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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宽大的圆桌,燕雨坐在敏梅的正对面,羽容想吃花生粘,可是又拿不到,额娘额娘的喊着,稚嫩的嗓音煞是好听,这样的大宴女眷是不被允许带仆佣来的,人多,宫里的宫人又忙不过来,燕雨不好意思站起来夹,一脸尴尬的望着自己身旁的丈夫,福全见了,站起来端了那花生粘的碟子放到自己爱女的面前。
敏梅看着那温馨的画面,心头阵阵锐疼。羽容四岁多,那年她和燕雨差不多时候都有了身孕。她记得燕雨来恭王府看她,她们一道在东苑的暖阁里绣着小孩的肚兜,一同幻想着将来孩子承欢膝下的甜美生活。她悲伤的想着,如果她的孩子还在的话,也与羽容一般大了,现在也应该在她身边甜孜孜的喊着额娘了。那孩子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取个名字,她记得他一直很乖,那三个月他似乎感应到自己的阿玛不在身边,很少大哭大闹,摇篮里,他总是睡得酣甜。
羽睫上粘了潮润,她拼命的睁着自己的眼睛,想要把即将脱窗而出的泪水逼回去。这四年白驿丞的空庭小筑里她活得清心寡欲,本以为子殇的哀痛已经过去,可是这一刻,看着羽容天真可爱的面颊,她才惊觉,那些对于幸福的渴望只是被她深埋了而已,遇着契机,便又一个个的跑了出来。常宁似乎感觉到她的异样,微微转头看着她,伸手拉过她放在衣裙上靠近他这一边的手,冰冷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她看向他,心里眼里一片茫然,那一瞬间竟然记不起自己为什么还会在这个男人的身边,她不是早逃离了他,逃离了那些伤痛了吗?她挣脱开常宁的手,撇过头去,这种时候她不想看他,怕自己的刚刚咽下的泪水会再次泛滥。
左边的手臂这时却突然被一只油乎乎的小手抓住,侧头,看见保泰正挥开宫人喂食的汤匙,扭着身子笑嘻嘻的看着她。圆圆的眼睛是那样的清澄明亮。她微微一怔,心里的感伤瞬间被这抹单纯牵动,渐渐的在那孩童的盈盈笑目里变得虚无。想来这皇宫里大概也只有孩童才会有这样的澄澈的目光吧。
“要……要丸子。”两岁多的保泰话还说得不是很流利,咿咿呀呀之间总是含糊了太多的浑圆,没有平仄。宫人听不太懂,只是一味的想往他嘴里塞那些名贵的菜肴。他甩着头,发脾气的嘟起嘴,目光饱含渴求的看着敏梅。
“要四喜丸子吗?”她问,脸上的笑容带着丝丝和煦。下午她没有对仙蕊说,她喜欢孩子,很喜欢,从前是因为太爱常宁了想要和他有一丝隔不断的血脉联系而喜欢,现在却是真心实意的喜欢着,不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只单纯的喜欢他们的单纯。这份单纯在她的人生里太为稀罕,让她不由得物以稀为贵。
保泰的小脑袋鸡吃米似的频频用力点着,圆乎乎的小手指着餐桌上那个四喜丸子。
她看了看保泰身边的宫人,宫人正忙着给保泰擦手上的油渍,敏梅为难的看着放置四喜丸子的碟子,太远了,她即使站起来也够不着。身边的常宁这时却腾地起身,从她手上拿过保泰的碗给他夹了个浑圆晶润的丸子在碗里,又颇为重力的扔回她的手里。
保泰喜逐颜开的笑了,拉着敏梅喊到:“喂喂……喂喂……”
敏梅一脸为难的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宫人。太皇太后笑着发话了。“敏儿,保泰这小子看来和你投缘,你就喂喂他吧。”
对面的福全微微笑着,那笑容那样的熟悉,虽然容貌已经改变,却依稀看得就是她初进宫时在皇奶奶园子里遇着的那个为她推秋千的亲切大哥哥。他身旁的燕雨却面色有些沉凝,敏梅叹息着,保泰虽然是侧福晋所出,却在上面的哥哥们夭折后获得了世子的地位,招人妒也很正常,毕竟若是他日嫡福晋燕雨再子嗣,他必也要脱去这身稚气单纯,不可避免的披甲持矛陷入这丑陋的争斗中吧?所幸还小。
