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疯兽

  可是当安进追到门外，街上已经没有丽雅的踪影。
  而他却没有停步。虽然漫无目的，但此时心里那个唯一的念想，让他还是就这样找寻了下去，越走越远...
  就在这时，正四下搜寻的视线无意间扫到这样一幅画面，忽的，它停了下来：两只麻雀飞落到人行道上，跳来跳去，小小的眼睛机灵地留意着周围来往的人流，同时寻觅着地上散落的食物碎屑...
  看着这一幕，安进忽而觉得自己眼前仿佛显现出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一条是这个世界，一条是他自己...
  站在街上，眼前是一张张陌生的脸，熙来攘往。
  安进依然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可与过去有所不同的是，此刻，不知怎的，他对这份知觉失去了信仰...
  这种信仰过去一直都在，所以之前根本无从觉察到它的存在。而此刻，它没缘由地凭空消失了，随它一起失踪的还有心里那头折磨了安进许久的疯兽。
  于是忽然间，周遭这世界，不，是这世界的纷繁喧嚣本身，一下变得安静了。眼前的一切，扰攘依旧，映在心里，却已寂静无声...恍然间，安进就像个被野牛甩下背来的牛仔，爬起来后却发现周围空旷一片，了无一物…“这是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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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清晨的阳光，新一周的工作日开始了。如果说昨晚睡下的时候，安进还是一个孤魂野鬼，那么一觉醒来，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那种信仰不知何时已经回来，它把安进的整个知觉和他面前的整个世界再次毫无缝隙地粘合在一起。就连对昨夜那次精神断电的记忆也失去了原本那份迷离，变得和所有粘结状态下的印象别无二致——再如何，也不过是件“事儿”而已。
  与这信仰一同归来的，当然，还有那头野兽，一夜不见，它更加疯狂。
  “Roger去老石头那里和他说什么？难道要把这种呆子也拉去，一起来架空我？”
  “Joe怎么又把Roger单独叫到办公室？他们避开我想商量什么？Joe还往这里看了一眼，摆明了别有用心…”
  “Andy怎么跟Roger有说有笑的？我当二把手这么久，他都没跟我那么近乎过，这新主管一上任，他就那么急着去巴结…看着都反胃。”
  办公室里，身边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安进的猜疑，仿佛到处都有不利于他的事情正在或将要发生。
  虽然在很少出现的几个转瞬即逝的空档，安进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甚至就是精神变态，可只要一看到这些蛛丝马迹，还是会刹不住车地往那种方向想象下去。
  占了本该属于自己职位的新主管、业绩...最主要的也许还是丽雅昨晚的不辞而别，所有这些现在都已变成了刺激那头疯牛的红布，在这头愈加疯狂的野兽挑动下，往日里偶尔发作的轻度多疑，恶化成了失去控制的疑神疑鬼，时刻刺激着安进内心的不安，炙烤着他的神经。
  如果说平时，即便有杂念在心里内耗着，但起码还能有百分之五、六十的精力投入工作。可现在，那徒然增长的猜疑和从中源源生出的焦躁使安进连百分之十的注意力也难以集中。甚至在猜疑出的那些无底洞般的“疑似事实”逼迫下，他还要时时提防自己因为把它们太当真而失控。
  整整一天，安进都在这种几近发狂的状态下煎熬——当然，外表看起来依然一切如常，而这也是一个现代职业人的基本素养。
  好不容易下了班，回家路上碰到的又是拥挤不堪的地铁人潮。安进只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看着周围这滚滚人流，他忍不住想着如果有一把锋利的超长刀刃横在离地一米六左右的高度——也就是大多数人脖子所在的那个平面，然后让它以音速平推出去，把所有这些庸碌、碍眼、不知所谓的人头全都齐刷刷削掉，该有多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