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面具（下）
赵四虎走到周梦然跟前，看了看她的脸，shen走想去摸，手shen到一半的时候停了下来。因为周梦然忽然抬起头来盯着他看。周梦然的眼睛很亮，又很深邃，像一潭湖水一样，深不可见底。赵四虎好像怕这只手一旦触到就会被吸进去，然后被一点点地吞食。
赵四虎温柔地问道，听说你被小混混们打了，不严重吧？
这是礼节性地问候。周梦然也礼节性地摇了摇头。
距离上一次见面的时间好像并不遥远，一个来月，但赵四虎看上去却苍老了许多。鬓角有了白发，眼角的皱纹里塞满的疲惫，那双虎目有些睁不开似的，整个人就像一张随时准备打开睡觉的chuang。
周梦然不知道，赵四虎现在日子非常不好过，这只老虎正被别人绑住了四脚放在火上烤。
钱贵一边暗中怂恿几十个手下到赵四虎跟前请愿，拥护他的禁毒策略，愿意听从他的安排到社团的其他产业上班，一边把消息透露给赵清华、孙壮壮和郑大海。这三个人一商量，不用说这件事明摆着就是钱贵给老大难看，他们三个不好cha手管，就算钱贵和他那些专走歪门不走正道的兄弟们真想改邪归正，公司里也养不起这么多吃闲饭的。况且，钱贵是什么人？人前一套背地里十套，你哪知道他往后的算盘是怎么打的，万一被他算计了，他就是一只贪得无厌的臭虫，只要被他叮上了，一滴血都不会给你留。
一边是有名无权的仁义大哥，一边是飞扬跋扈的yin险小弟，得罪哪头都不能ting直脊梁站着。最后三个人一致决定，躲。然后把手骨干成员都支派走了[下]，派个秘书应付赵四虎召集的会议，把手机一关，带上情人小秘出国旅游去了。
赵四虎虽然大为光火，却无计可施。他这个董事长并总裁只是个飘在天上的幌子，是壮门面招揽顾客用的，真正操刀营业的还要看主厨。不用说别的，要安排人总要经过各公司人事部，他连人事部的正副部长都不认识，怎么安排人下去？
越是急火攻心越是思念娥姐，如果她在，各个公司人头熟络，就不必这么背动了。秘书小庞见他精神萎靡，就给了他两颗药，说是提神补气的。赵四虎吃了，果然精神马上见好，而且阿娥就像又活了过来，就在眼前走来走去，有颦有笑，还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说话。赵四虎到底是江湖人，吃了几天就知道不妙，急忙把小庞按住拷打。小庞并没坚持，直接说是菲尔安排的，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式。如果是十五年前，赵四虎虽然不会把他大卸八块，但剁去那只送药的手是必不可免的。赵四虎并没那么做。赵四虎明白，只有坐稳了这把椅子才可能坐热，只有等把椅子坐热的时候才有可能重整旗鼓。现在只要稍不留神，通往监狱的大门就会为他打开，如果那样，他这一辈子再无出头之日，不光阿娥白死了，他苦心经营那么多年的江山也将永远相让，跟他赵四虎将再也不会有一点联系。
赵四虎把禁毒的事暂时搁置了，迷幻药也照吃。吃到后来间歇性头疼，小庞又拿来了白粉，赵四虎也照吸。赵四虎明白是毒品，但他也明白那不是毒药，毒品不好，但比毒药好，毒品吃再长时间也还有机会戒掉，但毒药只要一次就永远不需要再分辨毒品毒药了。
赵四虎恨着叨念，十五年的牢都坐过来了，还能扛不住这点煎熬？
等看清了周梦然脸上的伤，赵四虎气愤地骂道，这帮臭小子，对你这么漂亮的姑娘，他们怎么下得去手呢？看我回头收拾他们。
一句很受用的解气话，缺少了一点底气，听上去就变了味道，像是被别人打倒在地求饶似的。周梦然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赵四虎想拉周梦然的手，shen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抬起那只手指了指红木沙发，自己先走过去坐了下来，说道，你娥姐临终留下唯一一句话就是让我好好照顾你，出了这种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周梦然还是没有回答，眼睛直直地看着赵四虎，像是不知所措。
赵四虎把脸转向孩子们，眼里闪现出一丝慈爱。孩子们都很俊俏，个个都是美人胚子。津津有味地看了好半天，赵四虎才满足了，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来交给周梦然，笑着说道，你做的是好事，连我这坏人都想帮你。这卡里有两万块钱，你先用着，以后我每月给你往卡里打两万块钱，应该够你做这件好事了。歌城那地方人龙混杂，不是你这种好姑娘去的地方，以后就别再去吃亏了。
周梦然把卡推了回去，说道，你怎么又给？上次给的那二十万我还存在银行里没用，要不你现在派人跟我去取走吧。
赵四虎一愣，摇摇头说，居然有人比我还大方？有机会得认识一下。梦然，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自古正邪不两立。但是，你怎么能阻止一个坏人做好事呢？
这句话让周梦然瞠目结舌。大家都在拜关公，谁能说哪个义气哪个不义气？就算是坏人，当然也有改过的权力呀。人家赵四虎是坐了十五年牢的人，好坏之间这些机关肯定是斟透了。
