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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您写信。”
  无忌微微眯起眼,“说实话,你有这打算已经有多久了?”
  明瑶的脸色一变,低下头,方才还清脆的声音此刻却显得有些低闷,“从娘不在了之后,我就有这个打算了。”
  室内的空气仿佛一下子被凝结了起来,长孙无忌的眼中浮现着无法磨灭的伤痛,良久之后,他轻叹道:“那又是为什么呢?”
  明瑶抬起泪水盈盈的眼眸,带着哭腔道:“娘都不在了,可爹又迟迟不肯把娘入殓下葬,总是说娘只是不见了,大哥为了这事已经和爹吵得不可开交,这宫里面,我还要去了做什么呢,面前晃的也尽是些比我还小的嫔妃,看着就难受,还不如象以前娘告诉我们的一样,去行千里路来的舒服!”
  长孙无忌伸手把明瑶揽在怀里,就想当初父亲死后,他搂着哭泣的观音婢一样,她们的脆弱只会在自己的亲人面前流露,但也只有瞬间而已。
  果然,很快明瑶便擦干了泪水,抬眼道:“舅,我只是想象当初答应过娘的那样,快活自由的活着,所以……”
  “那末子和兕子呢?之前,你不过才两个月没进宫,那两个一直乖巧的孩子便吵得你父皇下旨来找你入宫,如今,你这一走,可不是几个月能回来的吧,还不迟会早拆穿。”长孙无忌的语气已经轻缓了许多。
  明瑶的眼中掠过一丝不舍,犹豫道:“即使爹知道了,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从前有你娘在是不会,可现在你父皇的脾气,还有谁能治得住?”
  明瑶赌气道:“要是爹真地问起来,我就干脆留一封信说是我受不了他和大哥的争吵好了。”自从娘不在了以后,爹就变得易怒极了,不要说大哥,有时就连自己也受不住。
  长孙无忌拍了拍明瑶的肩,罢了,真的若是被发现了,也有自己担着呢,“出门的钱物,衣服,都让人收拾好了么?”凭着自己对瑶儿的了解,即使今天自己不同意,恐怕她早晚也要偷偷的溜出去,到时候岂不是更加危险?
  明瑶扬起嘴角,娇柔的一笑,“我就知道舅舅最好了,昨夜的时候,都已经全都装在包袱里了。”
  长孙无忌爱惜地看了看明瑶眼角的泪水,“打算什么时候出门,先去哪里?”
  明瑶一抿嘴,微笑道:“明日一早,走水路,先去扬州。”
  第二章 宫阙
  夜晚的皇宫,显得空旷而寂静,只除了两处,一处自然是天子的寝宫甘露殿,另一处则每日不尽相同,只端看内侍总管郑吉的脚步最后落在的是那个嫔妃的宫所方才能尘埃落定。
  算上今日,已经是连着快半月了吧,郑吉脸上的笑容恭谨而不谄媚,向面前的女子行礼道:“徐婕妤,陛下今日点的还是您的名字。”就好像此刻面对着的并非是如今后宫最宠极一时的妃子
  徐惠温婉地一笑,“多谢郑公公,烦请待我沐浴更衣后即去见驾。”
  郑吉微一点头,便退出殿外等候,望着远处的其他几座宫殿,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慨然,自从陛下封了立政殿之后,宫里有多少的嫔妃以为她们独守长夜的日子也许就要结束了。可是谁也没有料到的是,半年之后,陛下竟然下令广招世家女子入宫,以充裕后宫。这位徐婕妤那一年也才年方十一,兴许是太过年幼,初时不过因其才思敏捷封了才人。可就在半月之前,偶然间被陛下看见了她正在看书的模样,当夜就承了皇恩,这一宠,就再也没间断过,也怪不得,后宫的其他嫔妃又要开始愤愤不平了。
  并没有等太久,徐惠便坐上了软辇,一路朝甘露殿行去。漆黑的宫道被执着宫灯的内侍们点得通亮,尽管已不是第一次了,可她的心依旧还是惊甚于喜。
