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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靠垫上闭眼假寐。气氛有些沉默，我吞了吞口水，咬牙开口：“阿爹，我……”
“如果是来跟阿爹告别的话，就不要说了。” 话刚出口就被父亲淡淡的打断，他幽幽的睁开眼睛，望着我道：“阿囡，不喜欢的事就不要去做，阿爹有能力护你。”
我心里一阵苦笑，父亲虽是我的生身父亲，却一点儿都不如二叔了解我。他活在理想的世界里，眼里的感情太纯粹，只有爱或不爱。为了爱，他不惜伤害亲人成全自己。而我正相反，能爱则庆幸，不爱亦无妨，亲人的福乐安康才至为重要。
我道：“阿爹，我愿意嫁给康王为妻，与他相守，不离不弃。”
闻言，拉着我的大手僵住，父亲不敢置信的望着我，道：“你愿意？那容之呢？”
我说：“阿爹，容之已有妻室。”
父亲道：“阿爹可以把他的亲事抹去。”
我摇摇头：“不要。”长孙家不是平民小户，抹他的亲事，代价不想亦知有多大。
父亲脸色瞬间苍白，望着我，嘴唇微微的抖：“这么说，你是执意要离开阿爹了？”
我低下头，小声道：“求阿爹成全。”
父亲抬起我下巴，脸上满是震惊和不信：“你再说一遍？”
我望着他，心一横，道：“我愿意嫁给康王为妻！”
父亲昏厥过去。
醒来后的父亲不愿意见我，他让尘封转话给我，要走便走吧，不用跟他道别了。我很担心，问尘封他的身体怎么样？尘封没有回答……一脸失望的望着我，说我太狠心了。
没了父亲的阻拦，大队人马很快启程，离开落峰山，向京城进发。父亲和尘封没有送我，也没有话说。我心里难受，三叔安慰说等父亲消了气，一切便会好了。
智睿和智婉没有随我同回，三叔说没有祖父的首肯，他们暂不能回。临分别的时候，智睿抱着我不撒手，再三叮嘱苍双曕，必须等他回京才能娶我。苍双曕哈哈大笑，摸着他的脑袋说好。
我把朗达带在了身边，她阿妈没有反对，反而跪在地上对我感恩戴德。禾卡说等他忙完手头的事便去京城寻我。苍双曕听了眉头微皱，一旁不咸不淡的插话说，不要寻我，直接去康王府找他便好。
七日后，车队浩浩荡荡到达长州，地方官出城半里迎接，一应食宿安排周到。休息两日后，继续启程，长州之后便是盂州，按照苍双曕安排的行程，可在盂州休整五日。
在盂州的第四日，我和苍双曕迎来一个人，是父亲。他到底是不放心我，身体稍稍恢复便紧追而来。尘封没有伴随，父亲说他有急务要办，要离开半年。我没有多问，欢欢喜喜的拉着苍双曕一同给他行礼。父亲这一次没有冷脸，对苍双曕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因为父亲的到来，苍双曕不再与我共乘一车，改为骑马。阿姆松了一口气，说父亲来的好，不然回京之时被人看见我与苍双曕同食共眠，少不得要传闲话。我笑笑，不以为意，闲话早在苍双曕第一次离开云州时就有了。二婶来信说，京中有长舌之妇戏称她是康王的丈母娘……
盂州到汉州之间多为丘陵地带，地势较为平坦，是以车行速度加快了不少。出了汉州顺利进入万州地界，与云州一样，万州望眼之处尽是连绵山脉。苍双曕担心我的身体，下令放慢行程，是以比预定日期晚两日才达万州城。
简单休整后，弃车登船，继续行路。
水路行了二十多天，抵达利州，清风林总管率众相迎。
苍双曕没有停留，继续打马前行，分别时跟我说，他会亲自接我进京。在清风林停留了两日，继续启程，到达叶城后，我们没有往事先安排好的客栈投宿。父亲说，子季在此间有庄院。
庄院很大，很符合尘封的身份。安置下来后，我望向父亲，见他愁容密布。我心下叹息，京城在望，分别在即，祖父彼年发话不许他再踏足京城，想来父亲不敢违背，还在利州时，他的眉头便一日皱过一日。
