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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悲伤。
  人总是喜欢傻傻地用毫不相干的理由麻痹着自己,就像烟洛。殊不知彼此之间的羁绊已经强大到无法用利刃将之斩断。又是一个夜晚,只是这晚的风吹得很柔和,他对她袒露了心迹,她的心亦软了下来,静静地依偎在他的怀中,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原来,血液里始终分离不出的是对彼此深深的依恋哪。
  剪不断,理还乱,前尘旧梦今几许。前世与今生必将交汇,当前世与今生的记忆交叠之时,他们又该何去何从。老人说,在三生石上刻下姓名的恋人,那么便是碧落黄泉也是要长相伴的。
  尘缘断,烟云幻,纤云散,韶光幻,流年转。乱世烽烟之后,他终是拥她入怀了,他终是执子之手,与她携手百年了。
  chapter 181
  李富惊世骇俗的一跃,仓名决战以帝都战败做为终结。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仓名的归属问题,杜进和亦声分别带着西昌和东临的兵马进驻仓名城,景溯和萧楼表面上的和谐正式出现了裂痕。就像王巳说的我东临一方与景溯一战避无可避。
  而我在这暂时的虚假平静中,试图忘记景溯,也忘记家仇。对于景溯爱不能爱恨亦无法,唯有忘记才是我唯一的出路。而灭门之仇,就交给萧楼来报吧。说到底我不过是这乱世中如同浮萍一般飘零的女子,萧楼虽非善类,却也是可以依托的乔木。几年的颠沛流离,生活无所依托,我累了,只想停下来简简单单的生活,有个人爱着自己。
  景溯,我想我可以做到。
  萧楼一如既往的忙碌,劳心劳力,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我头一次希望南宫晋那个老匹夫快些回来,好来帮萧楼分担一下。
  一大清早,我收到一封来自穆秋烟的书信,纹有梅花信笺上她清秀的字迹中浓烈的悲伤穿过纸面向我袭来。我隐约体会到了她的心痛。
  她约我于城外的凤鸣山相聚。
  我想此时此刻她是需要一个可以倾吐心声发泄悲伤的人。
  而在景溯军营我虽然对她没有好脸色,但其实是欣赏并且喜欢她的。
  午后的阳光在凤鸣山顶愈显灿烂,万里无云的春日,碧空如洗,春暖花开。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落下来,树影斑驳间暖暖的打在身上。遍地葱葱的绿草在鲜花的点缀间生机勃勃的迎风而舞。
  阴冷的冬日终于结束了。闻着花香我真的觉得如萧楼所说,最艰难的日子都过去了。
  穆秋烟出现的时候吓了我一跳,这女子犹如被吸去了精华的花妖一般,面无血色,眼神空洞,一袭白色素净的衣裙跟衬出她的苍白。
  我鼻子一酸,就要淌出泪来。
  她扑到我的怀里,抱着我大哭,似是要将这么多年的委屈都哭出来,哭得那叫一个不遗余力声嘶力竭。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对于李富的死我没有半点伤心,对于她也只是女子间惺惺相惜的同情,何况死者已矣,徒说无益。便由着她在我怀中哭个痛快。
  穆秋烟的体力显然不错,我站的腰酸背痛她都没有一点停下来歇会的意思。
  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我听到她小声的在我耳边说:“洛松,对不起。”
  这个声音冷静的令我不寒而栗,全然没有之前她颓废的样子。我心下一惊,觉察到不对劲,然而紧接着脖子上就挨了一下,两眼一黑便没了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看到了黄昏时分的夕阳,橙黄的大圆饼嵌在天边,美的艳丽而雄壮。
  穆秋烟站在凤鸣山顶,万丈悬崖边上,白色的衣裙随风飞扬,被夕阳镀上了橙黄色的光白边,美得如同画卷中走出来的仙子。
  我被绑住了手脚,倚着崖边的一块石碑坐在地上。一转脸便能看到下面的万丈悬崖,嗖嗖冷风自崖底袭来,呼呼的回响声萦绕耳边。有过一次不愉快的坠崖经历后,我打心底里害怕悬崖,于是别过头不看。
  “穆秋烟。”我头一次连名带姓的叫她。
  她回过头来,眼波流转间似有一份歉疚,但是全无先前空洞的模样。
  看来我又被利用了。她的目标既然不是我,那么……
  “萧楼什么时候会来?”
