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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小双发现平日里除了岳托、斋桑古和她,硕托这里鲜少有人来往,虽然冷僻但也落个清净。
  每次她张口想问个缘由,可是一看到硕托那双明澈清艳的眼睛衬在玉雕似的容貌上,似乎有一种欲言又止的哀愁,便立刻改口,“硕托,今儿你想吃什么?”唉,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很明显,她修炼脸皮的行道还不够深,和二福晋、五福晋那些欧巴桑比起来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要走!
  她闷着头往后院走,没想到刚一拐弯便与等在院门口的硕托撞个正着,惨鸟,这下脑门儿大包群又添新丁~~~
  “你怎么起来了?不是病了吗?这里风大会着凉的!”艾小双急急拉着硕托走向背风处,不禁埋怨道,“你身子弱,自己要小心……”心里又补了半句,你阿玛都不疼你,自己可要心疼自己。
  硕托今天袭了一身玄色长袍,整个人都显出秋意瑟瑟,见了眼前捂着头龇牙咧嘴,还不忘教训他的女娃,嘴角不由上扬,“好多了,让你惦记着。这几天,都没见你来我这儿,”凉凉的手抚向被艾小双揉得有些发红的额头, “是不是被那几个小阿哥欺负了?”
  “没有,没有,”艾小双抬起头,笑弯了一双月牙般的黑眸道,“你也知道,只有我欺负人家的份儿,怎么会被那几个小鬼欺负了?昨个儿多尔衮还哭着说要去向大汗告状哩!”
  一想起昨天,她的心情就无限好,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多尔衮大人,小时候竟然会被个小女娃气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艾小双还真是很好很强大嘛!
  “哦?”硕托转而用他凉凉的手携着她,艾小双早就习惯被人当作小娃娃拉来扯去,也没闪躲,任他牵着小手往后院儿走,小扣子屁颠儿屁颠儿跟在他们身后,伸长了耳朵。
  “其实根本不是我的错,我昨天新制了奶酪糕,被多尔衮看到,他贪这口吃食从我这里一把抢去好几块揣在怀里。吃过晚饭,这小子又非要去花园里捉蟋蟀,他一说去其他几个小阿哥、小格格也喊着去……”她有些委屈道,都快入冬了哪里还会有蟋蟀,一群丫头、嬷嬷都跟在多尔衮身边,可这小魔头指名道姓要让她抱着去捉。
  硕托温温地笑了,脸颊被秋日艳阳晕上了层浅浅桃红,像极那盛开的粉菊,“你可是又出了什么花样儿?”
  “没有、没有,这次完全不关我的事儿!”她被硕托的“美色”慌了心神,忙不跌摇头,“不过这群小土匪们好像真发现些什么,一拥而上,多尔衮那小肥猪被压在最下面。”
  “后来呢?”
  “后来他在下面大叫,‘别压了、我的奶、我的奶都出来了!”
  艾小双还没说完,就听身后传来“抽泣”声,回头一看小扣子捂着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硕托也止不住朗声笑,用他那修长的手指点着我的脑门儿:“你啊~~你,哎,居然把十四叔……可拿你怎么办才好?!”
  就为了这么点儿事,人家未来的睿亲王被其他小阿哥笑话一晚上,也哭了一晚上,最后还警告她要回去告御状!她才是冤枉呢,新做好的奶酪糕没吃成,反倒得罪了人!
  艳阳之下,看着硕托灿若艳菊般的笑容,她有些恍惚,真不知若是皇太极那个冰川男这样开怀笑起来,是不是也会雷倒一片少女少妇?
  贱、贱、贱、贱,随即她在心里骂起来,想那个死人干吗?想起他就晦气!呸!
  一路上与硕托说笑,由着他牵手,感觉心里有一丝甜甜的味道,虽然他只当她是小妹妹看,但艾小双还是觉得很满足,只是在“男洛神”身边听那轻轻柔柔的话语声就够她陶醉一个晚上了。
  “小双来了?”一道明朗的声音突然插进艾小双与硕托的谈笑之间,她抬眼望斋桑古斜倚着硕托小院的月亮门,笑对着他们。
  “是啊,听说硕托病着,打了两只野兔来大家一起尝尝!”艾小双见到斋桑古也在丝毫不诧异,他与硕托感情似乎很要好,基本上每次她来,这位贝子爷也是在这里有时还会夜宿。
  哑厨(上)·皇太极的无间道(4)
  斋桑古浓眉方脸,微黑的肤色,略厚的双唇,洋溢着一股青春神采,又兼之有淡淡郁悒流荡在脸上。只要看上一眼,就能给人留下笃厚和可信赖的印象,与他哥哥阿敏贝勒的“雪村”脸一点儿都不像,可能是因为额娘不是同一位吧,总之人的遗传基因染色体xy问题还是非常深奥的。
  他咧开嘴笑道,“这真好,每次来都能尝到双儿格格的手艺,”随即意味深长地瞥向同样望着艾小双微笑的硕托,“不如,让硕托与大汗……”话还未说完,硕托脸色微红,急急打断他,“小双,我和斋桑古贝子有事要谈,让小扣子带你去后面找哑伯来帮你可好?”他有些抱歉地询问。
  没意思,人家本想和美少年多待一会儿的。艾小双无奈点头,却发现这个斋桑古也用一种研究的眼光打量着她,只不过这眼光中有着莫名其妙的不满?貌似、好像,她没有得罪他吧?干吗看她好像偷了他们家什么东西似的眼神?
