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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尘封说都是晟的功劳,他接任主公后,其下所有产业都增值了不止一倍。我得意,说他的经商之才遗传我。尘封笑,说那他的臭脾气遗传自谁?我说很明显,不好的都随苍双曕。尘封大笑。
在苍山客栈歇息了两日,辂车继续前行。尘封把苍双曕安排的随行人马全部撤换,留守客栈等我归来。我没有觉得奇怪,以父亲的秉性,尘封有此举动理所当然。但是行着行着,我发现不对劲,因为行进方向不是去往迷幻谷。“子季,你和阿爹搬出迷幻谷了?”
尘封摇摇头:“没有。”
我指指车外的群山峻岭,说:“我记得去迷幻谷好像不是走这里?”
尘封颔首:“没错,是不走这里,我要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我诧异:“去哪里?”
尘封微笑着卖关子:“到时你便知道了。”
两日后,辂车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前停下。尘封命令随扈原地待命,待穿过一座山口后,他吹响了玉笛。不一会儿,数十个黑衣人翩然落下,齐齐跪下等候命令。尘封神色冷峻,命令他们守住山口,有擅入者,一律诛杀。
闻言,我心下骇然,想他这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要见什么人?想着想着,一张记忆深处的面容跳将出来。我心头一颤,抬眼望望四周不见世外的高山,眼眶湿润,是他吗?他一直在这里吗?
众黑衣人领命而去,我跟在尘封身后穿过一个又一个山洞,心下百感交集,眼中不停的流泪。不知走了多久,尘封在一片灌木丛边停下,转身看向我说:“阿囡,我们要穿过去,你行吗?”
我赶紧抹抹眼泪,点头说没问题。
尘封见我哭,神色复杂,叹息道:“阿囡,容之最近身体不好,你不要在他面前伤心。”
闻言,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喷涌而出。
尘封不说话,默默的看我发泄。
约莫一刻钟后,我擦擦眼泪,吸了吸鼻子,对他说:“好了,咱么走吧。”
穿过灌木丛,进入一个漆黑的山洞。尘封紧牵我的手,缓慢前行。走了不知多久,终于看到前方有千丝万缕的光亮透进。洞口还是一片灌木林,穿过后,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尘封驻足,指向不远处的一幢竹楼,对我说:“阿囡,他在此处等了你三十年,去看看他吧。”
我眼泪抑制不住的再度喷涌出来。
尘封避开后,我向着竹楼走去,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每走一步都很沉重。往事一幕幕在脑海回放,我身体颤抖的不能自已。八角坪一别后,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半辈子的时光早已物是人非,他还是彼日的他,我却非当初我了。
终于来到门前,我深深吸了口气,抬手轻敲紧闭的门扉。
须臾,门开。
一个全身皆白的男子出现在眼前。他满头银发披散在肩,面容苍白无色,一袭白色睡衣松松垮垮的裹在他消瘦的身躯上,为他的病颜增添了几分惨然的妖魅之感。
“蕙儿……”
“容之……”
从京城出逃后,长孙烈一直独自生活在这个名为虎跳峡的深谷中。有时,他会去看望父亲和尘封;有时,他们亦会来看他。但大多数时候,长孙烈闭不出谷,漫漫长日,悠悠数载,只有一把筝和一本我抄录给尘封的曲谱陪伴着他。
我抬手,颤微微的触向他的银发,泣声道:“容之,何以头发全白?”