  在听到萧楼的名字的时候穆秋烟眼中恨意瞬时长盛,那种女子怨毒的眼神竟然出现在她的表情中,着实吓到了我。她说:“洛松,其实你一点都不傻。”
  我从来也没说过自己傻呀。
  “黄昏到了,萧楼快来了。”
  我急忙问道:“你想做什么?”
  她笑道:“你说呢?黄昏落日多么的美丽,最适合迎接死亡了。”
  她疯了。为爱而疯的女人,又或者是这么多年她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爱情囚笼中不肯走出来,一旦见到完整的世界,精神上便率先崩溃了。这个时候,一般会有两件事可以做,杀别人或者杀自己。
  很明显,穆秋烟比较爱惜自己选择了前者。
  她的目标是萧楼。
  我说:“成王败寇,沙场之上生死有命,你为什么要钻牛角尖?”
  她一声冷笑:“是这个道理又如何。那是他们男人的战场,我一个女子,懂不得那么多大道理,只知道萧楼害死了富哥,我要为他报仇。”
  我也是女子,但多少是讲点道理的,这女人怕是疯了。
  然而,当我看到同萧楼一同风尘仆仆而来的景溯之后,我知道,穆秋烟真是疯了。
  第24卷
  穆秋烟手中的长剑横在我脖子上,冰冷的。
  萧楼一身黑衣逆光而立,周身肃冷眼锋凌厉,在看到架在我脖子上的剑之后眼中惊现阴沉沉的杀意,如断念剑的寒光再现,让人不禁颤栗。他一字一句的说:“我来了,放了她。”
  穆秋烟哈哈大笑,笑声在渐渐沉入黑夜的光芒中如厉鬼索命一般,阴森可怕。
  她说:“萧楼,我要的不是你的人,而是你的命。”
  景溯上前一步,道:“秋烟,先放了烟洛。”
  “烟洛?你还叫他烟洛?景溯你看清楚了,她是洛松,是洛南声之女,是东临王萧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爱人。你还在奢望什么?为了她你还想付出什么?那天她不知羞耻的在三军面前与萧楼马上拥吻,你手指握得咯咯作响面上却还要装作没有关系,辛苦不辛苦?”
  我迎着阳光看向景溯,只觉得他前所未有的深沉,青衫疏朗反而更添无声冷然。
  景溯依旧平静的看着穆秋烟,“这是我和她的事,与你无关。”
  穆秋烟手上一抖,剑在我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我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却见萧楼的眉头拧在了一起,眼中寒光闪过。
  穆秋烟大喊道:“与我无关?你我六年夫妻,你对我不能说不好,除了爱情什么都给我了。可是说到底我对你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女人,是被硬生生推到身边的女人。我才是西昌王妃,你却把纹龙佩给了她,攸攸众口你置我于何地?”
  她这是在嫉妒?我更加确定穆秋烟疯了。她一边沉浸在与李富青梅竹马的爱恋中不肯出来,一边似乎又对景溯日久生情。哎,她的精力和感情真是丰富,我要是她我也得疯。
  萧楼的声音冷冷的回荡在山顶,“别浪费时间。你想怎么样直说吧。”
  穆秋烟收敛了情绪,妖媚的一笑,“富哥说过你是一个好对手,我怕他一个人上路寂寞,要是想救洛松的命,就请东临王自行了断去和富哥做个伴吧。一命换一命,很公平吧。”
  萧楼面容俊冷,嘴角锋锐,脸色那叫一个铁青,一点都不白里透红。他说:“不可能。”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穆秋烟,我也跟着一愣,萧楼好歹景溯还在看着,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穆秋烟看着我怜悯的笑道:“洛松,你看看,这就是口口声声说爱着你的男人,在他心中你的命永远也重要不过他的。”
  “不错,她的命是重要不过我的,她的命和我的一样重要。”萧楼淡淡的看着我,“再说我若是为了救她而死,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后来者。你看她可像是会为我甘愿做寡妇的人。”说罢眼光还似有似无的飘过景溯。
  萧楼,要不是有把剑架在我脖子上,我一定扑过去咬死你。
  我气哼哼的对穆秋烟说:“如果是李富呢,你觉得他会拿他的命换你的吗?”
