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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猪啊,你这屋怎么这么冷?”苏堂竹一进门就道。
  我问:“你怎么来了?”
  苏堂竹脱了外套屏风上一搁,从怀中取出瓷瓶放桌上。“给你送药啊!这回的药更方便,三五日吃上一会就好。”
  “哦,费心了。”
  苏堂竹走到炭炉旁,捏住铁钳翻弄了几下。“我说怎么回事,熄火了你都不管,真懒!”
  已灭的炭火奇迹般在他手下复燃,真不愧为成天与药炉打交道的。我瞅着,不禁道:“以前没炉子也照样过冬,现今儿有炉子反倒冷不起了。”
  苏堂竹弄着火笑道:“咳,我给忘了,小猪可厉害了,听师兄说你到准武圣了,我都还在乘气上爬着呢!咱们修武者其实也不怕冻,但能暖和着,谁找罪受……”他喋喋不休的说着话,房间里越来越暖和。我听着听着想到了别处,西日昌在我面前,对我晋升到准武圣只字未提,却对苏堂竹说了,估计是想激苏堂竹上进。
  破洞的风在我背后吹,苏堂竹没有发现,撩下一箩筐废话走了。我看着桌上的瓷瓶,始终没有动手。
  晚上对练的时候,我的身法历经长时间的磨砺,终于有了突破。虽然依旧狼狈稳居下风,但西日昌想要抓住我却不再容易,即便抓到我也俘虏不了。当他揪到我的时候,我总软了身子泥鳅一般滑脱他的手掌。我们二人疾奔乱飞于寝室,情形成了他主动追赶我,我拼命逃窜。
  他的身法诡异,出手极快,利用一切室内条件,阻挡纠缠。我则滑溜如油,每每从他掌缘掠过,不时还乘机踢上一脚。踢不到便借力弹身更远,被接住就化泥入水,以逃避他天罗地网一般的手速。
  打不过为何一定要正面交手呢?史上无数战役,即便是英雄人物,打不过照样跑,而在跑路中,弱胜了强,劣转了优。
  可惜最后我还是失手被擒,转头望他,他第一次喘息着,发丝散乱,眸色隐于阴暗中,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当他再一次喘息的时候,已是深夜。他伏在我背上道:“从明儿起,你住清华池,屋子已经给你收拾好了。”
  我没有应声,没有气力。我只觉得我空空荡荡,漂浮于乌黑的夜空。前后都是无边无际的黑夜,周遭点缀着稀疏散淡的灰点。我漂身于夜,无风相送,渐渐才发现,漂浮的并非我,而是夜。我始终在原地。夜轻柔的带我入梦。
  卷十一;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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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胥红没有跟我出昌华宫,她收拾着我那为数不多的几件衣裳,一边问我:“为何不求陛下留下大人呢?”
  我道:“不要多问,你留在昌华宫小心伺候着就是了。”
  胥红嘟囔了声,说得很轻,但我听得一清二楚。“就算公主进宫,也是住鸾凤宫,跟大人有什么关系?”
  我指点她脑门,她啊了声。
  “少说话!”我摇头,心思,就她这样的能混到嫔还真是奇迹!
