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幕布
由此，在这一切看似只在一念之间的成像中，心识体身不由己地被那双无形巨手不可抗拒地推入某种宿命之中，永无出期。
不知为何，第一次真正看到这一直以来令自己求出无门的沦陷之根本，宋嘉心里却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慰藉。
另一边，在像是形而上的云端，自己从不曾表达、甚至意识不到地孜孜追寻着某种超越一切表象与虚伪人间的本真。
如果人真的只是一种物质性的存在，这一点其实是无法解释的，也完全多此一举，但这点火苗，尽管微弱，却从不曾熄灭...
近乎绝对空白的此与彼中，没有了一切具象，只剩下这两条相互矛盾又全然交织在一起的线索结成了一条主线，在已无所谓时间的此在里牵出了让一切具象得以发生的显影之境，并通往似乎没有尽头的过去与尚未成形——或者说已然在此却还没显现的——未来...
随着这条主线显现，知觉底层被引发了又一轮新的地震，接着，这地基自行翻转，还没等几乎已脱出时间之外、不再去分辨所发生的一切究竟是记忆还是现实的宋嘉搞清怎么回事，一种从未有过——至少此刻只觉如此——的知觉降临在整个心域中。
可一时间宋嘉却并不知道这全新知觉通往何处，只是心里莫名地踏实到了一片比原来的地基更坚实、真切的深处。
“这究竟是何地？”对此在这不知何所从来亦不知所往何处却一直念念无息的心识，宋嘉从未体验过它能履及这般安稳坚实的境地，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像与那新知觉有关...
它似乎照出了一切由来至此的道路...
可全景不是已无所遗漏了吗？怎么之前丝毫没有这种感觉？
啊，是了，那时这种知觉还没有从心识的地基下翻转出来，全景还只是影像，尚无法显露出与心识体间的来龙去脉，但现在...
新知觉下有一些什么已然不证自明地呈现在眼前，可却不像其他感知那样能被意识直接辨认，也许是因为它关乎的只在本体，而非任何对象。
但宋嘉的心智却在这没有面目的体验下变得愈加明晰，很快，就从中察觉到一丝异样——当时的经历与此时对它的记忆让新知觉落入一种如同双重叠音的效果中...
忽然，从这反差形成的切变震颤里宋嘉意识到了什么：这知觉本是无法被认识的，因为意识就是它的产物，但透过那种振动，它隐约显出了某种可被辨识的面目，那是...第一次看到它，宋嘉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与之相认，一切知识在这回复到无有外物的本真之境里都已失去了意义。
如果说在那个习以为常的人类世界里，人的一切知识都是从外界听说开始的，那么此时此刻，唯一无法被消除的只剩下此在那与一切所谓外物相认的本心。
可没有了“外面”的声音，它该如何去认识呢？
一想到这儿，那没有面目的新知觉不知怎的一下在意识里解开了：这分明是对因果的感知。
全然不是过去那种用“因果”概念去套种种现象所得出的看似凿凿实则依然牵强的理解，内里，人自己都不会真正信服那种因果。
宋嘉豁然发现更确切地说在常态下，人其实是无法真正感知到因果的，因此他们所知道“因果”充其量只是个徒有其名的赝品，而没有能赋予它实意的内核。
但现在，不是借由认知，而是直接分明感受到了因果的存在，这存在与以往所知外表相似实则完全不同，它是整个“此在”全部的来龙与全部的去脉，不需要丝丝入扣分毫不差，这在因果里本自必然。
而人之所以在常态下不可能认出它的样子，就因为他从来都身处在这座“庐山”中，又何从去认识它的真面目。
“观察者改变事实”，这条在量子世界里不可思议的事实，此时可以更确切地改为“观察者决定事实”，无从解释，这就是新感知里现实深处无需真实的最终本真。
这座庐山的每一处都由“互为因果”构成：心之所用即心之所见，除此之外无可为心，无可为见。
于是，在唯有一音的实境里，心识体自证出了一整个万有世界，这就是最彻底意义上的“观察者决定事实”，它是每一个刹那，也是每一个刹那里所发生的一切...
现实的由来，却如此超乎现实，由此，它在造就出现实之后便完全隐去了所有痕迹，以致心识体只认识它的造物而全然不觉这在每一个刹那制造出现实的造物者。
不再需要任何理论作为解释，宋嘉在新知觉里完全理解了双缝干涉实验那奇异结果的内涵，它只是“观察者决定事实”在极限条件下露出的一丝马脚，而在常态认知下，这点马脚并不足以让人真正走出那座庐山，只是让人在以为走出庐山的错觉中继续盘桓其中。
这时，作为一个物理学家，一个唯物主义者，宋嘉心头还是出现了拒斥反应，可未及成形，便在刚触及那新知觉下彻底真实至奇幻的本然时瞬间被消解于无形。
这是最后一丝对所谓“现实”的迷信，真正的现实是不需要现实的，真正的唯物亦不需要唯物。
宋嘉终于完全接受并投入了这自造、自在、自证的全景中。
“互为因果”本身是无所谓因果的，但当它被心识体连缀为时间而发生时，一切便无不是因果。
于是在唯一之境，从那唯一无一的声音里，随波而起，连绵相续出了这一整副既在时间之中，又在时间之外的全景。
一切现实无不像真的一般，却在时间成像中全都流落在消逝的过去、触不到的未来、留不住的现在，切切现前却可望不可即，究其根本，全都如梦似幻...
一念至此，全景在宋嘉眼前仿佛化作了一张无边幕布，虽然森罗万有，却好像可以掀开，在那背后，应该就是世界的本来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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