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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手立在一旁的佟大人僵着一张脸,在她印象中,这佟大人一直是个很和善可亲的人。此刻表情如此滞凝,显然刚刚他们的话题不会很愉快。
  “娘娘既然有客,那臣下就先告退了。不过臣说的话还望娘娘能多放在心上琢磨琢磨。”仙蕊皱眉听着他那一番话也不回答。佟大人无奈的摇了摇头,无奈的跪下行礼,退出房间去。
  敏梅叹了口气,这就是皇宫,皇宫里只有君臣,没有父女,生育养育自己的阿玛,在女儿飞身成为皇帝的女人后,再见面就要遵循这些规矩,礼仪下跪请安。再不得逾越半分。仿佛所有进宫的女子在入得那西华门的时候就必须把民间的那些情愫统统斩断,飞入皇家,父非父,女非女,大门关上剩下的只能是对皇帝的爱情,对太后的恭敬,对妃嫔的友好,对皇子的仁厚。
  仙蕊不说话,她也不能说。若是以前,她一定呱燥的嚷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她却明白这皇城里的事情少知道一份就能少一份危险。
  “敏梅喜欢孩子吗?”仙蕊突然打破沉默问道。
  敏梅微微沉眉,孩子?在这皇宫里,有了孩子就是一份保障,色衰爱弛的时候还有子女可以安慰。若是那唯一的男人走了,有了孩子也不至于落得独守这慈荫楼的下场。可是她不同,她再不是将心系于那一个男子的敏梅了,刚刚在正殿里,燕雨和侧福晋的那一幕画面让她更加肯定了,只有不死,她都要等到那个契机飞出这窄小的牢笼,去往天际。
  “仙蕊姐姐喜欢吗?”说出这话她也为自己的圆滑而惊讶。这皇宫里一个字都不能说错,皇权的可怕她领会得够深了,也渐渐懂得了生存之道。
  “喜欢,却总是求而不得。”她颇为低哑的声音传来,让敏梅也忍不住在心头滑过一抹酸涩。女人总是渴望成为一个母亲的,那是天性使然。“敏梅还记不记得这是我进宫的第几个年头了?”仙蕊幽幽看向房间里青花瓷瓶里那枝断了根茎却依然盛放得美丽的梅花。那花瓣已经全开了,少了含苞待放的娇羞,多了璀璨年华的嫣媚。“这是第六年了。即使皇上于我加恩总是胜过其他嫔妃,这却是这六年间,我第一次怀上皇帝的子嗣。”仙蕊深深吐纳着,眼里掩藏着一丝惶惶。当纤手微微抚上腹部,那眼里的愁绪却又在转瞬间化为浓郁的母爱。
  敏梅微微蹙眉,后宫里皇帝很难做到雨露均沾,有的妃子即使一生不孕都不是怪事。可是当今皇帝对仙蕊的情,是有目共睹的。这还曾经引起不少也有女儿在宫中的大臣们的不满。皇帝的恩宠对于仙蕊也不见得完全是好事,仙蕊六年未孕,这中间若不是仙蕊自身有问题,就是有人做了手脚。这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却把她吓了一跳。虽然这样的事情历史上不是没有发生过,可是这样想着也觉得害怕,对皇帝动手脚?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莫非宫里的闺怨真能让女人疯狂到这种地步?她突然想起那些曾经见过的,没见过的夭折的皇子公主们,莫非……
  仙蕊看着她的怔仲忽而苦涩的笑了,那笑容无疑是证明了她惊世骇人的想法。只是她不明白仙蕊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她不过是个没权没势的多罗格格。
  “皇奶奶让我跟你借个人。”仙蕊也不再赘言,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
  心突突一跳。“借什么人?”她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却仍然开口问到。
  “管戎。”
  敏梅笑了,原来这场慈宁宫的盛宴对她而言就是场鸿门宴。“管戎能做什么?不过是懂一点皮毛医术,怎么会抵得过宫里那些德高望重的太医们。”
  “敏儿。我好不容易怀上皇嗣,这危机重重的皇宫还不知道有多少险恶在等着他,不说将来,但我至少要保他在我肚里的安全,太医院的太医或者医术高明,但这朝堂里牵绊到后宫的枝蔓太深太广。我已经是四面楚歌,再不敢轻易相信别人。”她虽然竟然缓和语气,可是吐纳间的激动还是那样明显。“当然我也不想别人借我之手去冤枉什么人。”