见周梦然一时语塞，赵四虎深谙世事，也不穷追猛打。他把卡放在茶几上，抬手遥指着周梦然笑道，聪明姑娘可不能犯傻。想想，如果你是个慈善机构的领导，你的账户会识别并拒绝坏人的捐款吗？而且，我听说国外最推崇坏人做善事，不是吗？
说完，赵四虎在两个保镖的簇拥下大笑而去。
周梦然好半天没缓过神来。这是坏人吗？坏人也能有如此爽朗的笑声吗？看来，好人和坏人之间是没界线的，全在一念之间。而且每个人都应该有两面，像赵四虎一样，做好事的时候那一面就是好人，而玩yin险的时候那一面就是坏人。思来想去，周梦然最终还是决定把这张卡束之高阁。周梦然并不是假清高，而是胆子小。这个社团就是个狼窝，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有披着狼皮的羊？如果没有，这张卡后面会隐藏着多少恶毒的yin谋？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既然住进了人家的院子，干系自然是脱不了的了，但也千万不要越陷越深。自己倒也罢了，公主都做了，离小姐就差一步，可千万别连累了这qun花骨朵一样的丫头们。
另外一件事就更加蹊跷了。赵四虎不会也没必要说假话，这样的话那二十万就更神秘了。那么，这天上飞来了二十万又是谁给的呢？是钱，还是一颗随时爆炸的炸弹？
天真可爱的孩子们可不管周梦然满脑门子的官司，关了门回来围着她问长问短。周梦然赶紧收了收神，略一转念说，都瞧到了吧？黑社会都怕有文化的。说完笑着招呼孩子们拿出语文课本来，继续上课。
生物钟一时没调过来，晚上难免失眠，周梦然在娥姐的书架上找了本诗集来读。词是唐宋时代的老词，情是躺在chuang上辗转反侧那位佳人的柔情，一位位仙逝千年的文豪们都借机在眼前这位美人身上借尸还魂。读到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时，周梦然不免黯然神伤；读到金风玉露一相逢，但胜却人间无数时，又幸福地憧憬着未来相会的那一刻；读到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哀伤，泪流满面。这一夜，满chuang浇透情人泪。
第二天中午周梦然起chuang之后没见到玛瑙她们，以为她们去街上玩耍了，出门到街上找了一圈也没有。这一下周梦然慌了，大呼小叫地到处找，又把认识的几个人打了一圈电话。郑建国和龚珏在一起喝酒，说没看到；隋渺渺还是关机。七个小姑娘，这么七个小姑娘要是出了事，怎么跟于书海交待呢？周梦然脑子里一惊，会不会是赵四虎做了什么手脚？看他昨天看姑娘们那副样子，专注得像挑徒弟一样，该不会是他使了什么坏吧？周梦然一边恨恨地在心里骂，一边绞尽脑汁思谋对策，急匆匆地找到赵四虎前些日子给的电话号码，一时也想不起来该怎么打这个电话。最后决定，再出去找一圈，找不到就找电话找赵四虎要人。不管是不是他带走的，就跟他要，不管怎样他也得把人给还回来。
刚走到街上，一qun半大孩子唱着歌嬉闹着走了过来，不是玛瑙她们又是谁？看到周梦然，孩子们呼喊着奔了过来。周梦然又气又怒，迎上去准备每个人赏两巴掌。走近些了才看清楚，孩子们脸上涂得黑一道白一道的，衣服也脏得像乞丐一样，周梦然一下子就明白孩子们去干什么了。
玛瑙举着手里一个破包，大声嚷嚷着，姐姐，我们要了一百多块钱来，快来数数吧。
周梦然冲上去从包里掏出来一把一块两块的票子，一把将孩子们揽在怀里，泪流满面。
周梦然不可能让玛瑙她们再去火车站乞讨。一是舍不得让她们再去受苦，也怕给她们留下太多的心理yin影，二是太危险怕出意外。周梦然可不是老杂毛，她没有他的社会经验，也不可能跑到火车站像个老鸨一样看着她们。这件事不能做，想想都冒冷汗。
三天以后，周梦然伤势渐轻，化了浓妆遮一遮脸上的瘀青，去歌城继续做公主。
隋渺渺居然还是没来上班，打电话过去依然关机。这完全不像是隋渺渺的作风。打电话过去问龚珏，他回答说不知道。周梦然赶紧问跟渺渺不错的小姐们，有一个姓庄的小姐哈哈笑着说道，隋渺渺啊，她被拐卖啦。
周梦然厌恶地皱起了眉头，把心里的厌烦写在了脸上。
庄小姐也觉着不好意思，咧了咧zui说道，她真的被拐卖了。我们歌城有七个，她是其中一个。
周梦然看她不像开玩笑，看了看其他几个小姐，都冲她点了点头，周梦然这才信了，心里一急，zui上也不客气了，骂道，被绑架了你们还能坐得住？是人啊还是猪啊？有屎吃就不管别人被拉出去宰是不是？不怕你们也有这一天是不是啊？
她像一ting机关炮一样，不管不顾地一口气骂完了，全不顾小姐们都在捂着zui笑。
等周梦然骂完了，庄小姐才过来拍了拍她肩膀说，别急，她是被拐卖了，不是被拉出去宰了。而且拐卖去太国，出国呀。做我们这行的哪里不是做？太国的生意比这里好。而且，可能过几天她就回来了。
周梦然骂道，你放屁，你又没去过你怎么知道？
庄小姐拧了周梦然脸上一把，周梦然脸上的伤还没好，疼得叫了一声。庄小姐想起她挨打的事来，连声道歉，又说道，我不是放屁，我也被拐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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