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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不中耳说什么,都不知被他恼了几回了。有一回我私下问他,你就不会说句好听的,你猜他怎么答?”
  西日昌顿了顿,道:“他说,‘好听的’。”
  我一怔,确实“好听”,直说好听,这人倒还真会说话。
  西日昌感慨道:“虽被恼,但转念一想,这人并非针对我,他心心念念只挂着大杲,也就释怀了。他掌管户部,却家贫如洗。高官的俸禄,尽数分了亲友。借着由头赏赐他吧,那些‘好听’的就又冒出来了。”
  我默了很久,才问:“大杲的官员都同他吗?”
  “当然不是,贪官污吏哪朝哪代都有。不过眼下的大杲风气很正,少点罢了。”西日昌瞥着我道,“人活一世短短几十年,只要有一个坚定的目标,很多旁杂都可以抛弃。小人物小追求,成大事者都雄心万丈。荣华富贵香车美妾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青史留名万古流芳,才是终极追求。”
  “世上多是小人物。”我冷冷想,还香车美妾尽可抛。
  不想西日昌微笑道:“答对了,人人都是小人物。过小人的日子,做小人做不到的事,这追求接近于圣人。过皇帝的日子,做小人坏人奸人想做不敢做的事,能做到极好,这就是明君。”
  我嘴角一抽,隔着面纱他也看到了。“非常人走非常道,你的武学正是如此。”
  我只能确定,他还是我熟知的奸人,只不过此奸人较彼奸人,分量截然不同。
  “我的臣工们不少聪明绝顶,刚才你在朝殿上显了一手,个别人已心知肚明,只是他们不会说。往后再不会有人参你,我的皇后殿下。”西日昌由上往下打量我,眸中的流光仿佛穿透衣裳,剥我个干干净净。
  卷七;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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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结束前,他道:“天色很快就热了。”这是句废话,盛夏将至。我恩了声。
  跟着他道:“夏日戏水很不错。”我一口饭含在嘴里。
  他笑问:“你会凫水吗?”这口饭咽不下去了。
  我能想象,回答会,被拉去凫水,回答不会,就教我凫水。总之不答为妙。
  二旁还有宫人,他没问下去。但晚膳后,他直接带我去了清华池。
  我赤脚站在水气升腾的池边,初夏的气温并不适合温泉凫水。
  他在我对面道:“十圈,完了后,今晚我睡旁边。”
  我问:“旁边?”
  他道:“那你提个我能接受的建议。”
  我垂首想了一会,抬起头道:“陛下,就十圈。”
  白雾氤氲中也能见他璀璨的笑容。我轻盈落水,直入水底,衣裙飘上水面。火热的水温很快燃烧体温,我足尖轻点池壁,借力横穿竖驰水底。武人的我并不浮现水面换气,十圈转眼而过,我回到衣裙下,起身,钻入。抱歉,想看的没有。玉体横陈,芙蓉出水,请想象。
  我踏水而出,长发一甩,一圈水珠溅落池面。我微笑道:“完了,陛下。”
  他站在对面,似笑非笑。“煮红的虾蟹,也很好看。”
  我望自个身上一望,不禁叹了口气,比没穿更糟糕。湿衣贴着身躯,在淫邪的人眼中,更具挑逗。转身,身后风声传来,下一刻我已被他抱入水中,沉入水底。虾蟹被剥壳,蘸醋吃最妙不过,不过我觉着蘸的是辣酱。
  体温飞速滚烫起来,纠缠的肢体,掠夺的唇吻,头上的水面不住摇曳,明亮的夜色黯淡的光芒,犹如我那无法出口的叹息。周遭全是水,逐渐感受不到水的热度,只有绵绵不绝,漫长融合的力量。没有上没有下,翻来倒去,浮来飘去的头顶上的衣衫。
  我被捞起的时候,确实成了只熟透的软脚蟹。眯眼看他,红是红了点,但更神采飞扬,忽然他低叹道:“什么时候能大好呐?”
  我不禁喃喃:“饶了我吧……”
  他大笑着抱起了我。我没再说话,相比水底下的那一场,我自个说的话更有问题。
  这一晚,他果然睡我旁边,很安分。我也终于明了,随我怎么答,随我怎么做,我们的奸情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深,而实际上,奸情早就顺理成章……
  “在想什么?”吃舒服的人心情总很好。
  “奸情……”我随口而出。
  他没有立刻答我,而是捉着我的手,我们平躺在一起。过了一会,他才淡淡道:“美色我所喜,殊色才是我所爱。美貌的女子世间无数,我可以一天换一个,但我不能忍受,每天早上醒来看到的那张脸,和欢爱时不同。眼屎口涎,浑身散发着糜烂腐臭的味道。”
  我一怔,他说的莫非是奸人的喜好?难怪那一年,他往别宫宠幸旁人,却从不过夜。
  “只有修武者不会那样。再怎么折腾你,第二天早上我都能闻到淡淡的香味,犹如花香,搀杂着一丝我们的味道,而你初醒的面容,没有仇恨没有任何情感,恬淡无欲。”
  我不由握紧他的手。
  “旁人最丑的时候,是你最美的时候。这就是我的奸情。”
  我们再没有说话。我不想往下想去,可思绪却自由蔓延。美与丑,明君和荒淫,残杀对知人待士,深谙人性却异端邪说。这个人,太复杂。不知他的那一张张面具哪一张真,哪一张假,抑或都是真的,都是假的?