敏梅看着保泰的天真不免心中一辄,敏梅恭顺的朝皇奶奶点了点头,有模有样的给保泰喂着四喜丸子,保泰有得吃也就手舞足蹈起来。等他吃得饱饱的,时辰也不早了,宴席却还没有要散的迹象,保泰有些困了,拼命用手揉着自己的眼睛,宫人要哄他睡,他却不肯,张着双臂吵敏梅喊着“抱抱……抱抱……”敏梅微微笑着,接手把他抱了过来,他窝在敏梅的怀里甜甜睡了,嘴角还带着一抹笑容。小小的身子散发出甜甜的奶香,她闻在鼻息间,有些,满足的欣然笑了。她还有机会再拥有这样的孩儿吗?低低看了看身旁的常宁,不,她断然不会再让自己怀有这个男人的孩子,那会成为他绑缚她翅膀的绳索,再也挣脱不了!她不能给他这样的机会,心里中想着还有一天她能飞离他的身边,即使代价惨烈。
一桌人都笑着保泰八成是把敏梅当成自己的娘了,敏梅不语,哪有孩子会认错娘的。她抬头在人头攒动的宴桌间梭寻却找不到同燕雨同来的福全的两个侧福晋。保泰因为是世子所以是不能跟着他娘坐在下桌,可是毕竟还是幼子啊,虽有宫人却怎么也不及娘亲的照顾。她幽幽叹着这可笑的制度。
正文 第三十五节 君心
宴席开到很晚,保泰在敏梅的怀里睡得酣甜,敏梅因为抱着他,也就没有吃到什么东西。常宁几次要宫人把保泰抱走,可是只要稍稍挪动,那小家伙就醒了,还哭得惊天动地。敏梅心生不忍,又把他重新抱回手里,拍着哄着,挨在敏梅的胸前又睡着了。
她是做过母亲的人,抱起孩子来自然有模有样,太皇太后看了抿着嘴宽慰的笑了,小敏儿真的长大了,那脸上散发出来的慈爱,是一个娇憨任性的少女怎么也无法拥有的。
虽然身处大殿,又有烧炉子,可是毕竟大殿梁高空旷,夜里也渐渐凉了起来,保泰大概是感觉到了冷,不停的往她怀里钻,摩挲着想找一个温暖的睡法。她的皮裘外衣放在慈宁宫里没有带来,并没有能够包裹住他的衣物。她为难的左右瞄了瞄,看着常宁身上的那件毛皮补子,正好够盖住保泰。
微微拉了拉他的衣袖,感觉自己的手都让保泰压得酥麻了。
常宁扭过头,不郁爬满那张俊容。“什么事?”面冷,语气也冷。
她指了指他身上的褂子,示意他脱下来。
他的脸又更沉了几分。“凭什么?他又不是我儿子。”
敏梅听他这么说微微笑了,怎么像是闹脾气的孩子一般。“他不是你儿子,但你是他五皇叔。”
常宁看了眼桌对面正喝得高兴已经明显有了醉意的福全,冷哼到:“自己的老子都不管了,皇叔管什么?”这么说着却还是动手把自己的皮裘褂子脱了下来,动作稍嫌粗鲁的丢给敏梅。
敏梅看着他好一会,他好像一直是这种人,嘴上说得恶毒行动上完全不是。不了解他的看了他那冷冰冰的样子已经躲得老远,真正了解他的会知道那冷淡只是他的保护色。他可以对所有人都外冷内热,只除了对她,他是真的做到了冷面冷心。这么一想她又颇为无奈的笑了,原来自己对他而言还是特别的,把褂子给保泰盖上了,保泰因为这份意外降临的温暖在梦中微微一笑,只是嘴又开始不老实了,习惯性的噜起敏梅胸前的浑圆来。敏梅因为小娃儿这无心的动作一张俏脸瞬间胀红。
常宁啪的站了起来,没等敏梅反应过来,就从她手里蛮横的抱过孩子。保泰因为这剧烈的震动惊醒过来,一反常态的没有哭闹,只是圆鼓着一双眼盯着常宁看,好像对他把自己从温暖中拉出来甚是不满一般。
“看什么看,臭小子。”常宁凶巴巴的唬着保泰。
保泰把头扭向敏梅,嘴里喃喃喊着“姨娘抱抱。”
“那是我的娘子,别想吃豆腐。”常宁迅速挥掉他伸向自己女人的小魔掌。
敏梅看着一大一小挤眉弄眼的模样忍不住想笑,可是片刻之后又感觉心酸,这是他第一次称呼她为娘子,却是在她不再是他的娘子之后。保泰在他怀里不安的扭动着,把她那件宝蓝色的锦服都给弄出了褶皱。敏梅不忍,站起身来,想要抱回保泰。刚站起半个身子就被常宁按回原位。
他恶狠狠的对敏梅说:“你吃你的饭,我带这小子去外面走走。”说完一阵风的往殿外走去。
