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潼传(26)
明明早就知道柳蔚潼是一剂毒药,还是放不下,以为小口小口地啜食便不会中毒;到了现在,终于领教到他的威力了吧……
一阵痛楚袭来,无恒尽力蜷起身体还是觉得呼吸困难,而他甚至不能分辨痛楚来自身体的哪一部分!
心吗?心在痛。
头吗?头也在痛。
连骨肉四肢、心肝肺腑、指尖发梢……全部全部,都痛苦不堪。
太医无法诊断,更无法开方。
爱情的毒,相思的毒,向来是最凶猛、最可怕、最刻骨铭心……也最无可救药的。
太医们如是想。
但是看来皇帝不会承认,所以所有人也知而难言。
无恒挥退了他们。
几时才会结束呢?
可能不会结束了……
也许会死……
终于,黄昏时分。
无恒下令通令全国搜寻柳蔚潼,张贴画像、封锁城门、实行宵禁、重金悬赏——这样做,也许最后会变得天下大乱;但是,再不去找,也许马上就会痛苦到死。
在“亡国”与“亡身”左右威胁下,无恒明智而必然地将生命放在前面。
入夜,恒王的急病不药而愈。
下部此情可待成追忆
(十三)
戒严令发布之前。
蔚潼漫无目的地在皇城里走来走去,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
原以为无恒可能会找他,可是在家门前等到中午,也没有任何人理他。
……也许无恒早就想摆脱我了吧……
不觉到了城门。
很平常的景况,丝毫不像是丢了个人。
已经午后了,不可能没发现吧。
就是寻常的侍从潜逃出宫,也会派人搜捕啊。
……原来,连侍从也不如。
这种待遇,真是残酷。
这样想着,蔚潼已经接近万念俱灰,所以当他在街道拐角处再遇到那个沉默的男人时,竟然不觉得有些须害怕。
男人也看到了蔚潼。
蔚潼则主动地走向那个男人——以赴死的脚步。
男人还在犹豫要怎么做,他刚接受了命令要带柳蔚潼回宫,有两百名同僚也跟他一起接受相同的命令并且都正往这皇城的每个角落进发。
“……”
蔚潼在他面前站定,现在他一点也不害怕了。
人在了无牵挂的时候,是无惧的。
“你……跟我来。”
平心而论,这句话确实让那时候的蔚潼感到激动不已——无论如何,总算有地方可去。
男人并没有回皇宫,他以掩人耳目的方式迅速将蔚潼领到某个大屋的侧门并进去。
蔚潼没有来过这地方,像是高官的府邸——对高官的家与大财主的家的分别,蔚潼还是很容易认得出来。
书房的陈设很严肃。
墙上挂着几幅诸如“恬淡”“清高”之类的风格的书画,除此以外别无任何装饰;桌椅是没有光泽的深色木器,看似朴素,其实是大户人家小姐妇人做首饰盒用的香木,所以房内无须香炉也会终年弥漫幽幽清香;书架上整整齐齐地码着大量书籍,一本接一本挨得非常紧,而且纤尘不染。
桌上放着一盏油灯,也是房里唯一的光源,因为还没有点起来,所以到了这种傍晚时分房间已经十分昏暗。
“阿定,是你吗?”
人随声至,光也跟着人到达。
四个婢女两人一组抬着火树一样的蜡烛架进房来,架子近一人高,每个架上起码有廿根蜡烛。她们把蜡烛架放在书房两端,屋子顿时大放光明。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有一张永远像是皱着眉头的脸和中年衙役一般的身材。从眉宇间的神色,蔚潼可以肯定他是一二品的官员。
男人也在打量蔚潼,因为眉头总是紧皱所以他的表情就像对蔚潼全身上下都不满意。
“你不是说他逃了吗?怎么找到他的?”
阿定——“沉默侍卫”——终于在蔚潼面前说话了:
“大人,小的刚才在街上偶然碰见,就连忙把他带过来了。其实小的并不知道他的行踪。”
“那他算是自投罗网咯。”
“是的,大人。”
蔚潼不很清楚他俩在谈论什么,但是“逃”“自投罗网”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静下来之后,空气又变得很沉重,气氛尴尬。
蔚潼向门外走去——不想呆在这种奇怪的书房里被中年男人看。
阿定一出手便把他拖回来!
“阿定!”
高官低喝。
阿定松手,但是架势仍在,看来蔚潼要是一踏出房门,他就会采取行动。
高官依然观察着蔚潼,由脸蛋到身材,由于前述的原因蔚潼始终不能判断他对自己的评价是好是坏。
“柳公子,”高官的脸上浮起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用担心,我们只是要护送你离开本国而已,不会伤害你的。”
“你是……?”
“礼部尚书,宗达。”宗达嘿嘿一笑,“你虽不认识我,可柳公子的大名我可是久仰啊。阿定你到门外等我。”
阿定依言退下。
“宗大人,为什么要送我去国外?这是朝臣们一致的决定吗?还是……皇上,的意思?”蔚潼故作镇定。
宗达的眼光渐渐暧昧起来。
“告诉你也无妨,这是深溟国君的意思,他们似乎很想要你。”
“深溟……不是皇上的意思吗?”
“你似乎对皇上来说很重要。”
蔚潼苦笑。
“宗大人,你们误会了……皇上明明喜欢于飞,从来也没喜欢过我。”
“噢,说起于飞,”宗达像是想起什么,“你大概还不知道这是于飞安排的吧?你的‘于飞’弟弟——就是他着人送你出宫,再计划转送深溟——你作何感想呢?”
蔚潼一时间迷惑不解起来。
“于飞……送我出来,可是为什么要……”
自言自语中,蔚潼突然就想通了,被背叛的感觉如同利刃瞬间穿过心脏。
“怎么会?!”
大气也喘不出一口来。
“为什么?!”
宗达似乎很满意地笑起来,他连笑的时候都皱着眉,看来特别狰狞。
凑近蔚潼耳边,一字一顿地说:
“于、飞、是、深、溟、的、人。”
气息喷吐在颈上,蔚潼不由得全身激灵。
“……你,也是?”
宗达笑得意味深长。
夜深,无恒还是睡不着,不仅仅因为白天的痛楚余韵未消。
从来没有想过蔚潼还会离开自己。
那样突如其来,无声无息——一觉醒来,就不知所踪。
再睡一觉,会不会又突然出现呢?
……也许这只是一个梦,感觉很真实,但只是梦?等睡醒了一切恢复原状:柳蔚潼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在雨木云林乖乖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