  一个强人,加一词,一个很强的奸人。
  卷八;1
  卷八小荷才露尖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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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然不见苏堂竹,而西日昌没再带我早朝,上午便又空闲下来。连着几日,我静心感受匿气下的粗鄙琵琶曲乐,孙文姝和附近的影卫渐渐习以为常,前者不再塞耳色变,而后者不跑了。难听和难受只要不超过底线,人都能忍受,时间久了,或许就不再会反感,再久些,兴许听不着还会想,至于能否欣赏,我无所谓。
  粗俗的一个例子,还是在西秦李雍府那会,听下人们闲话听来的。邻街的王大媳妇以前嫌男人睡觉爱打呼噜,呼噜声此起彼伏,吵得她总难入睡。等她男人死后,她再听不到呼噜声,却是日思夜想辗转难眠。
  优雅有优雅的风度,粗鄙有粗鄙的特色。欣赏的眼光欣赏的人不同罢了。宿学旧儒或许能逛逛菜市场,但要他高弹野史韵事,不如砍了他的头。一丁不识的人对他之乎者也,比叶少游的无名笛曲更管用,而要唤醒此人也极简单,地上有钱是一种,某妇风骚是另一种。
  高山流水管鲍分金,狐朋狗友狼狈为奸,物以类分人以群居。对牛弹琴夏虫语冰完全没必要,知者为知,不知强求难人难己。
  我弹着弹着,忽然觉到原来我的乐音与西日昌异常贴近。妙曲俗乐,杀音怨调几乎什么都能弹,如果乐音也具备人性,那我的琵琶曲一样戴着无数张面具。与西日昌一样,那些丑陋的负面的,我们都很欣赏。
  我的心弦一乱,指下的琴弦一震,无风的房间起了风,案台上的书卷翻页,孙文姝的衣裳发丝风中凌乱。这就是匿气状态的释放的气劲?它来的意外,去的洒脱,犹如秋风徘徊一圈房舍,席卷之后,却不带走半件物什。不,它还是做了坏事,它走了后,我的面纱悄然而落。孙文姝眼眸一圆,跟着一黯,而后垂首。
  我重又戴上面纱,初次以自个真正的声音道:“你知道什么是帝皇的妃嫔吗?”
  孙文姝身子一颤,低声道:“不知。”
  “我知你饱读诗书,想必也看过不少关于宫闱帝后的史记。”我自个的声音并不比伪装的男声温暖,“历来宫廷的变数都莫测难料,九五之尊的宝座是生死之争,妃嫔之争其实也是生死之争。以为自己美貌能令君王神魂颠倒地老天荒的,都是无知之辈。多少宠妃最后落个凄惨下场,就是这道理。翻翻史书,倒有不少不受宠的妃嫔最后幸运的成了皇后、太后,但照我说,能不做皇帝的女人就不要做。”
  孙文姝深深的躬身答谢:“多谢大人提点。”
  我暗自叹息,我是在点醒她呢,还是在对自个说。抛开侍卫的身份不谈,现在的我确实是被西日昌独宠的女子。只是这份宠幸背后,隐藏着无数未知难测的凶险,夹杂着盘根错节却寻不到蛛丝马迹的情愫。
  仿佛应了我对孙文姝的话,当日下午,西日昌带我出了宫,而我也见着了苏堂竹,不过第一眼没认出来。
  一个黄面微须的中年陌生男子对我笑,我一怔。在宫内能当着西日昌面对我笑的男人还真没见过。
  “这是苏堂竹,认不出吧?”西日昌取来二张薄薄肤色面具,递我一张。
  “不是研制药石吗?”我接过,狐疑的望着二人。
  苏堂竹嘴快:“这个是顺带制的……”
  西日昌截断道:“这类面具虽然好,但不能多戴,戴长了,脸上会起疙瘩。”
  我没问下去,估摸西日昌又使苏堂竹弄什么乌霞丸,蛤蟆臭虫丹去了。
  一番改头换面后,三人二白一黄,二主一仆。白面粉气朝天的公子哥,以及同样白面,一副生人莫近模样的公子爷。我对着铜镜摇头:“太女气了!”
  苏堂竹小声道:“你们二个拿错了!”
  粉面哥儿露齿一笑:“没错。”
  再无言语,我们仨悄悄出了皇宫,一路暗藏的影卫、关卡的侍卫看清我们身上的腰牌后,并无阻拦。
  繁华的盛京大街上,西日昌道:“小竹,你还叫这个名。”
  我心一惊,但见苏堂竹微微一颤。
  “我叫常大,你叫常二。”
  苏堂竹立即回身道:“师兄你挑的面具年小,她的年长啊!”
  粉面哥儿秀眉一拧,声色骤厉:“有问题吗?”
  苏堂竹苦着脸道:“没有。”
  粉面哥儿立时舒眉远目,换了副沉定阴柔,真不知是他戴面具,还是面具戴他。
  卷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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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京也好,京都也罢,我都从未仔细看过。一样稠广人众的一国都城,一般车水马龙的大街宽道,白叟黄童语笑喧哗。从人们身上我看到了初夏,盛京的初夏,北国都城的初夏,是热情的,暖和却不烤人。少有笙歌鼓乐,不见乞儿地痞,路人多意气风发,偶尔几个武夫挎刀沽酒,嗓门极大,店家却一脸笑容。
  西日昌先带我们去了家古玩铺。典雅古朴的门面上只挂着一个回字幡,那幡黄底黑字,有些年份。我们三人入内后,铺子掌柜迎面而来。“三位里间请。”
  我看店里虽无其他客人,但琳琅满目的物件都摆在眼前,莫非掌柜的巨眼,见我们衣质上乘,身具豪客之气才一入就请?答案很快揭晓,里间小厅陈设简洁,却没有一件古董,一把椅子一位老人站着。掌柜躬身而退,带了门。
  西日昌上坐,那人跪下叩拜。“臣白公垂参见陛下。”
  “起来说话。”
  白公垂站起,垂首道:“陛下托付的事,臣已办妥。一半粮食已到浔阳,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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