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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了声“爹爹”,那人手上猛的一僵,险些将我摔在地上。我睁开眼睛看到了萧楼俊朗的面容,和他眼中深邃如幽潭的情感。听到他在我耳边轻声说:“松儿,四叔的公道我会讨回来。”
萧楼与景溯联合攻打平邱到如今合攻仓名,看似联合对外其实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萧楼和我一样没有忘记三年前的深仇,只是在等待时机讨回公道?
自天下三分鼎足而立多年的三方势力终于要见分晓了,这场精彩的天下大戏拉开了帷幕,战鼓擂,旌旗扬,铁马金戈,长矛后盾,长刀所向英雄殒命,这一曲乱世悲歌也算唱到了高潮。
我的心情也跟着激荡起来。
七叔叔看着我笑道:“怎么,疯丫头到底坐不住了吧。”
“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战呀,你难道不想看看?我们谁也不见,就偷偷躲在一边看看,好不好?”
七叔叔无奈的道:“我能说不好吗?”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喂完大母猪,我们就出发了。
为了能赶上仓名决战,我们鲜少停下休息,中途换了几匹快马只盼着尽早赶到仓名城下。不过这一路走来倒是遇到不少和我一样抱着看热闹心态的武林人士,不时还有人议论,能不能有机会见识一下回雪剑法或者是柳叶剑法。我笑,战场不似武林,讲究单打独斗,沙场之上任你武功再高,也只是一个人,在黑压压的一片人头间那叫一个势单力薄,寡不敌众。真正的将才不是武功有多高,而是如何将兵法活用将手中的兵马发挥到极致,做到真正的出奇制胜。萧楼或者景溯今日能统帅重兵于阵前,绝对不是靠着天下闻名的剑法。
尽管日夜兼程,披星戴月的赶路。我们赶到仓名的时候还是有些晚了,错过了精彩的开头。萧楼于四天前开始攻城,左翼大军由啸云骑做前锋,主攻仓名东门,右翼在由亦声带领的弓箭手的掩护下主攻北门,中军由萧楼坐镇却不出击,只是随时支援两翼。萧楼在等待,按照他的性格,攻城这样的体力活损失那么大,他不让景溯分担一下定然十分的不甘心。
萧楼只独自攻击了一天,景溯就到了。
于是三天前二人联手发动了一波攻击。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有人说这是比袁州一战更加血腥惨烈的一场战争。那场厮杀持续了两天两夜,对阵双方都拿出了不要命的气势,一方退无可退,一方势在必得,号角吹响,战斗便开始了。尸体堆成了山,血流成了河,湛蓝的天空被血色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世界似乎在生命的消逝间被染上了血迹。嘶喊声不绝于耳,碎石纷飞,炮火冲天,大块的巨石自城头砸向城下的军队中,也有大块的石头被抛石机高高抛起砸向城楼,轰轰的巨响回荡在战场上,震得大地不住的颤抖。
即便是在仓名近郊的茶寮内,听说书先生讲述当日的战况,我也能感受到当时那种烈火炙烤皮肤的热气和士兵将士们生死之间的挣扎。
战争将生命推到了死神的面前,有的人为了权利地位放手一搏,但更多的人确实为了活下去而拼尽全力。
一将功成万骨枯。
明月一轮当空,晚风徐徐拂面而过,我立于仓名城外树林中的一颗梧桐树上,俯瞰这片硝烟尚未散尽的战场。仓名城在李富不要命的坚守下抵住了景萧二人的攻击,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是暂时的。帝都的兵马基本都被李富带出来了,各地的藩王眼看大厦将倾多半按兵不动,坐等看戏也好见风使舵。据说李荣征兵求援的火漆信函发出去了若干封,有的石沉大海,有回信的也都是各地藩王多种理由的推脱而已。所以,李富等不到援兵。
降或者战,生或者死,在他一念之间。无疑,如花蝴蝶一般不着调大半辈子的李富放弃了委屈求生,选择了即便战死也要留住男人的尊严。
被火烧过的仓名城墙十分斑驳,灰黑色的焦痕如狗皮膏药一般贴了满身。到处都是破败的痕迹,和已经成为暗红色的血迹。我看着帝都大旗在风中舞动,闻到了和着血腥气的绝望的味道。
仓名城外十里之内分别是西昌王和东临王大军驻扎的地方,景溯深蓝色的军旗与萧楼黑色的大旗在风中相对而展,猎猎风声下简易的营帐像大包子一样排列开来。营地内炊烟袅袅,篝火融融,晚饭时间到了。
我有点饿了。正准备返回茶寮找七叔叔吃饭,一只冷箭便自耳边呼啸而过。惊魂未定下,又是寒光一闪,羽箭嗖嗖带着风声夺命而来。
我怒了,抽出腰间软剑挡开接连而来的羽箭,大喊道:“你们和我无冤无仇,杀了我又不能卖钱,何苦这么卖力。”
话音刚落,冷箭就停止了,树影丛丛中一人施展轻功落到我面前的树枝上,有些不确定的叫我,“二小姐?”
