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看见

  那是一片空白?最初,亦是最终的空白。
  一开始确实如此,毕竟习惯了感官,一旦消散,心,顿时失去了所有支点。
  可很快,心,就在这片看似绝对的空白中感知到——或者说从中返照到了某种异样。
  起初,那好像是一丝感官消失后残留的悸动,可它引发的余波却牵动起一些心底从不曾见过的反应,那感觉就好像穿过了连光也无法逃离的黑洞后,却来到了一个柳暗花明又全不认识的奇境...
  这片感官中的绝对空白之后,仿佛从意识中脱离了的宋嘉似乎看到了此在之心何以会成就为全景中所看到的每一场生命及其所经历的时空。
  不仅如此,原本被认作为“他者”的心识体,此刻也都还原为了无量无边的“此在之心”,它们与这绝对空白不仅相连,甚至...一体...
  于是这片绝对空白背后,依稀可以看到那一切“此在之心”何以化作它们各自所是的每一场“时间”...
  这本体,与“知”无关,可它所发出与触及的却无不由“知”构成——“感知”是最基础的知,其上架构起所有“认知”。
  于是,“知”塑造出了这本体所能体验到的一切表象,同时也让以“认”为心的所有心识体再也无法看到本体的真身。
  “其出弥远,其知弥少”诚哉斯言,可为何自己过去从未理解其中真意?
  渐渐地,一道从“此在”中传来越来越洪荒的回音——来自当时曾经体验到的某种超越一切感官的知觉,让宋嘉依稀看到空白中似乎隐约跳闪着什么,仿佛是一个个世界在凝集为没一个刹那——是的,每一个刹那即是一幅当时所发生的全景世界...
  刹那间,宋嘉难以置信地回想起当时所感受到的本真:虽然每一场生命都是有限的,但呈现出那每一场生命的“此在”却从来都...在...
  就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又一重难以置信随着一道更深的回忆接踵而至:自己心意识的最深处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一点,只是当一幅被生命历程打开的现实画卷出现在眼前时,自己先天便必然只被境遇牵动的意识就在每一刻的“认”中全然遗忘了它最初由来之地,于是一切便不可逆地化作一场看似“现实”却在无法停息的生住异灭间终究如梦幻泡影的生命经历...
  这双重震惊就像两道同频谐波相互交叠后完全抵消了,身后留下了一片与那空白一样绝对的寂静。
  当这寂静与那空白两厢对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随即不知从何而来完全充满了宋嘉整个心域:自己似乎就要真的可以看见了...
  “真的看见”,这种感觉让人全然无法抵御,宋嘉发现自己过去其实从不曾看见任何真实,在心域未进入绝对寂静前,它唯一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生发出的波纹,只是这波纹从来都借物成像并由此连绵不绝,于是心识便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客观世界...
  “如果把你独自一人关在一个绝对密闭的房间里,那么在那儿,给房间里的一切下定义的有几个声音?”
  慎重思量片刻后,宋嘉才确定地答道:“一个。”
  随着这回答,帐篷外,星空下,并肩而坐的小伟、宋嘉二人在那天光里变得愈加纯粹。
  “确定吗?”小伟看似多此一举地又问了一句。
  宋嘉却愈加审慎地再次思考了之前那个提问,才缓慢而确凿地回答说:“确定。”
  小伟抬起头,望向无尽星海,“那么现在把这房间的墙和天花板全部拆掉,让你回到这个众生芸芸、森罗万象的世界...”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就在这短短的空白间,宋嘉心头一震,隐隐预感到好友要问什么,而那将通往...
  “这时,给一切下定义的又有几个声音?”
  ...
  近乎绝对的寂静中那晚的场景身临其境般闪回在宋嘉眼前,那提问不仅通往“存在”的某种终极本相,也连通着此时此刻,并从此刻连结到一切时间之域。
  从这隐隐间似有无数显影呼之欲出的绝对空白里,宋嘉第一次不是藉由概念而直接体验到了微弦论所说的“一体全息成像”——在这心域里,一切可能与可能的一切皆由也只可能由唯一声音所成就,此时此刻,宋嘉第一次体验到了那唯一声音如何成就为“此在”所知乃至所是的一切。
  随即,这一切便与微弦论不再有什么关系,因为这就是一切与一切的一切本来的样子。
  “若世界实有,则是一合相。如来说:一合相,则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须菩提!一合相者,则是不可说,但凡夫之人贪著其事。”
  如是如是,不可说,不可说,说如所说,即无所说。
  说,从来都不是真的说,与其他所有成像一样,只是它本身所成就的显影...
  不需要再作为意识存在的意识忽然发现,这宇宙中最大的奥秘,其实并不在外面那个所谓“世界”或“宇宙”,而就在“此在”之中,它是存在与一切可能的存在开始的地方,也是“存在”唯一可能存在之地。
  渐渐地,一丝脉络从那无尽欲现未现之影中显露出来,宋嘉仿佛能亲见有一种无形之力在牵引着此在化为一场场生命。
  每一次,从最初无知无识却本然的欲渴,投入到对欲之所系的无数影像无法自抑的追逐,却在这本无外物之境终究让一切得偿所愿和求之不得全都归于梦幻泡影,而这疯狂之下同时在幻灭中滋生的反作用力不断在意识之外蓄积,并从无形中塑造着意识和生命的显像,把一切引向所谓的“衰老”和“死亡”。
  当生命的显影完全消失,无处投寄的原欲又会再次忘却生命历程中留下的种种深重而无解的幻灭和疲厌,重新开始不顾一切寻找生命的出口...
  如果意识没有抵达某种本真之境,那么它只是那无形之力实现自己的工具,而从不是什么如它的表象所虚拟出的自觉力量。
  可神奇之处就在于,如果意识以为自己知道什么,那么它必然仍处于那无形之力的主宰下,无论它自以为知道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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