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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怒地将铁拳挥向凭栏,汉白玉的栏杆依然牢固却多了血迹斑斑,“这个不知悔改的逆子,不忠不孝的逆子……”他恨恨地咒骂着,花白的发辫有些凌乱,飘散的几缕发丝随风乱舞。皇太极仰望努尔哈赤青红相交的面庞,那的赤目中虽然愤怒狂乱,但更多的是心痛、是绝望,是哀莫大过于心死……代善松了手臂,眼中掩饰不住的忧伤涟涟。
  好半晌,努尔哈赤迎风凭栏而立不再出声,溢血的铁拳松了再攥、攥了再松,凄厉的目光在片片浮萍与莲花间挣扎,他的喉头像是从心底涌动出什么,喃喃而语,“凤凰涅槃、涅槃……”
  三十五年前,“他”刚呱呱落地,一张褶皱的小脸看不出模样,只知道哇哇大哭,但每次当他出征回来将“他”抱在怀里,那双像极自己的乌溜溜的大眼睛就止了泪水,小嘴也咧了开来,“他”喜欢阿玛用胡子青碴挠痒,喜欢咬着手指在额娘的怀里入睡……
  那一年“他”刚满十七岁,正是少年英姿勃发、幼鹰展翅的年龄,“他”帅兵星夜驰至,所向披靡,攻取东海女真安楚拉库部数十座城寨。当“他”斗志昂扬、意气风发在庆功宴上从他手中接过“洪巴图鲁”的号旗,那一刻他似乎可以看到几十年后“他”将继承他的大志纵横沙场、金戈铁马,他的心中为“他”充满了无比的骄傲和自豪……
  一年又一年,在无数次与敌作战中“他”与他并肩御敌、驰骋马上,“他”不仅是他引以为傲的儿子,更是他旗下一名能征善战、足智多谋的骁勇之将……
  然而那一卷卷摆在面前弹劾“他”的白纸黑字和证据,“他”面对他严厉诘问时不屑一顾的冷笑,囚于高墙中疯狂的“诅咒”,交替出现在朦胧的眼前,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是什么让“他”如此无法理喻?如果“他”痛哭流涕、如果“他”跪地忏悔,他依然可以原谅“他”,依然是“他”的阿玛,但……这个逆子!努尔哈赤再次在心中痛骂。
  胸中熊熊怒火再一次不可避免地点燃,已然负伤的铁掌不顾伤痛再次攥紧了手下的凭栏……
  恍惚是穿越过几千年的时光,努尔哈赤原本刚硬挺拔的双肩似乎有些颓靡,他闭目缓缓道,“如今建元立国势在必行……‘他’……不仅会危及众子和大臣,还会让明朝有机可乘。”
  略微停顿,洪亮的声音中不由泛着苍老,“你们……把那壶酒给‘他’送去吧……”
  “阿玛三思!”代善与皇太极闻言立即跪倒在地,饶是平日再镇定冷静,现下声音中却也是显现一丝哽咽,“阿玛……”
  微凉的晨风袭来,虽是披着外袍努尔哈赤仍旧不由打了个冷颤,他没有睁眼也没有回头,只是疲惫地抬起似乎千斤重的手向后摆了摆,“去吧……”双眸紧闭,眼角处有颗难于言表的浊泪悄然滚落。
  晨雾缭绕的荷塘畔,代善与皇太极垂首无语跪在敛神闭目的努尔哈赤身旁,一干侍从、丫头瑟缩颤抖地伏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没有人发出声响,于是这世上仿佛只有蝉鸣和花语,静得安详,却也静得让人窒息。
  阳光与阴霾(上)·皇太极的无间道(1)
  明万历四十三年 1615年 已卯
  八月,于明万历四十一年三月获罪囚于高墙的努尔哈赤长子褚英被处死。
  十一月,努尔哈赤设立政听讼大臣五人、扎尔固齐十人,佐理国政;建立女真八旗制度。
  晚秋的辽东大地犹如一杯醇香美酒,细细品味不觉沉溺其中,如梦如歌的白桦林虽已落叶但银色枝条在阳光的照耀下反而更显夺目,越是寒冷越是娇艳的红柳林与层林尽染的血枫夹杂在郁郁葱葱的参天古松之间,仿佛是西方画家浓重的油彩五颜六色地绚烂于大地之上。
  打从八月大贝勒褚英被处死,汗王府上上下下就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中,为了准备努尔哈赤大人占山为王、自称老大的重大事件,气氛更是紧张不安,艾小双这个被某贱男宣传为“月夜掏鸟窝”的伤残病号,就算是天上人间小白第二,也知道乖乖躲在水月院里“疗伤”——举着一双“猪蹄膀”无聊地数数蚂蚁、斗斗蟋蟀,学习锻炼第三、第四外语,顺便钻研一下《三国演义》、《水浒传》,复习复习爱娘、彩娘曾经教过的文娱课程,傻吃闷睡,日子倒也过得挺快。