看着他抱着保泰消失在门口的样子,敏梅笑了。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见如此狼狈的常宁呢。
福全和几个王公大臣们喝醉了,没等宴席散场,燕雨便和太皇太后说了一声,扶着他回王府去了。常宁抱着保泰去了殿外一直没回。燕雨走的时候甚至没有问一声敏梅保泰去了哪里。是啊,毕竟哪个女人真可以做到无私无妒呢?她是有心丢下保泰的吧。
等到宴席散了,常宁也没有回来。敏梅担心一会福全的侧福晋要来找保泰,便急匆匆的去殿外找常宁去了。
一路疾行,洁华的月色洒满大地,却无法照入这紫禁城里的每一个角落。她的花盆底在雪地上踩出一个个圆润小巧的足印。不能大声喊,她便一个宫一个宫的寻去。
慈宁宫咸若殿前的积雪已经被杂沓的脚印踩的透明浑浊,通往殿前花园的路上留下两排足迹,那尺寸大小刚好应该是男人的足迹,她没多想就循着足迹而去。
她记得这御园东北角的池塘边有一桌凉亭,凉亭下的池子边有一个石龙头高悬着,白天的阳光已经让一部分的雪融化成雪水,这会正从这石龙头的出水口迫不及待的喷泄而出。落在池子里,像是奔流的瀑布发出轰鸣的响声,缓缓朝着御河而去。
她的身子轻,步声在这流水声中隐没。地上的脚步在消失在那假山之后,她刚要走过去,却被人从身后紧紧的捂住了口鼻。大惊失色,是什么人?却在这时听到耳边传来被压低的熟悉嗓音:“别怕,是我。”
她微微放松,想要回头,眼角的余光却透过假山的缝隙看见假山后的一道明黄色。这皇城里能用明黄色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皇上。
常宁搂她搂得更紧了,挟带着她到了假山弯扭处的安全地带,这里只有他们能看见假山那边的人,而假山那边的人看不见他们丝毫。他靠她靠得很近,近到挨着他胸膛的背脊都能感觉到自他身体渗透而来的体温。
“舅舅,朕答应你的事,可是一一做到了?”皇帝雄厚的嗓音在潺潺流水中依然那样清晰。和他一起的是下午才在仙蕊的房间碰见的,仙蕊的父亲,内政大臣佟大人。她被那谈话声吸去注意力。
“谢万岁隆恩。”佟大人噗通跪倒在地。敏梅在这边眯眼看着,亲舅舅,自己妻子的生父,却要这般跪一个晚辈,皇城里没有伦常,只有权势高低。
“你的儿子,朕个个委以重任,高官厚禄养着。仙蕊的事,朕知道你一直颇有微辞。”说到这里皇帝微微停顿了一下。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虚软的身子不停发抖,这一刻连臣都不敢自居了。
皇帝看着匍匐在自己脚前的人冷冷哼到:“你敢不敢朕心里有数。可是你仔细想过没?那容若可是真够得上做仙蕊的良人?男子要保护一个女人靠的是权势,容若却无心官场,偏为喜爱风月。再加上这些年明珠做的那些事,你真当朕不知道?官败是迟早的事,到时树倒猢狲散,仙蕊的处境不见得要比深处这高墙内要好。能真正让她无忧过活的这天下只有朕一个。”
这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那佟大人也忍不住流下泪来。不停的喃喃说着:“老臣糊涂……老臣糊涂……”
“你确实糊涂!”皇帝的声音转而透着阴鸷。“你身为领侍卫内大臣,朕拱你上位,让你掌统京畿要地的上三旗,让你的儿子也同你一起身居要位,这般亲信于你是要你帮朕分忧,不是要你抱着那什么劳什子无为而治来做壁上观的。”说到最后,竟然是厉声高斥。
“老奴万死……”头狠狠的砸在青砖地面上,在园子里发出沉闷凄冽的声响。一声声传来震得假山后的敏梅微微发颤。这便是皇权吗?如此骇人,强势,明黄衣裳穿在身上。嗓音一高一低的起伏间,就让这么一个两朝元老吓得只差没尿裤子。
怔仲中耳间又听那威严的声音传来。“舅舅应当明白,朕少小登基,辅政大臣揽权自重,朕除之,这南藩王如今已经成了朕的肉中刺,不除不快。如果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