  但是,哑伯?哑伯是谁?之前来这里都没有遇过叫“哑伯”的老大爷……艾小双心中困惑着和小扣子步入后院,一阵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吸引了她,顺着声音觅过去,东檐房的门大敞着,袅袅炊烟已经从烟囱中冒出。
  一个佝偻嬴弱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白色庖丁专用袍衫,灰白的发辫盘在顶上,瘦骨嶙峋的双手端着一把看似有千斤重的炒锅,只见他似乎毫不费力得随手往上一扬,花花绿绿的菜片菜条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再依次落入锅中。
  艾小双在老人身后看得瞠目结舌,立刻鸡冻鸭冻鹅冻水果冻不已。这一套翻翻搅搅掂掂的“炒”功,堪称中国厨师的一门绝技,用西式平底锅所无法施展的,平素李大厨为老美们表演这套绝活儿的时候,经常迎来掌声、闪光灯一片。
  在汗王府的膳房中,厨子多是女真人,炒菜的时候只管把各式食材倒入锅中翻炒,甚至连膳房小组大厨纳真师傅也没见他显露过这手,可能也是因为那锅大得可媲美澡盆,没人能端得起来吧。
  而她力气更是小,别说女真人的“澡盆锅”,就算是老人眼下手中的铁锅也不见能颠得动。今日,看不出瘦弱的老人玩起这套“炒功”,更加轻巧利索,动作一气呵成,红绿相间的食材就像在空中跳了支优雅的圆舞曲,瞬间回落而无一外洒。
  “这就是哑伯,是二贝勒府里的汉人老厨。”小扣子见艾小双看得惊奇,在她身边悄悄道,“听说他以前是专为大妃,贝勒爷的额娘做膳食,后来大妃病逝,大汗就把他给了贝勒爷。贝子爷的额娘也很喜欢他的膳食,但福晋走了后,哑伯就只做些阿哈的粗活儿,偶尔来给贝子爷烧个菜。”
  “为什么叫他哑伯?”她盯着老人忙碌的身影,不禁8卦问道,随即又觉得简直是多此一问。
  “没有人听过他说话,所以就叫他哑伯”小扣子悻悻道,“而且这老头脾气特倔,他自己的厨具别人碰一碰都不行。平日里福晋想让他烧个菜那都要贝勒爷亲自下令,自打您常到贝子爷府里来,前些日子您手腕受了伤,贝子爷特意去问二贝勒要他过来帮忙,才又走马上任。”
  艾小双听了鼻头有些酸酸,心中暖融融的,原来大家对她都很好,只有她一个人为了那贱男人看不到这些,停留在角落里自怨自艾。
  她笑着偏了头,忽然发现并不特别明亮的厨房西面墙多出几张高大的木架子,每张架子又分成几十个抽屉式小木盒,小木盒上似乎还贴了标签,艾小双打了个冷战,寒……这不是她们家对面新开的“同仁堂”专门装中草药的柜子吗?
  小扣子见他家格格也有嘴巴张大、目光呆滞的这一时刻,不由笑嘻嘻道,“哑伯还会给人看病呢!府里的苏哈们生病没钱看郎中,多是找哑伯来看,很灵验的,药到病除!”他停顿一下故作神秘,“贝子爷身体不好,又讨厌吃药,哑伯经常把药和饭菜混在一起,炖汤、熬粥……”
  把药和饭菜混在一起?艾小双望着那些柜子,眯起水钻一般的星眸,暗自惊叹道,“要了亲命了!难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药膳’?”