  那天的情景,徐惠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自己是因为才名出众才入的宫,相貌上也仅仅只是清秀而已,见过了宫中无数的绝色女子后,她的心就此渐渐黯淡了下来,原以为,下半生的结局也就不过是于深宫之中,寂寞终老而已。直到有一天,自己不知怎么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园子里,于是便席地坐下,执卷翻看起来,没过了多久,耳边就传来一个盛怒的声音,斥问自己是怎么进的园子。她心中颇为忐忑不安,抬眼刚想回答,却不想转瞬间肩膀就被来人紧紧地抓着,而那人正是自己进宫时遥遥见过一眼的大唐天子。徐惠立即脱口喊出陛下二字,接着皇帝的脸色却是一冷,问清了她的名字后,只叮嘱自己此处是禁地,以后绝不可再进。失望的她看着皇帝远处的身影,以为一切也就此结束了。可也许是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自那一夜起,陛下便开始只招自己侍寝,不因为才情,也不因为容貌,她的受宠更像是一场无因的绮梦,而少女的爱恋与神情却由此掉落在了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身上。
  下了软辇,徐惠缓缓地走进这座已经渐渐熟悉的宫殿,在内室的门口跪下,听着郑吉在一边向皇帝回禀道:“陛下,徐婕妤已到。”
  心渐渐跳得快了些,然后,出现的便是皇帝的声音,“进来吧。”如同平日一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深沉和寂寥。
  徐惠低垂着眼睑,恭顺地走进去,再一次的行礼,与身着冕服时的皇帝不同,此刻的陛下显得更年轻些,听宫里的旧人说,贞观十年以前的皇帝英武中还透着逼人的豪气,可现在,站在徐惠面前的这个男人却更显得更威严,冷漠,和深不可测。
  李世民淡淡的叫了起,却没有停下手中的笔端,良久之后,他朝着徐惠的身影问道:“你过来看看朕的这幅画怎样?”
  徐惠有些拘谨地小走了几步,凝神朝案几上看去,偌大的画纸上,不过寥寥数笔,桃树的形神却跃然纸上,可在她看来,唯一有些不妥的是,这沉郁的笔锋似乎和明艳的桃花不甚相合,若是群山峻岭之作则会更显气韵,思忖了一会儿,她还是含糊道:“依臣妾看来,陛下画中的桃花与寻常见到得倒颇有几分不同,却更显其花之风骨。”
  李世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走上前,笔尖一顿,略作思索后,俊逸流畅的行书挥之即成,
  ——禁苑春晖丽,花蹊绮树装。缀条深浅色,点露参差光。向口分千笑,迎风共一香。如何仙岭侧,独秀隐遥芳。
  随后,又问道:“那你看这首诗又如何呢?”
  徐惠眉间微微的蹙起,想来搪塞不过,心下一紧,恭敬道:“妾身以为,这诗和画中的意境恐怕不大相称,依陛下诗中之意似乎极爱桃花之灼灼,可画中却不知为何隐隐带着股悲意。”
  李世民的笑容顿时敛去了大半,带着深意的目光在徐惠的身上停留了许久,突然大笑道:“朕常听说,湖州之地,地灵人秀,原还不以为然,可见了惠儿,也就不得不信了。”
  徐惠微红了脸,羞涩地低头不语,可下巴处却被轻轻的托起,只听见皇帝略带笑意问道:“朕还听说惠儿出生五月便能言语,四岁能读《诗经》,《论语》,九岁竟能仿屈平之《离骚》作《拟小山篇》一首,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陛下甚赞了,臣妾不过比之他人更喜广阅书籍,并无其他过人之处。”徐惠谦恭道。
  “惠儿过谦了。”李世民放下手,随意地倚靠在软塌上,似乎随口道:“前些日子,德妃说你写过一首叫《长门怨》的诗,念给朕听听吧。”
  徐惠心里一沉,此诗是自己受宠之前所做,讲得正是深宫清冷和寂寞的心绪,这怎会传到陛下的耳中,想到这里,忽然看见皇帝有些不耐的神色,只好跪下念道:“旧爱柏梁台,新宠昭阳殿。守分辞芳辇,含情泣团扇。一朝歌舞荣,夙昔诗书贱。颓恩诚已矣,覆水难重荐。”
  “守分辞芳辇,含情泣团扇。”李世民玩味地重复了一遍,“那依惠儿觉得这班婕妤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徐惠一怔,这叫自己如何回答,班婕妤是古之贤妃,她的妇德流传至今,比起赵飞燕,赵合德;两姊妹的名声之坏,那自然是幸,可失去了汉成帝的宠爱,退居太后宫中的她又怎能说是幸福呢,若真的是幸,这个敏慧绝世的女子又为何会藉秋扇以自伤,于《团扇诗》中哀语,弃捐荚笏中,恩情中道绝呢?
