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潼传(14)

  “朕会叫人送药物过来,你们好生照顾着他,一定要让他把药吃下去。”无恒穿戴整齐,径自离去,“很晚了,你们伺候他睡觉吧。”
  看着皇帝步出院门,沈嬷嬷气得老脸发皱,一个劲地唠唠叨叨:
  “光吃药也没有用啊……”
  ……
  沈嬷嬷的愿望又实现了。第二天晚上无恒没有来——他起程北上往深溟国去了。
  白天里来了太医院的总判,另开了药方,又带来很多珍贵药材和补品一一交代下来,此后又有内务府里派来的侍从物资增补人力;沈嬷嬷的老脸这才又舒展了些。
  高烧转低烧,总共拖了十来天,直到新年过去才渐渐退掉。沈嬷嬷经常要用“皇上来的时候要身体壮壮”来诱哄才使蔚潼吃下那些难闻难咽的药。蔚潼也就经常追问着:
  “沈嬷嬷,皇上几时会来呢?我身体壮壮了啊。”
  沈嬷嬷也说不准,她根本不知道皇上是什么原因突然消失的,所以也不知道几时再来,会不会再来;而她也说不清到底希不希望皇上来——如果要这样折腾蔚潼的话。于是,她也就一直拿话敷衍:
  “公子要身体更结实才能承受得住皇上每日宠爱啊。来,再吃一口……”
  听到这话,蔚潼总会拼命再多吃几口,尽量填进即使已经没什么空隙的肚里。到风寒痊愈的时候,一向苍白脸上竟也透出罕有的鲜活红润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无恒一支,不表也罢。
  “朝贡”的过程是极其屈辱的,至少无恒这么认为。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当初凭一己之力说服深溟国国君出兵支持自己,可以说,今天无恒拥有的坂埔土地全部都是靠深溟国得来的。割地、朝贡、亲自前去觐见——在国内政局相对并不稳固的情势下,无恒惟有采用一切方式来博取深溟国君的信任。
  最后,无恒不仅得到了国君的信任,还得到了国君的女儿——做皇后。既然做了人家女婿,那么地位高下就不言自见。
  出去一趟,无恒又积蓄了一肚子怒火忿怨,自然要找蔚潼出气。奇怪的是,受气时无恒竟然觉得莫名兴奋——如果根本没有受气,又如何有借口再去雨木云林?抱着这样的想法,以至于深溟国王试探性地提出结成姻亲时,无恒一口就答应下来。
  每日望穿秋水,盼来的却是皇帝大婚的消息,蔚潼受了很大打击。
  对于详细内情他全不了解——雨木云林仍然属于禁地,禁出禁入,能获知皇帝大婚已是不易,还何从打听皇后的来历、“国丈”的身份?
  蔚潼脸上的光采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又黯淡下去,恢复以前那苍白脆弱的状态。
  ……
  无恒再来的时候,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其中最冷的清晨时分。
  给皇帝撑伞的侍卫竟然是当初领着蔚潼去蘅院——好像叫“阿彬”——那个不卑不亢的兵士。
  雨木云林里的一众宫女侍从才起床不久;当无恒在厚重松软的大堆棉被之中,将那热豆腐一般的美人儿挖出来时,蔚潼还是朦朦胧胧的。不过冰冷的手掌一贴到脸上,马上就醒了,美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惊喜莫名。
  “竟然装得那样无辜,我在外面挨着冻呢,你倒睡得香。”
  一切超级出乎无恒意料,蔚潼竟然一头扎进无恒冰冷的怀中,紧紧抓住他的衣服拥抱着他!
  总以为这妖精是痛恨——起码也该畏惧——着自己的无恒,看着埋首在自己腰间的人儿,呆了好一阵子。暖热的体温自腰部弥散到全身,无比甜美的感觉油然升起,无恒伸手几乎回抱。
  最后,停在空中的手缓缓降落,绞住散落的黑发,把意欲迷惑君王的身体扯开。从被迫扬起的脸上,无恒清楚地看眼他眼里湿润的光泽。
  “有话要对我说吗?”无恒不动声色地直视那双眼。
  红润的薄唇只微微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然无恒已被这画面撩起了心火,无法按捺激动的情绪,一下就攫取了诱人的嘴唇,尽情品尝。湿滑灼热的舌如同软体生物般相互纠缠蠕动,将说不出来的话尽量送进对方的唇舌,期盼着能落入情人的心里。
  在不被人窥视到的黑暗里,正上演着激烈的肉搏战,和一场没有语言的热情表白。
  我从看到你的那天起就一直想着你!
  终于可以和你一起……
  可是,如果再一次被你拒绝,我会心碎。
  与其面对那样的结果,不如亲吻吧。
  只是……你又会理解吗?
  ……
  那一刻,两人均抱着相同的念头,只是彼此都不知道,并且永远也不知道;人们总是专注于表达,而忘记感受。
  ……
  爱意过去之后,恨意便又浮出水面。
  被迫卖国的屈辱、无故流放的不甘,依然时刻铭记在无恒心里放不下来。他放开蔚潼,一只手捏玩着他精巧的下颌,冰凉的指腹左右扫过鲜艳的嘴唇。
  “听好了,我是不会爱你的。”
  语气中宣誓的性质大过陈述。
  蔚潼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被他的无情所摧毁,再没有任何申辩的欲望了;可是不能沉默,如果沉默,他会继续地重复地说那些让人心碎的话。于是,也只得开口回应:
  “是。蔚潼知道了。”
  忍住绞痛,压抑着失序的心跳——蔚潼终于体验到——原来寥寥数字也足以令人心血耗尽。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勇气去抬头迎向那毁灭性的冷漠眼神。
  可是,无恒的残酷,在蔚潼的体验中,是到达极致的;说话间,无恒已经伸出了手,捏住他的脸强迫他抬头与自己对视。
  “看着我!”
  对蔚潼大声说话,似能带来额外的勇气,所以无恒常常这样做。
  “我是不会像父皇那样昏庸无能被你迷惑的,你这妖孽。即使不杀你也不会让你有机会再动摇坂埔江山。”
  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即使极少哭闹的蔚潼也禁不住流下眼泪。不可抑止的清流沿着雪白的脸庞淌下——是蔚潼唯一的发泄途径。
  “那么请陛下赐蔚潼一死。”这是他能说出最大胆的话。
  是啊,既然都不能被爱,那么还为什么生存着呢?唯一心爱的人都不要爱自己,那么,柳蔚潼啊,你还要为谁而活?
  “好大的胆子!”说真的无恒也担心蔚潼有天会生出寻死的胆量来,所以一听到这话他马上就神经紧张起来,“你想死,也得先替你当官的父亲想想!”
  没想到无恒竟然会搬出自己亲人来威胁,蔚潼僵住了,脸色铁青,很快就被推倒在床上,耳边还是被无恒的声音包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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