  穆秋烟想了想,然后我们二人异口同声的感慨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穆秋烟长叹一声,低头沉思良久之后,拿开了抵在我脖子上的剑,向前走了几步将剑扔到地上,敛去了那一脸的戾气,眼中含泪垂涎欲滴,似有无边的悔恨梗在喉间,道:“是我疯了,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这么做?”
  她剑离开我的脖子的同时,萧楼就大步向我走来,模样是少有的急迫。
  景溯终是不忍心,走过去轻轻的将穆秋烟抱进怀里。
  我正欲收回目光却看见穆秋烟眼中闪过一丝异芒,对上我目光的时候她红唇轻启,无声的对我说了三个字。我心头一惊,昏迷前的记忆似在眼前,她那时候说的也是“对不起”。
  暗道一声不好,冲萧楼大喊道:“别过来。”
  萧楼一愣,脚下惯性的停顿,却还是晚了,他已经走到了崖边。脚下的土地却是一个陷阱,猛的崩裂开始下沉。萧楼眉目不动无惊无恐,两脚凌空一垫顺势便要跃了上来。
  恰在此刻,我身下的土地受到牵连顺势龟裂开来,一个“啊”字刚刚叫出口,便身子一倾向崖底坠去。
  电光火石间,我似乎看到萧楼的眉头紧皱,好像是在思考。
  你娘的,萧楼,我小命马上就报销了,你还有时间思考救我还是不救,我跟你没完。
  萧楼思考之后的结果就是救我。万丈深崖,饶是你轻功再高没有借力点便是逃生无门。唯一的机会便是坠崖之初,下坠的势能中尚有外力可以借助,失去了这个机会便是自救无法了。我双手双脚都被绑着,别说施展轻功,想死的漂亮点都难。而萧楼,没有顺势跳上崖顶,皱完眉头之后他黑色的衣衫在我眼前一晃,蹿了下来抱住了我,另一只手扬起断念,挥去剑鞘奋力插入崖壁之中。我们下坠的速度太快,我又是行动不便,断念在坚硬的岩石上划出火光,滋滋的作响,终于在一块突出的岩石缝隙中插了进去,阻住了我们下坠的势头。
  我根本不能动,萧楼的一只手抱着我,剩下的一只手握着断念剑支撑着我们两个人的重量。我看到他的手上青筋暴露,额头浮出一层薄汗,右臂在微微颤抖。
  一把断念,支撑不了我们两个人的重量。
  这样便足够了。我心里笑道,深深的看着萧楼俊朗的面容,黑眸薄唇。轻声说:“萧楼放开我吧,死一个总好过死两个,再说我又不是没坠过崖,我有经验说不定没事呢。”
  萧楼反而把我抱得更紧,咬着牙恶狠狠的说:“你给我闭嘴。别以为我没想过不救你,可是一想到这里心就疼的不受自己控制,跟要死了似的。不然你以为我愿意陪着你死。”
  萧楼,你的诚实真是太煞风景了。
  但有股暖流流淌在心里,叫做幸福。我一直以为在他心里看得最重要的是皇位,是复辟他父皇的王朝的使命。与之相比,我微不足道。然而,今天,萧楼用生命向我证实,他对我的情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东西,可以为之放弃生命放弃使命放弃责任。
  我从来都不认为萧楼是个痴情的男子,原来是我错了。
  有大名鼎鼎的东临王陪着,死也不亏。
  断念剑终是支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砰的一声被挤出岩石的缝隙,我和萧楼在簌簌冷风中坠落。他松开断念剑,双臂紧紧的将我抱在怀里,然后凌空翻转变换了我们二人的位置,他在下面,将我放在他的上方。
  我没来由的心慌,大叫道:“萧楼你做什么?”
  他微笑,那个带着绝望的笑容如繁华朵朵瞬间在我心底生根,他的声音被吹散在猎猎冷风中,他说:“松儿,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从树上摔下来,我压在你上面害你摔断了鼻梁。这次,算是补偿你,让你在上面。”
  我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在风中飞散,滴落在萧楼的脸上,晶莹似珍珠。我哭喊道:“我不要你补偿,我只要你陪着我变老。你若是死了,我绝不独活”
  萧楼笑了。那是一个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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