“不知道,”长孙烈摇头,一边为我拭泪,一边轻轻说:“我一觉醒来它就白了。”
我痛然大哭。
尘封带来草药,告诉我用法用量,让我煎给容之服用,说他先回迷幻谷接父亲,明日再过来。我拉住他,问容之得的是什么病?尘封说不是顽疾,容之长期多思多虑,以致郁结于心种下病疾,虽无大碍,但需细细调养,情绪忌有大的波动,提醒我少哭,不要刺激他。
我点点头。
尘封走后,我去煎药。
煎完药,长孙烈还在睡。他长久失眠,要点催眠香才能入睡。香是尘封配制的,对人体无害,三十年来,长孙烈每日就是依靠这些香才能睡上一会。
我把药碗放在床头的竹几上,坐在床边望着他安睡的容颜发呆。还是那个人,还是那张脸,不见皱纹却写满沧桑。他以等待为幸福,与孤独为伍,与寂寞为伴,在此执着守候了三十年。而我呢?三十年间,生活在奢华中徜徉,情感在惬意中偏移,不知不觉间,心已被那个霸道的男人占据,挥之不去。
暗叹一声气,我抬手触向床上苍白的睡颜,轻轻喃语:“为何这么傻?值得吗?”
手被大掌握住。
长孙烈缓缓睁开眼睛,柔声回应:“值得!于我而言,世间没有什么事比等待你更重要!”
望着他,我忍了忍,没忍住,潸然泪下。
泪水迷蒙了我的双眼,胸腔死要撕裂了一般,“真是傻瓜……”
长孙烈握紧我的手,微笑:“傻瓜有傻瓜的幸福……”
……
在我的尽心照料下,长孙烈的精神很快好起来。
尘封很高兴,说终于看见容之笑了。
我心绪复杂,不知如何应话。
父亲拍拍我,安慰说不必多想,把容之看成朋友便好。
我点点头,望着楼下被剑气环绕的两个白色身影,道:“阿爹,容之的头发还有希望变黑吗?”
收到我有孕的消息后,长孙烈的头发一夜全白,情形与尘封当年是何其的相似?不同的是,父亲和尘封不离不弃,最终守得云开见月明,获得家人的理解和同情,而长孙烈却守了一场空。
父亲摇头,说:“若有法子,子季这些年亦不会……”
我黯然。
后记(四)
父亲和尘封在虎跳峡陪我住了五日,长孙烈的身体好转之后,我思量着该回去了。出来半个多月,心里很不放心苍双曕。他睡眠不太好,确切的说是一离开我他就睡不着。
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不止苍双曕有这个毛病,我也有。出来这些天,我没睡过一个好觉,眼睛干涩的厉害,精神也有些不济。,
长孙烈看在眼里,以为是我照顾他辛苦所致,便不再让我煎药,洗衣做饭亦改由他和父亲来。我没有客气,和尘封一起当起了甩手掌柜,坐着闲聊,看他们忙碌。
尘封道:“阿囡,你心里有遗憾吗?”
我想想,摇头。
尘封问:“即使面对容之,你亦没有吗?”
我道:“子季,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记得彼年跟你说过,我是个向前看的人,不会忘记过去,也不会活在过去,我珍惜曾经拥有的,更珍惜已经得到的,如果非说有遗憾,我只是遗憾我和苍双曕老的太快。”
闻言,尘封感慨:“他的确值得你如此。”
顿了顿,又道:“阿囡,你说我会有下辈子吗?”
我反问:“如果有,你想做什么?”
尘封向往道:“如果有,我就带着你阿爹到你的前世走一遭,见识见识那个神奇的世界。”
我笑,说欢迎。然后开玩笑的在地上写下我家地址,说他要是投胎还有记忆的话就去这个地方找找看,看看我爸妈他们还在不在?如果在,就告诉他们我没死,跑异世当皇太后了。
不想尘封却没当玩笑,他认真的记下地址,指着楼号问我是什么意思?我解释说我家住二幢二十八层。尘封惊讶,说竟有那么高的房子?我不以为然,说二十八层不算高,最高的有一百多层。
尘封更为惊讶:“一百多层?怎么上去?走阶梯吗?”
我摇头,说:“有电梯。”
尘封不明白:“电梯是何物?”