好在苍双曕早有安排，他说进京后自会接父亲去隐蔽之处安置，不会有人知道。我将计划说与父亲听，闻言，他皱皱眉头，一口回绝。我欲再劝，父亲挥手阻止，让我不必多言。
两日后，抵达上京郊外。
根据苍双曕的安排，我们没有进城，而是在离城约五里的一处庄院暂置，等他来接。安顿好没多久，阿姆来报，说二叔来了。
二叔没有多停留，与父亲谈完话后即返，走时跟我说，他会说服祖父允许父亲进京。
翌日天没亮，我在睡梦中被撩醒，迷迷糊糊睁眼一看，是苍双曕。我登时清醒，问他什么时候来的，小心的往窗户方向瞄。苍双曕失笑，让我放心，说他已经跟父亲见过面了，得到允许才进来的。
我心稍安，欲再睡会。苍双曕不许，连同被子把我裹到怀里，让我交代他先行之后我都干了些什么？我翻翻眼，懒得理他，林顺每日给他发信三次，估计连我吃了几口饭都汇报的清清楚楚，多余问。
用完早饭，我见父亲神色倦怠，便劝他再睡一会。父亲望了眼苍双曕，点头说好。服侍他睡下后，我与苍双曕商量，能否迟一日进城？苍双曕问为什么？我说想去看看母亲，苍双曕略微沉吟了下，答应。
快马至静庵堂，母亲端坐在上，我和苍双曕按照寻常百姓嫁女儿的礼节，下跪给她行叩首礼。
母亲望望我，再望望苍双曕，神态安详，一言不发。我泪流满面，一遍遍的喊母亲，祈求她跟我说句话。母亲摸着我的头，始终未开口，受完礼后，默默离开。望着她清瘦的背影，我肝肠寸断，哭倒在苍双曕怀里……
晚间的时候，二叔又来了，他带来一个好消息，祖父答应让父亲进京，并允许他停留至我大婚之日。我欣喜若狂。二叔又说祖父还有个条件，父亲绝不能在人前露面。父亲点头答应，面带微笑，全然不为意。
我却心伤，窝在二叔怀里叹父亲可怜。
二叔说，祖父都是为了我好……
父亲不接受苍双曕的安排，他写下两个地址让我默记在心，说是他和尘封在京中的秘密别院，他会住在那里，并叮嘱我暂时不要让二叔和苍双曕知道，有事让鹤枫鹤乔通传给他就可以了。我心下奇怪，却也不敢多问，点头说好。
一切安置妥当，次日大早进城。
我偷偷掀开车帷一角，向外观望。城门两旁挤满看热闹的人，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指着我乘的马车，说：“听说那里面就是杨家大小姐，康王未过门的王妃……”
四十二章
离开两年，府中未有大的变化，祖父依旧威严，祖母依然华贵。唯二婶气色看着不太好，皮肤泛黄少光，眼角的尾纹亦多了几道。三婶和从前无异，华服美饰，端庄娴雅。
我上前，一一行礼。祖父很高兴，抚着胡子，笑呵呵的让我免礼；祖母和二婶的眼泪多了些，一直在哭。尤其是二婶，当我跪下给她磕头，恭声喊“母亲”时，她的眼泪如绝了堤的洪水，汹涌不停。
礼毕，祖父离去，苍双曕还在前厅，他须相陪。祖母拉过我，上下打量，细细审视了半晌，才满意的对二婶点头说：“咱们家阿囡果有王妃气度。”
我心里苦笑。
用完午膳，小睡一觉，祖母传我过去问话，二婶和三婶也在。祖母没有拐弯抹角，开口就说淑妃娘娘已经召见过二婶两次，问我和康王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我自知逃不过这番盘问，省去了打死也不能说的情节，把与苍双曕之间的点点滴滴细述了一遍。祖母听后唏嘘不已，面向二婶感叹,说法师的话果然没错，打小看我就是王妃命。
我大汗。
因为身份的变化，我搬出了原先住的小院，搬进了父亲曾经的大院。二婶有心，并未变动院子原有的格局和内饰，除了添加了女儿家用的物什，各处皆与从前无异。
我心里动容，跟她说谢谢。二婶闻言略显不悦，拍着我的手佯怒轻斥，说我讨打，母女之间何须客套？我眼角湿润，望着她，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二婶轻拍我的手背，说在她心里，我从来就是她的女儿，和智宜一样；又说真要谢，亦该是她谢我，因为我不仅助她获得了祖母的承认，更为她在娘家兄弟姐妹们面前挣足了脸面。