  本来还担心皇太极那贱男人指不定什么时候跳出来让她“汇报”情况,可能这位大人实在分身乏术,总之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现身,艾小双就全当他嗑嗑过头阵亡在某处温柔乡里了,心中虽是怅然若失,但也比较轻松自在。
  今日难得好天气,在二位“师傅”艾玛和小扣子的带领下出城遛马,一路上说说笑笑欣赏风景,不知不觉竟然离城很远,大概他们就算如此逃走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吧?艾小双心中不由产生“邪念”,随之却是一叹,自己攒的那一箱子金银珠宝还存在汗王府的“保险库”里呢,唉,这赫图阿拉城连个银号都没有,要是可以兑换银票她早就拎着包袱逃跑了。
  “格格,今儿要不要去硕托贝子那里看看?”小扣子骑着匹小灰马,偏头望向眯着眼睛、嘴角上扬远眺前方的艾小双,不禁头皮发麻,但凡他家格格有这种表情,肯定是在酝酿着什么主意,凡在她方圆五里之内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最好能跑多快就跑多快……想到这里他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将马头调转30度,试图与满脸诡异的艾小双拉开距离,“听说贝子爷着了风寒好几天都没办法下床呢……”
  艾玛骑着枣红色小牧马在另一侧看到小扣子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由好笑,“你这个贼头贼脑的家伙,离格格那么远说话,怎么听得到?”话虽这样讲,她自己也是调整了与艾小双的距离。
  艾小双瞪了一眼和自己保持安全的两位“师傅”,柳眉倒竖,气急败坏地嚷嚷,“我说你们两个,骑马无难事只怕有新人,本格格已经很尽力了,你们干吗躲到那么远去?”
  胯下的坐骑似乎也颇为同意她的意见,回应了两声驴叫,艾小双听了开心地伸手抚摸小毛驴油亮乌黑的鬃毛,笑眯眯道,“你们听,咱家小毛子听得懂呢,咱们等会儿猎只野兔拿给硕托去补身体!”
  身边的两位“师傅”眼前顿时倒挂三条黑线,他们辛苦帮着格格练了两个月,骑马的本事没学好,与驴沟通的能力倒是提高不少;射箭就更不用说了,每次格格一到靶场,除了他们两个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的“铁皮人”,周围便连个喘气儿的都没有,原因在于格格的射箭技术太高明,明明箭靶在前面,射出的箭却像是天女散花,怪不得人家云珊格格的丫头都嘲笑说让双儿格格上战场定能无往不胜、血流成何、哀鸿遍野……唉……
  小扣子咽了口吐沫,语带哭腔,“格格,还是不要了吧?”他们今天出来没想着打猎,便没有穿平时练箭时准备的“铁皮衣”,万一被误伤就不好了诶。艾玛接收到小扣子恐惧的眼神,也忙不迭认真地点头赞同,“硕托贝子风寒,恐怕不能吃兔肉……”
  艾小双笑眯了一双月牙般的黑眸,不以为意,“谁要给他吃?就是做好了给他闻闻,咱们在一旁吃给他看就好!”唔……她抬头仰望碧洗蓝天中漂浮的白云,像极一只只栩栩如生、又肥又胖的小白兔子,最近好想吃辣爆兔丁哦!
  汗……艾玛和小扣子闻言,顿时泪眼相对、无语望苍天,早知如此他们今天就不为了贪玩撺掇格格出来遛马,哦,不,是遛驴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阳光与阴霾(中)·皇太极的无间道(2)
  硕托的贝子府艾小双已经出入过很多次,每次她站在寒酸的府门前左看看高大威武的二贝勒府,右看看门庭广阔的岳托贝子府,总是难免一阵唏嘘,硕托堂堂贝子爷的待遇还不如她这个“半路出家”的格格,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同为嫡福晋所出,为什么岳托与硕托两兄弟的境况如此不同?