  敏梅看她,她在怀疑谁?想来这皇城里最应该被扣上这顶脏帽子的也只有皇后东珠了,她贵为皇后,并无所出,为了保住自己皇后的位置干出这些事,这样的说辞毫无破绽。可是她不信,毕竟是一同长大的伙伴,或者皇城里稀薄的空气会让她有所改变,但变到失了本性去伤害未出示的胎儿和还在襁褓中的稚儿,这她真的不信。
  “管戎并不是我的人。”他们之间并非主仆关系,甚至于她还欠他的救命之恩,那年她犯病,瘫倒在雪地里,若不是他背着自己找到白驿丞的医馆,又以自己为条件让白驿丞给她看病,恐怕她早已经是香魂一缕了。“他是皇奶奶派到我身边来的,或者姐姐应该去跟皇奶奶说说。”
  仙蕊面露难色,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看着仙蕊那几近乞求的目光,她有了几分不忍,毕竟她也做过母亲,知道母亲对于孩子天生的保护欲是多么的强烈。“天下一切皆归于皇上所有,贵妃何必求我,皇帝一道圣旨谁敢不从。”
  “我的旨意要得来他的人,要不来他的忠心。”低沉浑厚的嗓音在身后想起,敏梅转头看见一身明黄色的皇帝走进来,身后跟随的却仅仅只有常宁一个人而已。敏梅心里嗤笑着,看来这一切是早有安排。
  她注意到了,这一刻,皇帝没有再自称为朕,天子说穿了也不过是凡人而已,危机来临,连自己孩子的命都保不了,熏天的权力可以控制人的命运却无法控制人的心。敏梅看着他身后一脸冷峻的常宁,想来这事也和他脱不了关系,管戎懂医,但从不给外人所知,常宁撞见过几次他给自己诊脉送药,想来就是这么知道的吧。他和管戎向来互看不顺眼,把管戎放置在皇宫里,一来让她少了个贴心的人,可以更好的管制住她,二来顺便还卖了皇帝一个人情,真不愧是心思缜密的恭亲王,好个一箭双雕的计谋。
  她气恼着,脸上的冷色更为冰寒。她身边的人他怎么可以如此随意的处置,想起东苑里送她簪子,这一路加上咸若殿的体贴入微,她忍不住嘲笑自己那一霎那的感动,简直幼稚得可笑。
  “皇帝哥哥若真要他,我可以和他商量,可是管戎不是医术高明的太医,万一有个照顾不周全,皇帝哥哥要灭他九族怎么办?”她的咄咄逼人并没有完全消亡,危及到最看重的亲人的时候她平静贤和的面具就会自动脱落。皇权虽然可怕,可叶儿,管戎对她来说已经等同于亲人,即使挑战皇权,触怒圣颜她也绝不会放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置身险境。
  皇帝神情变得冷凝,敏梅的话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有些逾越放肆了。可是看着她无惧的眼眸里闪动着不容退让的光芒。他又不经有些佩服起这个女子来,昂藏八尺的大臣都不敢如此与他对视,她的胆识惊人,他有些明白自己的弟弟为什么如此放不开她了。仙蕊,敏梅,还有其其格这种特立独行的特性,对于生在皇家看惯维诺的女子的他们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敏儿,朕不是在求你!”欣赏归欣赏,可是他是这大清朝的皇帝,绝不可能向任何人低头,失了帝王该有的威严。
  “皇帝哥哥,我要管戎的安全。”她娇憨的称谓让人感觉仿佛又回到从前娇纵任性的敏梅,可是她的坚持,半分都容不得退让。就按他们所想管戎的命贱,一句话就能诛九族,可是皇嗣的命贵,用管戎一命换皇嗣一命,这笔帐怎么算都是皇上更划算。
  皇帝沉吟片刻。“好,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他尽力了,我绝不迁怒于他。”
  敏梅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了下来,恭顺的敛了眉目,跪下谢恩。
  皇帝要管戎进宫,他不得不入,说好听的是征询她的意见,可是想想其其格就知道,这天下,他若真要一个人,总有办法让对方妥协。只是她突然有些好奇,其其格和她都有弱点,那就是允承,因为允承她们不得不屈就于命运。若是管戎,他会有什么弱点?皇权能控制的就是有欲念的人,或者要富贵权势,或者要亲人情感。若是人真能什么都不要,那皇权怕也是对他束手无策的。
  慈荫楼的长廊上,常宁拉住她的胳膊挡住了她离去的脚步。
  “敏梅,皇帝需要这样一个无帮无派的人安插在宫里。”
