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时光黑洞
面前平台上，全息显示的圆盘里，那十个字消失了，宋嘉等待着上面出现新的信息。
可心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却又同时在暗暗滋生着某种宋嘉从未见过、像是全新知觉的东西，只是这种知觉似乎不属于任何感官，甚至好像不受这具RouTi乃至其所在时空的限制…
但宋嘉此刻无暇顾及这无从辨识的异感。
圆盘里出现了一个数字：“1”。
没做任何猜想，宋嘉静观其变，但水面之下，心识的幽渊里却传来一阵那异感发出的搏动。
圆盘里的数字变成了2。
有点不对劲，这应该不是又一次要发生什么的计时…
圆盘里的数字变成了3。
这时宋嘉注意到一个细节——中将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
然而再一看，又觉得哪里有问题，怎么看着有什么地方…似曾相识。
圆盘里的数字变成了4。
就在这瞬间，宋嘉忽然意识到自己片刻之前看到过这一幕：这数字、中将即刻间的坐姿、平台下方指示灯闪烁在那一刻的样子…
这难道是…
宋嘉下意识扭头想向周围看去以便确认些什么，可转头时视野没有任何变化，他这才想起自己是闭着眼的，只是这全真影像与真实视觉所见别无二致，让宋嘉明知自己没睁眼，但潜意识仍默认为眼前即是睁眼所见。
虽然扭头无效，但转动眼球还是有用的。
宋嘉的视线无意中掠过平台全息画面的右上角——他之前从未留意过那里，又立即转回去，因为那儿有一小串数字。
圆盘里的数字变成了5。
与此同时，宋嘉盯着的那一小串数字由20：59：56变成了20：59：55。
接着，圆盘里的数字变成了6。
一小串数字由20：59：55变成了20：59：54。
无需再回想，这一刻眼前的一切与当时所见一般无二。
时光倒流的第一感觉是如此真切，而且这种感觉似乎无形间切中了内心，不，是比那更深处的人性中某种从未被触碰、也不可能被触碰的根结，以致一种非常强烈的情感油然从心底涌动起来，连宋嘉这样高度理性的科学家都有些难以自抑。
好在责任感和理智仍能保证思维正常运行，宋嘉仔细观察着所见的一切：这应该是全景回放，眼球可以自由转动，在之前原型视觉发生时由于双眼的生理特性而只对其焦点下的影像印象较深刻，但此时却可以任意观看原型视觉中每一处的细节，这也就意味着对方获取了原型视觉中的全部影像。
沿着这条线想下去，宋嘉不寒而栗…
视觉回放到了艾军、艾兵哥俩退出大厅——或者更准确地说在回放中是进入时的画面。宋嘉察觉到影像的退行速度比之前明显加快了。
“对方这是想干什么呢？”过去的一切都是已知的，他们有什么秘密会藏在这之中呢？不可能啊，而且如果回放到一天前的话，那么从那儿上溯就是与对方无关的经历了…
作为一名科学工作者，宋嘉一般不会做无根据的臆测，但这次在面对完全未知的对手时，除了运用这些在他以往看来已属“臆测”的方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原来回放不只包含视觉，还有听觉。”从最初的不适应中渐渐恢复后，此时宋嘉终于觉察到了耳际与回放画面同步的声音。其实也难怪之前没有发觉，不知什么原因，这声响比原音要轻些。
“ahuh**itakiaigigidiyinaasymi”
“ihcuwalaminppase”
退行速度还在加快，可这些本该已快得听不清的秘语，却清晰如故，几与原型无异。
重新听到这段话——虽然是倒放的，宋嘉依然不清楚它的含义，但当时那种感觉却好像变得更清晰：从如同白日梦游的状态中瞬间苏醒的复生般的感觉。
这短短两句完全听不懂的话为何会有这种效能？宋嘉全然不得其解，难道就像音乐，虽然没有明确的概念含义，却蕴藏着各种拨动人心的力量，又抑或那兄弟俩从他们所进入的“无意识临界状态”中知悉了某种直入意识之下那心灵幽暗世界的能力…
一念过后，宋嘉无暇再深究这其中的隐情，此刻最重要的依然是尽快看出对方要传递的真正信息，或是用意。
然而一股自无意识深渊中升起的漩涡，从最初微小如秋毫之末，渐渐加强，并似乎随着回放的加快而同步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扩张。
当退行过了可变振动翼飞机进入台风云团的那一幕之后许久，本来一直专注着回放画面的宋嘉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心绪竟长时间难以平复，他这才察觉到那股漩涡已把自己心神的外围地带全都卷入其中，只在注意力焦点处的那一点意志控制下的意识几乎快要找不到立足之地。
“这是怎么了？”宋嘉只觉自己仿佛被这回放吸入了一座时间黑洞，全视域下的画面倒行完全与时光倒流无异，而随着回放速度越来越快，时间黑洞的引力也仿佛在以几何级数增长，并很快变得不可抗拒，宋嘉试图睁开眼睛用外面的正行世界来转移注意力以便控制住即将脱缰的心神，可不知怎的就是无法睁开眼睛，而宋嘉很清楚，这不是对方造成的，而是自己心底某种往常被深深埋藏的东西在这时光倒流般的全真假象面前再也难以掩盖…
宋嘉的下意识越来越害怕这倒行会不断往前上溯，可另一边，又暗暗希冀着它的发生。
渐渐地，自己过往的历程在回放中慢慢显露出一种奇异的质感：发生时看似随时会被偶发未知外部事件扰动而支离得好似马尔可夫链般的生活轨迹，似乎暗含着某种似有若无的力场，使这个生命在若即若离间向着某种非实体性的归宿运行…像是使命，抑或宿命。而这个生命身上发生的所有时间，似乎都在被这力场以一种常态下无法感知的方式悄然塑形…
眼前已来到秘书小赵告知哲伦自杀消息的那一刻，看到那些话一字一字退回小赵zui里，心底，宋嘉不禁希望——不，那种感觉就好像这一切真的可以回到没有发生的时候。
脑海里，一个理智的声音开始不断提醒宋嘉要时刻聚焦在职责上，可另一边，一种已然变成不可抗力的深层情感却从心灵的所有维度把宋嘉推向那座时间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