  “知道了!”她捂着脑门,好象快哭出来了。
  “我看看!”移开她的手,见她脑门上一点红印,分外好看。我叹了声:“我出了昌华宫后,你自个多长几个心眼。平日少与人说话,差事完了就立刻回房。闷是闷了点,等到陛下新婚后,估摸你就能出来了。”
  胥红一个劲点头。
  陈风已走到门口,我抱了琴盒,他取了我行李,默然送我出昌华宫。巍峨的宫廷,肃穆的景致,第一次让我觉着恰如其分。
  一路无言,风冷日暖,越近清华池越暖。水气隐显,路面渐湿。我的新居位于清华池僻隅,与寻常宫人的住所并无不同,只是依然挂着卫尉官名的我,受到了清华池所有宫人的热情迎接。
  当年那二位体态丰腴,服侍昌王的宫女死了一位,存活的另一位却成了清华池品级最高的女官。三年的岁月磨损了艳丽,臃肿了身材,却使她稳重谨慎,言行举止无不谦恭得体。从其他宫人对她的称呼上也可得知她的变化,他们唤她婉娘,而婉娘真正的名字叫方婉,依照宫廷规矩,应该称她婉姑娘。
  婉娘言,清华池兴许是宫中最闲的地儿,一年之中只有冬季有事,所以清华池没有品高的宫人。身为卫尉的我能住在清华池,是清华池所有宫人的福分。
  我没有接话,只问了宫人的名姓,一一记上心头,而后便入了自个的新舍。
  我的白日开始空闲,除了每日上午惯例去下演武场,整个午后都待在清华池,西日昌再未传召我,我也不想挪步去书院或别的地儿。
  晚上则空了。我胡思乱想着,或许我的身手已到了不需他再指点的地步,又或许没有必要再练了。我的武道和武学走的都是音武,学了罗玄门那么多庞杂的武学,也够了。业精于专,武也一样,只是我至今不知道西日昌的杀手锏是什么。在此问题上,他与我一样,都留了一手。
  我修天一诀时间越久,就越觉着天一诀的外篇更深玄。它的总纲仿佛是根粗大的主干,外篇则是一条条难以窥视无法揣摩透彻的枝条,枝条的方向我渐渐能感知,但离把握还差得很远。而学了罗玄门大部分武学后,我隐约还有另外种想法。这天下最深的武学和天下最杂的武学,是有共通的。一个是无穷无限的衍生武学,一个是海纳百川的包罗万象,一个叫人思难明,一个令人学难全。换而言之,一个由简至复的延伸,一个铺张广面的汇拢,颇有些二个极端的意味。
  晚上也该空了,我住到清华池没过几日,西日昌便出了盛京迎亲。他把宫廷交给了我和苏世南,带走了半朝的臣子,场面宏大的去迎接他的新后。
  一日午后,我在昌华宫偏殿布置鸾凤宫守备的时候,在鸾凤宫宫图下,终于看到了丹霞公主的画像。
  我也看了很久,画像中的少女确实国色,但更令人动容的是她的娇嫩,冰肌玉骨吹弹得破的可人。大杲后宫不缺绝色,但徐端己却是殊色。齐南方女子的娇柔,南越公主的瑰丽于一身,连身为女子的我看了都移不开双目。这样的少女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
  “大人……”侍长道。
  我放下画卷,展开了鸾凤宫宫图。
  出偏殿,回了清华池,我开始弹永日无言。没有用气劲,更不谈匿气,只是随性拨着平淡的曲调。
  这一折庆清朝,更好明光宫殿,几枝先近日边匀,乐声共水流云断。那一折十二曲阑干,归云一去无踪迹,水作琴中听,风催景气新。
  冬日高悬,清华水流,最终融为晨钟暮鼓,咚咚的琵琶索然的乐音,倒是不用心亦手熟。
  卷十一;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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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冬与春界限十分模糊,大雪纷飞的日子,听闻西日昌返城,于是宫廷更加忙碌。我每日对着一池碧波水雾缭绕,却很清净。温泉御汤,除了帝皇,无人可享用,也无人轻易走近,正合我修炼匿气下的音武。
