个接一个电话,总不见得是来闲聊的?”
  于是便听到蓝发的关西男人在电话那一头无力地干笑了两下。
  之后便是压低了嗓门。
  凤长太郎打量着迹部的神色,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眉峰隐隐挑了一下,有一种危险的气息。
  连同老练成达的秋山拓麻也似乎被这种神情所摄,而屏住了呼息。
  “这里一时还走不开,麻烦你了。”
  过了许久,迹部收线,阖上手机的翻盖。
  没有发话,只是点起一支烟来,倚着窗子望着外面已渐深浓的暮色站了许久。
  然后猛地掐灭烟头,打开身后的门进去。
  “迹部君,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改天再谈。”对面的男人微笑,笑容和气。
  “没有必要,继续吧。”迹部景吾扬起唇角来,倨傲而优雅。
  有季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黑暗而混沌,充斥整个世界,挣扎想要醒来,却发现力气被抽光,等到醒来的时候夜色已经降临,深浓的墨色透过薄薄的窗帘进入视线,隐约可以见得东京都入夜时的万家灯火。
  手腕上挂着点滴,仿佛可以听到液体在血管里缓缓流淌的声音,她睁开眼睛打量素白的病房,竟有些许茫然的无措感。
  “有季小姐,你醒了?”有身着护士服的女子进来,看了她一眼,有些许的雀跃。
  “你是……”
  “这里的护士,浅野莉磨。”女孩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我们有见过面,忍足医师带我去参加过你的婚礼,还有你弟弟那次……”
  说到一半仿佛是想到什么似的打住了:“抱歉。”
  有季只是倚在枕上摇了摇头,面色依然显得虚弱:“我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叫浅野莉磨的女子一时没有开口,只是将目光投向随后进来的忍足。
  有着蓝色头发的关西男人披着白大褂站在门边上,低头推了推眼镜,方才抬头缓缓地道:“已经三周半了,但是很遗憾没有保住。”
  女子歪在床头怔怔地看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不知道?”忍足的脸上掠过几丝讶异,反倒是不知如何再说下去。
  于是她终于悟其中的意味来,挣扎着缓缓坐起来,颤抖着手缓缓地覆上平坦的小腹,依稀有些的痛楚隐约袭来。
  不知何时到来的生命,几个小时之前尚在这里悄然孕育着,来不及去感知它,已经悄无声息地逝去了。
  她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之前并没有过要孩子的打算,然而这小小的生命就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地来了,然后悄悄地离开,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明明没有期待,眼睛却觉得酸涩,心底茫然疼痛,仿佛失去了某一个角落。
  她怔了许久,直到浅野帮她取下已经挂完的点滴,方才缓缓躺下来,拉上白色的被子:“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吧。”
  温婉的护士看了看忍足。
  后者隔了一会儿方才点点头:“刚刚跟迹部通过电话,他人在大阪,应该会尽快赶回来。下午的案子tezuka替你去了,其他事情都不要想,好好休息吧。一会儿我叫人送吃的过来,有事的话你叫莉磨就可以。”
  她点了点头,侧过身去,将半边脸埋进枕头。
  忍足和浅野一前一后的走出来,在走廊里碰到结束了案子赶过来的手冢国光和酒井音无。
  “怎么样?”
  “刚刚醒过来,身体还有些虚弱。”忍足缓缓地开口,看到对面男子冰凉的镜片微微一闪,“不必进去了,她说想一个人进一会儿。”
  年轻的律师和身边的助理交换了一下眼神。
  手冢国光扶了扶鼻梁上面的眼镜,只轻轻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chapter36 清晨
  入夜以后病房区便是一片寂静,走廊里的光线暗淡,廊灯散着苍凉昏暗的光芒,偶尔会有值夜的护士悄无声息地走过。
  于是,我现在又是一个人了。
  有季在黑暗里突然想,隔了会儿,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不,原本便是一个人的。
  她在被窝里弯了弯嘴角,阖上眼睛,把头埋得更深。
  身体很是疲倦,力气仿佛被全部抽空,却偏偏没有什么睡意,阖着眼睛把自己裹在被窝里,默默听着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分外刺耳。
  过了很久方才浅浅的睡去,极不安稳,有断断续续地梦境。
  东京都白云苍狗的天空下面,猩红色的保时捷迎面压过来,镜头切换成月光淡白的夜晚,女人从楼梯的拐角处摔下来,鲜红的血流了一地。
  尖叫贯穿耳膜。
  她挣扎着从梦魇中惊醒,抱着被子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息,惊悸如野草在身体里蔓延疯长。
  整个寂静的病房仿佛被惊了一下,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昏暗的天光里仿佛有人要靠近来,她骇然地背后一缩:“谁?”