  硕托生活上的用度绝对是这些女真“白骨精”主子们当中数一数二——当然,是倒数的,几个侍从和侍女不是老人便是孩子,没有一个精壮青年,唯一看上去还算机灵的小扣子也被他送给了她。当初艾小双毫不推脱收下小扣子,心里还想二贝勒的阿哥总是奴仆成群,分她一个也无所谓,可看了硕托的处境,她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平时自己捣鼓些什么好吃的东西,难免会想到“红楼梦中人”的宝玉哥哥还在“贫困线”上挣扎,有时就端来些大家一起吃。一来二去,硕托府上的人几乎拿她当了半个主子,好在硕托还没大老婆、小老婆看管,不然又会难免“金枝欲孽”一番,这也是艾小双最近老远望见代善就躲着走的原因。
  但今天真是火星撞地球,好巧不巧,刚和门房大叔打了招呼在门口吩咐艾玛把兔子拎进去,看着小扣子栓驴栓马的时候,代善与岳托骑着高头大马正好回府,她顿时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二福晋的枕边风不知道吹到代善耳朵里没有,他要是提起这回事儿她该怎么说?难道要说,谢谢、谢谢错爱,您大小老婆太多,俺无福消受吗?
  “双儿什么时候来的?站在这里做什么?不进去坐吗?”代善优雅地翻身下马,走到艾小双面前,眼中噙着暖暖笑意望向两府中间垂头丧气的小娃问道,似乎好长时间没见到她在眼前上蹿下跳的,还有些不适应。
  岳托皱了眉,目光落在艾小双低垂的小脑瓜上,撇撇嘴, “阿玛,她是来找硕托的!”好几次看到硕托和这女娃还有斋桑古三人并肩说说笑笑,仿佛如今天下忙成一团他们却是最悠闲的人。
  “听说硕托病了,来看看!”艾小双望向俊逸洒脱的代善,连忙解释道,顺便送给岳托一记卫生眼,大嘴巴,n,以后别想吃鸡屁屁!
  代善闻言眼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他回头向岳托诧异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岳托一脸茫然,挠挠脑袋,想了很久,摇头,“儿子没听说。”
  艾小双嘴巴张成o字型,差点儿下巴脱臼,这是哪个星球的阿玛?同样是儿子偏心也偏得太离谱了吧?!儿子生病居然不知道?!
  略微颔首,代善上前拉起她有些微凉的小手,“可能只是风寒并无大碍,回府再让郎中来看看……”话说着便牵着她往自己府内走去。
  艾小双偏头望向一袭石青色棉袍的代善,秋日艳阳之下他暖暖的笑容依然那样摄人心魄,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中突然感觉很无力,她不明白,每次多尔衮或是多铎出了什么小状况,努尔哈赤都是紧张的不得了,可为什么代善明明是如此和蔼可亲的一个人,却对自己儿子那般冷漠?
  想到这里,她轻轻将手从代善温暖的掌心中抽出来,摇摇头,两条小辫子随之晃来晃去,“那个,我还是看看去好了,也许硕托想吃些什么清淡可口的我可以做给他吃。”
  代善脚步停了,却没有回头,手中空空的感觉令他有些惊诧,这是第一次有人拒绝他的牵领,更何况以往每次他拉起这女娃的手,总是会觉得她丝毫不犹豫地任由他在前面领着。
  艾小双看不到代善面色不悦,站在原地垂头望向脚尖,岳托却见到阿玛眼中的笑意变得冰冷,他连忙上前打圆场,“那不如让双儿格格去看看好了,硕托从小爱吃汉人小菜!”
  “去吧!”代善背对着他们点头后,把手中马鞭甩给一旁等候的侍卫,掀起棉袍前襟长腿一迈,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朱红府门后面,艾小双被震得目瞪口呆,太弓虽了吧?这里也没啥粉丝捧场,用不着生气都如此优雅潇洒吧?
  岳托冷眼凝神许久,没好气地随手敲了傻乎乎张着大嘴的小娃一记脑壳,“你看、你看,惹我阿玛不高兴了吧?我告诉你,我阿玛不笑与八叔笑同样是赫图阿拉城最恐怖的事!”
  “靠!又敲我脑门,我还要嫁人呢,脑门起大包会耽误相亲的,你负得了责任吗?!”艾小双捂着脑门儿痛得乱叫,这个岳托可能是上帝派下来的整人大王,每次见到他总被奚落要不就被捉弄,烦死了!
  “你最好嫁给明朝皇帝,我们女真人正好不废一兵一卒直接打到紫禁城!”岳托讥笑着转身而去,留下艾小双愣愣琢磨这话的意思,是赞她很美可以做妃子吗?还是……随即她恍然大悟,气得在硕托府门口指着岳托的背影乱骂,“岳托,你这个叼蝉驴布、南极土著,你才祸国殃民呢!”
  从今天开始,她要把岳托浸小黑!
  阳光与阴霾(下)·皇太极的无间道(3)
  硕托的府邸本是太子府最南角的前后跨院改造而成,一跨进府门,满院的矮枝正开得热闹,姹紫嫣红、争芳斗艳。往这儿跑的时间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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