皇帝暂时没有召见我，原因是朝中出了件百年未见的贪腐大案。吏部尚书身为朝中正一品大员不正己身，不思社稷，贪污受贿，卖官鬻爵，收受银两近百万之巨，涉案大小官员多达数百人。被匿名举报后，皇帝大怒，着刑部彻查。
我向二叔打听此事，婉转的问他苍双曕手底下有没有不干净的人？会不会被牵涉到？二叔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若真彻查贪腐，朝中半数以上的官员脱不了干系，皇帝心里清楚，不会动到国本的。
我细细品了品他话里的意思，心稍安。次日苍双曕来看我，我状似无意的给他讲了满清八王允禩的故事，提醒他收敛点锋芒。时下储君未定，廉王退出后，苍双曕无论是个人能力，还是人脉资源都远胜他的两个弟弟，朝内外呼声很高，俨然是问鼎大位的有力人选，若被皇帝猜忌就不好了。
苍双曕听完沉默了半晌，后问我从哪听来的这个故事。我说是自个由感而发瞎编的，没出处。苍双曕把我抱到怀里，在颊上狠狠亲了两下，说他受教了。苍双曕走后，二叔来了，意味深长的对我说他只知道我会编故事，却不知道我这么会编故事，连圣心都算计的清清楚楚。
我心虚，垂眼不敢应话。二叔笑了笑，没再往深了说，拍拍我的肩头，说既然我有心，平日无事不妨多编几个故事出来，也给他听听，长长见识。我吃不准他这话是正说还是反义，是以没吱声不表态。二叔见我默然不语，想想，坦诚说他有些事看不准，希望能从我的故事里得到些启发。
我抬眼，问他真的想听？二叔点点头。我说好，然后忙活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把清朝九王夺嫡的历史以故事的形式写给了二叔。二叔接过粗略看了下，面色微变，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几眼，吃完饭便去康王府了。
二婶一直很忙，我回府后，她更忙。京中各府的邀请帖子雪片似的向她飞来，包括长孙太师府。二婶望着小山似的帖子自嘲，说康王的丈母娘真是不好当。苍双曕知道后，大半夜的特意跑来一趟，把我从床上拎起来，当着二叔二婶的面警告我哪也不准去，安分呆在府里待嫁。
我未有异议，应酬本不为我所喜，即便他不说，我亦不会乱跑。苍双曕很满意，说等他忙过这几日，就带我去城外散心。我不以为然，跟着他能散什么心？这不行，那不许的，大热天的闷在马车里，不高兴。
二叔见我兴致缺缺，怕苍双曕尴尬，圆场说别的府可以不去，外祖家是一定要去拜望的，说外祖母跟二婶念叨好些年了，舅舅们也都等着见我呢。苍双曕颔首，转脸问二婶打算何时归宁？二婶说后日。
苍双曕闻言，略微沉吟了下，说他后日正好有些许空闲，到时一起去。二叔二婶惊诧，我丝毫不奇怪，此君早就说过了，没事不许我出府，出府必得他相陪。
隔日，我和二叔陪二婶回娘家，因为苍双曕的缘故，原本低调的小马车被浩浩荡荡的亲王出行仪仗代替，所经之处兵士鸣锣开道引路，百姓纷纷退开避让。二婶娘家阖府出动，全族老少大早就跪候在府外迎接。我叹气，埋怨苍双曕不该如此张扬。他笑笑，说我是他的王妃，身份尊贵，该受此礼遇。
这是我第一次随二婶出府，亦是第一次以她女儿的身份出现在她的娘家。望着跪在眼前的一张张陌生的脸孔，我脑中不期然的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母亲的娘家，想起了那个官拜中卿的大舅舅。他也给我下了邀贴，二婶曾问我要不要去？被我一口回绝。
二婶娘家虽然门第不高，但族中兄弟姐妹甚多，叔伯家的不算，光至亲的兄弟就有五个，姐妹有四个。二婶拉着我的手，一一介绍。认完了至亲认旁支，一圈下来，我竟没记住几张面孔。不过，我还是有个大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