我擦了把额头上惊出的冷汗,寒着脸道:“亦声,你想杀我?”
于是亦声很有难度的在树枝上屈膝跪下,“亦声绝无此意,正值岗哨换人的时候,误以为二小姐是帝都的细作,险些伤了二小姐,是亦声鲁莽请二小姐责罚。”
我自觉有些过分了,挥手让他起来,“我不是爹爹也不是姐姐,你用不着跟我行这么大礼。”
亦声起身,树影婆娑间年轻的脸上的刚毅和沉稳犹胜当初。他问我:“二小姐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只是来观战的,不想见任何人。”
“职责所在,亦声需向王爷如实禀报。”
我暗自骂了一声死脑筋的亦声道:“七叔叔在等我,我回去了。”
“王爷也一直都在等你。”
亦声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踏空而行了数丈距离,有些惊讶的回头去看如此三八的他,却见亦声脸上一脸的真诚和坚定。要说这世界上能打动我的人不多,亦声就是其中一个,自小我就没有见他违背过爹爹的意思,没有对洛家的人说过谎,他的忠厚和忠诚值得信任。
我转过头叹口气,这年头说客真是太多了。
回到茶寮,七叔叔正在和说书先生下棋,棋盘上的布局几乎和我走的时候一样,我深刻的怀疑这两个人装模作样半天到底有没有在下棋。
小二喊了声:“先生们,晚饭好了。”
两个人立马放下手中的棋子,直奔饭桌而去。
我也饿了,吃了三个大包子后握着圆圆的肚子在院子里横晃。
这几天的夜空都有很美,夜色掩盖了白日里的杀戮,宁静而美好。星光月色如梦幻交织,好不美丽。
我纵身一跃上了屋顶,躺下来面对那星盘罗布的浩瀚天幕。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旁多了一个人,清冽的味道随着徐徐微风而来,我不爱搭理他,便装作不知道他来了。
过了一会,他的大手握住我放在身侧的手,将我的手包在他的手掌中。我示意性的挣扎了一下,意料之中的不肯放手,便由着他握着。
“松儿。”
我不理他。
过了一会,他侧过身子长臂一伸,把我抱进怀里。
我奋力推开他,坐起身子来,屋顶的瓦片吱嘎吱嘎的作响。“大战在即,东临王不在军中坐阵,跑出来调戏娘家妇女做什么?”