于是关于“电梯是何物”,我解释了半天。尘封似懂非懂,问完了什么电梯,他又问什么电?电是怎么来?我说煤能发电,风能发电,水能发电,核电站也能发电。他又问煤是什么?风怎么发电?水怎么发电?核电站是什么,建在河边的电站吗……
我崩溃了,赶紧找借口走人,不再跟他罗嗦。父亲和长孙烈一前一后从厨房出来,看我一副逃也似的模样,同奇怪,问怎么了?我不理他们,径自进饭堂准备吃饭。
尘封追上来,不去坐他的位置,挨着我坐,脸上还挂着一幅好奇宝宝的表情。我无视,等父亲把菜上齐后,我一句话不说,抓起筷子就吃饭。父亲好笑,说:“阿囡,都做祖母的人了,怎么还是小孩脾性?”
闻言,我抬眼看了看,一本正经的回说:“阿爹,和在座的几位比,好像是我最年轻。”年纪越大,越怕人说老,比如苍双曕,我一喊他老头子,他就跟我急眼。
尘封大笑。
父亲和长孙烈莞尔。
尘封道:“容之,我说阿囡没变化吧?瑜文,你能想象吗?来之前,阿囡还和晟抢糕点吃。”
显然,这个料有点劲爆。父亲和长孙烈听了俱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我桌子底下踢尘封,提醒他说话注意点,什么叫抢糕点吃?我那是和晟比赛,输的人去说服苍双曕给我延长归期。
长孙烈好奇:“最后谁赢了?”
尘封笑:“你们猜?”
父亲肯定的道:“是晟,他食量大。”
尘封摇头。
父亲怔了怔,不敢相信的确认:“是阿囡?”
尘封颔首。
长孙烈惊讶。
我讪然。
其实是晟故意输,他怕我噎着,吃得跟蜗牛一样慢,放水让我赢。尘封只讲其一,不言其二,明显是想在长孙烈面前出我的糗。算了,都一把年纪了,谁还在乎?
饭后,我劝长孙烈歇晌。他不肯,说舍不得闭上眼睛。我心里苦笑,嘴上安慰说会在床边守着他。长孙烈一听笑了,说好。在催眠香的作用下,他很快入睡。我拿过一本书,轻轻翻看。没看几页,父亲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招招手,让我出去。
山顶上,我和父亲并肩而坐。闲话了一阵,他道:“阿囡,子季说你想回去了?”
我点点头:“嗯。”心里实在惦念苍双曕,我不在,他肯定吃不好睡不好。
父亲沉默,半晌后轻轻的说:“阿爹以为你会想见容之。”
我喟然长叹:“见或不见,容之都在我心里,我珍惜与他曾经的一切,可今时已非昨日,比之过去,我更在乎现在拥有的东西,年轻夫妻老来伴,我和苍双曕就像是一对筷子,年轻时一起品尝酸甜苦辣,风雨相伴走过这些年,早已血肉相融,谁也离不开谁了。”
父亲微微颔首:“阿爹明白了。”
尘封上来,说容之醒了,找我。
我点点头,站起身。
父亲喊住我,犹豫了下,说:“阿囡,容之的情绪不能受刺激……”
我说:“明白。”
我和长孙烈并肩漫步在山林间,时而走,时而停,时而说,时而笑,沉浸在过去的美好回忆中。他比以前健谈许多,滔滔不绝,似要把积郁三十年的话语全部抒发出来。我不插嘴,微笑倾听,任由他说。
当聊到八角坪长满山坡的杜若时,话题自然而然的转到长孙若身上。“蕙儿,我听子季说若儿这些年来一直认你为母,可是当真?”
我点点头:“嗯。”
天裕三十五年秋日的一天,刘氏拖着病躯来找我,含泪把长孙若的手放到我手里,说她已时日无多,求我帮她照拂这个可怜的孩子。我答应。一个月后,刘氏病去。
天裕三十八年,长孙若服孝期满,我做主给他定了门亲事。妻林氏出身左庶子府,是大舅舅的嫡孙女。次年他们成婚,元和初年诞下长女,我赐名雯。元和四年,长孙府分家,我恩准太子妃长孙氏回府省亲。她领会我意,帮长孙若争取了一份不薄的家产。