  上次与势如疯虎的云珊格格pk “凤凰涅槃”,她按照记忆中李大厨的用法和用量将何首乌与野鸠同炖,为了避免发生意外特别去找汗王府的郎中询问,幸好她问过并且按照郎中建议调整了用量,原来何首乌有生熟之分,熟品经过加工炮制,能乌须黑发。而生首乌能滑肠致泻,若是不知道的人只将生首乌拿来服用很有可能导致腹泻。
  哑厨(中)·皇太极的无间道(5)
  李大厨曾经意味深长地说过,“药膳”这两个字看似简单,它寓药于食,既美味可口又可防病治病,但如果不是在医生的指导之下服用,很有可能美味变毒药。以艾小双天生左青龙右的性格来讲,若非仔细询问过郎中,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贸然在汤里加中药。
  这边两人正低语着,哑伯此时转过身来将烧好的溜腰花盛在盘里做装饰,忽然瞥到艾小双和小扣子站在门口,苍老面容虽然有掩饰不住的疲惫,浑浊的双眼却是透出精光。
  “哑伯,这是双儿格格,”小扣子上前介绍道,哑伯听了颤颤巍巍得便要请跪安,艾小双赶忙上前扶住他,她还没那么bt让老爷爷老奶奶在面前跪来跪去的,谁知哑伯坚持要跪,转而掐着她的手腕,手劲很大,她有些吃痛不由松手。
  看着哑伯花白的头发在她面前矮下,艾小双不知所措,“哑伯快起来吧,格格夸你的手艺好,特意来看看你。”小扣子知道自己主子不喜欢被人跪来跪去,忙上前帮着她搀起老人。
  “小扣子,你把酒菜给贝子爷们送去,说好不许贪杯。”她撤出手,向小扣子努努嘴,“我还有话和哑伯讲。”
  “是。”小扣子手脚伶俐的把酒菜放到食盘中端了出去,哑伯也没反对但也没搭理艾小双,转身去收拾他的厨具。
  这真是个奇人,该有的礼节一点儿不错,可又不像一般奴才那般卑躬屈膝。
  “哑伯,我们刚刚从外面猎了两只野兔回来,我想做个辣爆兔丁给大伙儿尝尝……”为了打破游离于他们之间的尴尬气氛,她这是纯粹没话找话。
  老人听闻,手下一顿,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一只木头做的小簸箕,随手拿了根筷子在里面划拉着什么,艾小双好奇心顿起,难道老人这里有什么特殊的调料吗?
  谁知等他把小簸箕端到面前,艾小双一看,黑钻般的水眸顿时朦胧,嘴角抽搐了一百遍啊一百遍,什么材料,不过是一堆软沙,上面用筷子划了龙飞凤舞滴五个字:
  “君子远庖厨”。
  要说哑伯这笔狂草还真是狂滴惊天冻地,若非她艾小双也是狂草中人换成别人还很难辨认出来。她也不含糊,拿起另一根筷子,胡乱扫平了软沙,气势磅礴地比哑伯多写了三个字:
  “吾为女子,非君子也。”
  丢下筷子双手环胸,笑眯眯地凝望着老人蹙紧的眉头,您没见过这么难缠的格格吧?嘿嘿……
  正在这里僵持着,“格格,兔子收拾好了!”艾玛拎着那两只赤果果的可怜兔子跨进厨房来,见艾小双与个老人大眼瞪小眼,皱眉道,“这位老伯,您也太不懂规矩了,哪有这样直愣愣望着主子的?!”
  “别乱说,我和哑伯正在探讨问题!”艾小双笑着接过兔子,悄悄向哑伯眨了眨眼睛。哑伯这次明显有些晕,这位格格果然如同传闻中那样四处飞媚眼,连他六十岁的老儿也不放过!他连忙收回方才研究的眼神,依旧蹙着眉头,转身颤巍巍去收拾他的东西。
  已经被冷钉子冻在原地的小人儿不在意地笑笑,高人就是会有怪脾气,想当初她那上天入地惟我独尊跩得十万儿八万儿的李大厨师傅一开始不也是这样吗?当然,在她失踪前对她也依然经常是横眉冷对,这还真是应了那句名言,没有性格就当不成名人!
  “格格,这老伯是……”艾玛好奇地围着忙碌的小人儿打转,通常这时候她是插不上手的,只是在一旁做着端端盘子、生火洗碗之类的辅助性工作,顺便给她奉若神明般的格格擦擦汗。
  艾小双笑弯了新月般的黑眸,一边小声向艾玛转述着小扣子关于哑伯的简历介绍,一边毫不含糊地顺着兔子骨骼走势用莽古尔泰送给她的匕首将兔肉剔除下来,这功夫她早练得炉火纯青,眼下就是给她一头牛也照样两眼不眨地“嗜血狂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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