萧楼也跟着坐起来,黑袍黑发在夜空中沉敛如昔。扬起嘴角给了我一个微笑,“两个月前,袁州城破的时候,帝都骑兵偷袭我东临大营,萧某一时不慎,与爱人失散了。”
第23卷
我鄙视的眼神飘过去。
萧楼一本正经的撩起右手的衣袖,露出手腕上带着的玻璃珠子手链,道:“你看,这就是她送给我的。”
我瞥了眼那串几吊钱的手链,想起自己手上还带着他送的价值连城的轩辕血玉手链,有点心虚的对上他的黑眸,道:“或许她不是走失的,而是自己想走的。”
“或许她忘了我曾经说过很多次,再也不会放她走。所以我亲自来提醒她。”
我对他怒目而视,“萧楼,你这是强人所难。”
他痞痞的一笑,“这叫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瞪了他半响,终是累了,再次仰面躺下面对天幕道:“萧楼,我老了,心也累了,经不起你折腾了。您老行行好换个人折腾吧。”
萧楼不语怔怔的看着我,突然跪在我面前,高抬右手食指冲天,神态严肃认真道:“苍天明月为证,宁宇重楼在此起誓,今后若再伤害洛松,愿受五雷轰顶天打雷劈之刑。”
这是我头一次听到他以宁宇重楼自称,一直被大家刻意回避的姓氏在今夜揭开尘封二十多年的面纱,展示在我一个人面前,多少有些得意。
然而,“我不想做你妃子。”
萧楼嘻嘻的笑,在我身旁躺下,不顾我的反对把我拥入怀里。充满磁性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松儿,天下间有多少人长大后还能记起三岁时候发生的事情。而我这辈子都忘不掉三岁生辰的那天,一天之内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我已经记不起父皇和母后的脸了,却忘不掉那满眼的鲜血和宫人们声嘶力竭的嘶喊声。”
这样坦露心声的柔软的萧楼甚为少见。
我回身抱住萧楼的腰,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之前只觉得他性子冰冷的异于常人,却不曾想过当年的屠杀中他一个三岁的孩童经历了什么。似乎有些理解他为什么执着于皇位了,他是想拿回被抢走的东西,告慰他父皇母后的在天之灵。
“七大护卫带着父皇的遗诏带我自密道逃离皇宫,加上我却只逃出了六个人。东奔西走躲躲藏藏的日子过了近一年,那时候我还小,吵着要找母后找嬷嬷。起初大家还哄着我,直到又一次四叔打了我,他说如果我还当自己是父皇的儿子,就要逼着自己长大,因为有太多的事需要我做。于是我们有了计划,我成了萧护卫的儿子,改名为萧楼。四叔、六叔、七叔带着不同的使命开始新的生活,而李景天满身抱负不甘心为一个已经灭亡的王朝效力终身,那时候七叔和他关系最好真真是亲如兄弟,七叔看出了他的野心,二人于松山之巅决战,我不知道山顶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七叔也不愿意说,只知道青戎败于绝情之下,而李景天离开了我们投靠帝都,几年间便混得风生水起但是却没有出卖过我们。即便是各地驻守的将军入朝朝见天子的时候,遇到四叔,他也没有揭穿。”
这段悠悠岁月萧楼不带任何感情的平白直述,然而这其中的辛酸艰辛却是言语所不能表达的,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忍辱负重,艰难谋划,才有了今日的东临王萧楼。二十多年的时间,说起来不过一段回忆,一朝往昔,但是这一路走过来,何等的不易不是亲身经历的人怕是体会不到。
“小楼哥哥。”自他要娶姐姐那一天我再也没有这样叫过他。
萧楼身子猛地一震,深黑的眼眸中顿时涌上不加掩饰的惊喜,像是黑夜里最美最烈的焰火,灼然耀目。他抱紧我,身下的瓦片发出吱嘎的抗议声,他的头埋在我的颈间,温热的呼吸吐在我的脖子上痒痒的。
“松儿,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不要再离开我了。”
唯一,如此说法置姐姐和三伯伯于何地?
“三伯伯若是听了你这番话非得跳起来揍你这个不孝子不可。”
萧楼用牙齿轻轻咬着我的脖子,然后松口,换个地方再咬上去,换气的间歇含糊不清的说:“爹……已经不在了。”
我大惊,把他的头扒拉出来,正色看他,“你说什么?三伯伯怎么了?”
“一年前的事情了,爹他半生戎马劳心劳力多年,身体越来越差,大夫说他挺不过那年冬天,就果真没有熬过去。”
我呆呆的看着萧楼,只觉得他眉眼越来越模糊,努力睁大眼睛也看不清楚。直到他伸手来擦我的泪水,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最近真是越来越喜欢哭了。
萧楼搂着我,柔声道:“松儿,跟我回去吧。”
我点了点头。
萧楼的吻便落了下来,轻柔的吻似羽毛拂过唇边,似阳光照耀心间,暖暖的的感觉随着血液流淌全身。
我想,我的小楼哥哥回来了。
德胜十年四月初四,史称仓名决战。
各家史官评述这场战争不约而同的都用上了惨烈这个词。这也是萧楼少数没有智取或者投机取巧的战役之一,实打实的力敌。
宋今昔带来了帝都半数兵力,他萧楼如今财大气粗,怕谁?
而李富必是抱定了必死的信念要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