  那人抬起来的手顿了顿,拧了下床边的落地灯,昏暗柔和的光线打落一方狭小的空间,男人颀长的侧边剪影挺拔俊逸,隐约有一身的风尘,眼角的一枚泪痣在迷离的光影里若隐若现。
  有季惊愕般地怔了怔,直到看清楚眼前的人,亦是没说一句话。
  迹部侧眸打量她惊魂未定的表情,有些不忍,走过来坐在床沿,把她拥入怀里,“做恶梦了吗?”
  她没有回答,男人的臂膀温暖有力,隐约有奔波的尘土气息,终于有了伸手可触的真实。
  仿佛是确认了这一点,她终于缓了缓僵硬的脸色,从他的怀中轻轻挣出来,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概一小时之前。”迹部淡淡的,“看你睡了,没有吵你。”
  他在七点结束了谈判,在8点搭私人飞机回来,算上空中和陆上消磨的时间,抵达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知道她的睡眠极浅,哪怕一丝的光线和声响便会难以入眠,索性便没有开灯,只悄悄在一旁的椅子上略略坐了坐,此刻柔和的光影里依稀还可以辨出脸上几分浅浅的倦意。
  女子皱了皱眉,微微叹了一声:“既然手头有事,不必这么急的赶过来的。”
  “都已经处理完了。”听她这样说,迹部隐约蹙了下眉,“被你这么说,倒好像是怪我来晚了一样。”
  “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真的?”他看着她低垂下眼睑,深灰色的眼底黯了黯。
  “不然怎么样?反正已经……”她不愿看他的眼睛,把视线转向窗帘后面迷蒙的夜色,喉咙深处却是微微一哽,再也说不下去,索性蜷起身子把脸埋进臂弯,抱着膝盖把十指紧紧地绞起来。
  隔了很久不见她抬头,迹部终于放弃似的叹息了一声,探出手去微微触碰她的肩头,没有得到回应。
  于是他的眉峰蹙得逾紧,试探性的伸手,触及她的脸颊却惊觉指尖已是一片湿热,他骇然的挑了一下眉,硬生生地将她的脸抬起来,然后便看到她的泪痕,暗淡的天光里斑驳一片。
  女子有些惊慌想要躲开,却被他牢牢地固定住,然后拖进怀里,清浅的吻,便带着男子淡淡的体温簌簌地落下来,和咸涩的泪水混合在一起,濡湿了脸颊。
  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似乎宣泄什么似的,终于响起断断续续地啜泣声。
  ——keigo,孩子,没有了……
  以后会有的,有季,会有的……
  仿佛安慰似的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迹部抬起眼来,深灰的眼瞳在柔和的光影里有苍凉的暖意缓缓地流转过去,只是一瞬却又有些许肃杀而萧条,带着莫可名状的决绝,复又幽幽暗了下去。
  之后她哭了很久,等到终于哭累了,迹部扶着她往侧边微微挪了挪,在床上腾出一点地方,斜斜的歪在床头把她搂在怀里,熄了灯,两个人静静看天光下色调暗淡的天花板。
  “时候还早,不再睡一会儿么?”
  她摇了摇头,下午昏迷的时间太久,夜里却总有噩梦,实在是睡不安稳。
  “不用管我,自己奔波了一天不累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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