  李世民看着徐惠挣扎不语的神色,心中明了,却不点破,只伸手拉过她纤细的皓腕道:“给朕倒杯酒吧。”
  徐惠回过神来,将案几上的酒樽盛满了塞外进贡的葡萄酒,李世民接过,浅酌了一口,看了一眼这清丽佳人跪伏在自己身前的模样,微微皱眉,看着杯中紫红剔透的佳酿,冷冷道:“替朕宽衣。”
  “是,陛下。”徐惠毕竟还初晓人事不久,在皇帝的身上移动的双手还微微颤着,李世民只面色平静的饮着酒,仿佛没有看见一样,不知道已经是多久了,他多少个夜晚都是这样度过,年轻稚嫩,风情各种的女子躺在自己的身下,就好像这广阔的疆域一样,任自己去征服,享受。
  昏黄暧昧的宫灯,蚕丝而成的纱帐,李世民的手一寸一寸的巡视着低下光洁白皙的皮肤,充满阳刚之气的身躯几乎没有任何怜惜地覆上,至始至终,那双眼睛都没有一丝的情动,仿佛只是在占有,在掠夺。
  渐渐地,他的动作缓了下来,面色依然冷峻的抽身离开,候在门外的郑吉立刻走了进来,低声道:“陛下,沐浴的衣物都已经备好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径自转身到了另一间房内,屏风背后便是一个宽大的玉池,他踏进温热的水中,阖目仰靠在池边,身体的疲惫随时可以复原,可心呢?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自己在多少的女子身上想到找回当初妻子的影子,可即使只是初嫁时的那个沉静的少女也无法被替代,对若水的爱,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减少,反则是一天天的深入骨髓,痛彻心扉。
  郑吉轻叹了口气,立在帷帐的外边,轻声道:“徐婕妤,时间到了,您该回去了。”
  已是浑身酸疼的徐惠连忙穿上衣裙,稍稍低着头下了床,脚下顿时一软。
  郑吉极有分寸地轻扶了她一下,端起身后宫女盘中的汤药递给神情忽然黯淡下来徐惠,但并没有作声。
  徐惠心里一疼,带着一丝希冀寻找着皇帝的身影,可看见的却只是郑吉微带悯然的眼神,有些迟疑的接过瓷碗,缓缓的喝下。
  郑吉心里也松了口气,这个徐婕妤怕是这两年里最识趣知礼的一个人,只可惜如今的陛下却再无怜香惜玉的念头了……
  迈着沉重的脚步,徐惠神色忧伤地走出了甘露殿,“郑公公。”她犹豫了一下,终还是忍不住问出口道:“为何,陛下……”
  郑吉神色一敛,将徐惠扶上软辇的瞬间,低声道:“婕妤,请您仔细想一想隐王殿下的小字吧。”
  徐惠怔怔的坐着,隐王?那个如同立政殿的主人一样不可提及的禁忌?刚入宫的时候,她便听说隐王殿下是陛下的第三个嫡子,可不知为何竟然随了母姓,当时震惊朝野的那段往事如今已是无人再敢探寻,他的小字?和侍寝之后那一碗碗的避子汤又有什么关系呢?
  夜色深长,沐浴时一向不准任何人打扰的李世民骤然睁开眼,不悦地出声道:“是谁在外面?”
  等了一会儿,并无声响,李世民警觉从池中起身,披上一件丝制的袍子,转身向外看去,只见一片衣角从屏风后露了出来,他又喊了一声:“出来!”
  沉寂了片刻,一个穿着大红色的肚兜,黄色绸裤的小女孩怯生生的从后边探出脑袋来,扁着嘴,软软的唤了一声,“爹爹好凶。”
  李世民松了一口气,俯下身子便把明达从地上抱了起来,“爹爹没在凶你,爹还以为是刺客呢。”
  “刺客?”明达眨了眨眼,“就是那种专门来杀皇帝的人么?”
  李世民亲了亲女儿水嫩的脸颊,也不纠正,只夸道:“兕子最聪明了,可是今天怎么还没乖乖的睡觉呢?”
  明达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顿时雀跃道:“爹,娘要回来了哦。”
  李世民心里一窒,强作着笑脸问道:“兕子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因为是爹说的啊。”兕子兴奋地告诉父亲,“爹不是说过,只要兕子梦见了娘,娘就会回来了么?”
  “兕子梦见娘了?”李世民坐在床榻上,将明达抱在腿间。
  明达重重地点了点头,“娘抱着兕子站在湖边,末子也在,不过娘只抱着兕子哦。”
  一阵苦涩的滋味油然而生,李世民佯装稍稍板起脸,“怎么没有爹呢?”
  明达奇怪的看了爹爹一眼,然后理所当然道:“因为爹爹每天晚上已经有许多姐姐陪着啊,为什么还要娘呢?”
  李世民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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