  罗玄门人匿气下所修的气劲,都是一分一毫经岁月磨砺,点滴积攒而出。我这个异数,从初次出气劲就呼啸成风,而到现在,永日无言已然能任意激起道道水墙。我想若能将清华池的池水都溅飞了,我就可在匿气状态全倾气劲。
  想象是美好的,实际还远不能及。水性至柔,比起昌华宫我的房墙,难对付多了。所以清华池的水墙一道道竖起,又一道道扑落,哗啦啦的,似掌声,更似嘲笑。我并不在乎水声,只聆听我的琴声。
  水雾蒸腾之中,梅红点点时隐时现,信手成曲,古曲扶风见梅庄稳而出。
  匝路亭亭艳,非时袅袅香。都道杳杳神京盈盈仙子丰神异彩,谁知道嫦娥奔月不复返,谁知道年年花开年年花落,不见人面只见花。弹一曲流淌指间的乐音,送别那不知为谁红的早秀,好过将芳华葬送于日复一日的蹉跎。
  曲终我轻吁一声,原来我还是有些感伤的,自嘲接踵而至,早知宫门一入深似海,色未衰而情先驰,还有什么可唏嘘?我自弹我的琴,修我的武,那祸害去祸害别人了,应该为别人唏嘘。
  弹指之间,礼炮轰鸣,佳期倏至。众宫人都换了吉庆礼服,我依然一身灰裳,披着银白裘袍。婉娘看不过去,赠我一袭紫红背夹,道一句:“这衣袍当年先帝所赐,英武了些从不敢上身,而今总算得遇了正主儿。”
  我一怔,她已手脚麻利的替我脱了外袍套上背夹。细锦亮丽,边缀绒毛,在我身上展开,确实整个人一精神。婉娘捧着我的白裘,微笑道:“我就说嘛,大人气度不凡,什么色的衣裳上身都好看。”
  我谢了她,她的二句话一般宫人只会说后一句,前一句是说不来的。
  黄昏前,我赶到昌华宫,就位于苏世南身后,而后垂首。宫廷的那一套礼仪仪式繁琐,我跟着苏世南照做总不会错。
  百官就位,鼓乐喧哗。我恍恍惚惚的听着,头也不抬。陈隽钟说了什么话,西日昌如何携新后入殿,后来又是什么礼仪,我都恍惚了,总之苏世南行什么礼我依葫芦画瓢。
  合卺筵前旨意有,笙歌叠奏迎新偶。合着这一段,百官祝贺。又磨蹭了一会,入席了。坐我身旁的苏世南盯了我一眼,我知道要举樽了。慢慢的抬起头来,双手捧起酒樽,对向帝皇和帝后。西日昌正满面春风,他身旁的南越公主头戴凤冠,透过珠帘,也能窥见粉颊映花。
  西日昌又说了句什么,跟着率先饮尽御酒,贺词雪片般纷至沓来,刹时间,宫廷暖雪漫天。
  我跟随苏世南饮酒,醇酒佳酿,入口却觉不够辛辣。耳畔人声乐曲嘈杂,再次莫名想到一句:今朝重复理鸾弦,檀香口,细腰柳,艳比旧欢无可否?
  酒味变苦。道是无情却有情,过去将近一年的时光里,我仿佛已经习惯西日昌伴随身旁,仿佛已经以为自个的夫君就是自个的。而西日昌对我的种种,似乎确实另眼待我,似乎一度用心专注,可到了此刻,他还是还原为帝皇,中意于他最喜爱的香娇玉嫩的花骨朵。
  过了很长的时间,我才随苏世南及众多臣子告辞离场。
  满月润莹,群星失色,我抱着永日无言对坐清华池。幽暗的池水,朦胧的水气,不时汩汩冒出的气泡,有点可笑。我没有弹琴,耳畔却回响着旁人的乐曲,激荡时此起彼伏穿云裂石,低婉时百转千徊哀感顽艳。
  有一个很坏很奸极有手腕的男人,曾经伤害我羞辱我,又宠溺我怜爱我。有一样我以为差不多是我的东西,现在是别人的了。
  拥有时觉着是枷锁是桎梏,负累重重,失去时一身轻松,却生感慨。
  中正九天被他湮灭于阆风湖,难道我要将永日无言投掷于清华池?算了呗,当时投奔他就是葬自个于黑暗,只要有朝一日他挥军西进,我还有什么不可以忍受?
  小八,要坚持住……柳妃的话很有见地,出她的眼观,偏入我的境地。
  我默默枯坐了许久,宫廷渐渐人声消散。夜已深,想弹琴也不合时了。但是当我起身,赤脚踏上卵石地时,氤氲的清华池旁一个熟悉的身影模糊的出现了。
  西日昌脱去了喜服,一身素白的里衣,披散长发,无声的向我走来。一个诡谲的音符顿时在我心头炸响。
  “死心了吗?”他面上带着神秘的微笑,丹凤深邃到投眼即坠渊底。
  跟着诡谲的音符,畅响的是跳动的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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