  她冷冷嗤笑着,他这是在为他所做的这一切对她解释吗?他无需如此,生气的情绪很短暂,她已经明白了这权欲熏心下人的灵魂是如何扭曲的。她由开始的气恼变得冷淡,气什么呢?他不过是做了一件又能帮住自己更死的抓住权力富贵的事情。
  正文 第三十四节 孩童
  宴席摆在交泰殿里,这本该是特属于皇后的宫殿。“交泰”两个字有着“天地交合,康泰美满”的意思,可是此刻却被用作庆祝贵妃有孕之用,敏梅明白这绝对不是皇帝对制度的故意逾越,这皇城里没有不知轻重的男人。为了女人放弃一生经营和荣贵权势的,她只见过一个,那就是她的阿玛。
  地面铺设的金砖将在座的每一个人的脸照得清晰生动,无所遁形。各色人等分桌就席,帝王自然是和自己的后妃皇子们坐在最为显耀的那一桌。宫女们忙着把各色美食摆上桌,皇帝敬酒开席,群臣大呼恭喜。席间不停的有人向皇帝敬酒,皇帝今日明显兴致高昂,和人对饮了几回。
  听着别人对仙蕊说着恭喜奉承的话,敏梅看了看一直坐在皇帝右手边的皇后。想来那东珠也是可怜,虽然坐着皇后之位,对于皇帝心里谁轻谁重,旁人看得清清楚楚。那皇后之位并不好坐,下午仙蕊的那番言辞有帮东珠开脱之意,可是她还是从皇帝对东珠的冷淡中看得出,即使皇帝没有怀疑她,但明显却是在防着她。被枕边人防着,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何其可悲。
  开席前太皇太后让敏梅挨着自己坐,常宁很自然的被人安排坐在她的右手边。从仙蕊的房间出来,她就一直没有和他说过话,不是因为伤心,只是觉得人一旦把压抑怨怼的情绪当作一种习惯,那么连争吵都会变成一种奢侈。沉默成了他们最常的相处方式,她一直认为这样也好,大家都把心房绑束得紧紧的,谁也不会伤害到谁。
  她并没有什么食欲,桌上的鱼肉大菜让她看着都嫌饱。
  “动动筷子,光看是不会饱的。”低低好听的声音传来,在嘈杂的背景下那样的清晰。话语中的温情让她起了好奇心,她倒想看看一面对她做着伤害事情的他,如何还能在脸上端得住那含情脉脉。她回头,粉红色的唇瓣正好轻轻擦过他凑在她耳边说话的薄唇上,一瞬间,让两个人都怔住。他们已经习惯亲密,但都彼此锁紧心房,窥探不到内心世界。刚刚却被这般无意,仿佛蜻蜓点水般的触碰深深震撼,那一刹那是没有防备的坦诚,恍然看见对方眼里深邃处的那点光亮。
  太皇太后看见了戏谑的咳了声,看着常宁转而又颇为感叹说到:“都说皇上像先帝,我看倒是常宁最像先帝,都一样是个痴情种子。”
  众人心里听了明白,想来父子两人也却是有相像之处。都是一样的,碰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只要能在一起,再惊世骇俗的事情也做得出来,哪还会顾忌那些人论常理,宗亲规矩。
  大家都一笑置之,可是敏梅却在常宁眼里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悲切。他的皇阿玛为了一个女人抛弃了江山,抛弃了人生,一意孤行的追随自己爱妃而去了。他的额娘也曾贵为皇妃,但少了皇帝的那份情也终究流于变为这皇宫里的牺牲品,生下子嗣又如何?只能保得安宁,保不了女人的幸福,男人的感情不在了,让这红墙绿瓦里不得出去的女人用什么添满那余下空寂的岁月?他从不在人前提起他的阿玛额娘,生在帝王家,长于旁人之手,那些陈年情事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痛。
  福全家的两个小家伙很是活剥可爱,大的女孩羽容四岁多一点是燕雨所出,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她母亲一般的雏形,很是娴静温婉,席间安静的坐着,太皇太后让人给她擦拭嘴角的碎屑时,她会微笑示意。小的儿子保泰才满两岁长得圆圆胖胖的很是可爱,因为母亲是侧福晋不能上到这一桌来同桌吃饭,所以他是由宫人伺候着的,生性好动,让照顾他的宫人满头大汗,太皇太后见了,微笑着让宫人抱到她的身边,在自己和敏梅间安插了一个小小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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